“咳咳!”
“謝謝阿嫂。”
年奉賢清咳了一聲,打破了尴尬。
他的阿嫂叫蒲靜。
年奉賢自幼父母早亡,與兄長、姐姐相依爲命,凄苦無比。姐姐如母,兄長如父一般,在那年月靠着拾荒、乞讨、幹苦工把他帶大,年奉賢十三歲那年,他姐姐嫁去了湘北,兄長取了嫂子蒲靜,蒲靜也争氣,第二年就懷上了年家的骨肉。
眼看着這個家完整了,苦了一輩子的大姐、大哥總算有了盼頭,不料一場飛來的橫禍奪走了大哥的生命。
好好的家,就這麽破碎了。
嫂子雖然也是貧苦人家孩子,但長的美貌,那會兒好多人都打岔勸她打了孩子回娘家,日後不愁找不到富貴人家。
誰能想到外表柔弱的蒲靜,骨子裏卻是有着巾帼一般的血性與堅貞,一句生是年家人,死是年家鬼,愣是留了下來。
蒲靜持家有道,平素就在小鎮上做些手工活,再加上年奉賢姐姐平日給的補貼,供他讀書、養着孩子,把年家給撐了起來。
在相濡以沫的日子裏,蒲靜對他關懷備至,那種博大的愛意潛移默化的殘存在了他青春年少的心中。
後來年奉賢拜了武道名師,踏入了武道界,成爲西川名人,無論是在魯公館還是在沈君府,他走到哪都會帶着蒲靜母女。
如今一眨眼,奉賢近四十了,嫂子長他幾歲,兩人一個未婚,一個未嫁。
但一生的相濡以沫,有些事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按理來說,到了如今這世道,誰不知道奉賢重情義,蒲靜是個好女子,偏是奉賢與蒲靜性格都守舊,誰也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沈雨諾向他示愛的時候,年奉賢立即拒絕了,因爲他很清楚,自己心裏早已裝滿了那個對自己恩比天高的女人。
聽他十幾年如一日的叫自己阿嫂,蒲靜眉宇間閃過一絲失落之色,“李布、甘夫人在門房等了一晚上,今早清晨才走的。”
“哦。”奉賢披上衣服,心中無比溫暖。
這件衣服是他當初被魯公館看中,蒲靜親手給他做的,如今一穿已經是好幾年了,雖然褪了色,縫了又補,年奉賢卻視作珍寶一般。
蒲靜當然知道年奉賢的心思,但其實這樣才是最痛苦的,明明近在尺佽,卻口不能明,眉不能傳。
“祖先生,石老等人……”
蒲靜又道。
“阿嫂,離這些人遠點,奉賢一生浮浮沉沉,也算是看淡了,餘生隻願能多陪你和阿玥,再無所求。”
年奉賢說完,戴上鬥笠就要走。
蒲靜臉上一紅,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聽到年奉賢說這樣的話,心中竟是生出幾分歡喜和甜蜜。
“砰砰!”
大門響了起來。
“哎,還真是陰魂不散,勞煩阿嫂了,就說我不在。”
年奉賢皺眉道。
蒲靜點了點頭,輕步走到門口,門外卻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衣着華麗,上面用金絲織着鳳凰,端的是無比高貴。
緊随在她身邊的男人也是氣宇軒昂,身後跟了好幾個人,一看就是來頭不小。
“你是?”
蒲靜問道。
“這位是沈君府沈君,快叫年奉賢出來迎尊駕。”
一個弟子朗聲道。
“閉嘴!”
沈雨諾蹙眉呵斥那護衛,繼而淡淡施禮笑道:“我叫沈雨諾,找年先生有要事相商,還請通融。”
“原來是沈君。”
“奉賢他……他不在家。”
蒲靜不善于撒謊,遲疑了一下道。
“既然不在,那我就等着,希望你别介意。”
沈雨諾不待蒲靜拒絕,已經走了進去。
年奉賢眼看着沈雨諾與張翼等一行人走了進來,心知是躲不過了,摘下鬥笠,打開門道:“既然來了,請進吧。”
“阿嫂,煩請你去燒點茶水。”年奉賢道。
蒲靜點頭走了出去,看着年奉賢眼中散發的柔和、溫暖的光芒,沈雨諾心中無比的酸楚,那是一種無比愛憐的神情,是他從未給過她的。
“終于明白年大人爲什麽要離開沈君府了,有這麽一位悉心牽挂的人,不羨鴛鴦不羨仙!”
沈雨諾眼眶微紅,說話的聲調略帶兩分調侃,但話中的含義,卻隻有他們兩人才明白。
年奉賢淡漠不語。
“哎呀,年先生,真沒想到啊,你貴爲西川幾代豪強的首席總管,可謂是權傾天下,卻住在這麽一個破舊的小院子裏。”
“這不行,我在城東有一棟豪華别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給年先生吧。”
張翼打了個哈哈道。
“山野匹夫罷了,粗茶淡飯足矣,豪宅什麽的張總管留着慢慢用吧。”
年奉賢平淡道。
“年先生,其實我很好奇,你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怎麽也不找個暖被窩的?”
“我看剛剛那婦人姿色很一般,我認識一個剛脫單的二線明星,那身段剛剛的,要不介紹給你。”
張翼努力的想要讨好年奉賢。
在他看來人活一世,無非就是個色、錢、權,年奉賢不好權,這兩樣他總得沾點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總管,請你們離開吧。”年奉賢站起身,劍眉一沉,不悅道。
“得,你别生氣,我知道你高風亮節,你就當我放個屁得了。”張翼還得有求于他,趕緊閉上了嘴。
“張翼,你出去吧,我跟年先生談就好。”
沈雨諾蹙眉道。
“成,你們慢慢談。”
張翼沒讨個好臉色,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沈雨諾把門關上了,一臉凄楚的看着年奉賢道:“年大人,你是不是覺的我跟這個男人混在一起很下賤?”
“不!”
“我隻覺的你可憐!”
年奉賢道。
“先生,那個女人真的是你嫂子嗎?”
“她好溫柔,好賢惠,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
沈雨諾低下頭,眼中充盈了淚花。
“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年奉賢沒有否認。
蒲靜不僅對他有養育之恩,更是他一生中見過最完美的女人。
“懂了!”
“你說對了,我就是個可憐人。”
“父親沒了,家沒了,四處流浪。家有了,心卻空了,上天注定難以讓我圓滿了。”
沈雨諾的眼淚終究是落了下來。
“這世上本就沒有圓滿之事,不談這些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先說好,若是與沈君府有關,年某是一定不會答應的。”
年奉賢岔開這個沉重的話題。
“我确實是有事求你!”
沈雨諾道。
“那你可以回去了。”年奉賢擡手道。
“年叔,别把我當沈君,别把我當成那個向你表白的女人,像過去一樣,把我當女兒,當朋友,可好?”
沈雨諾淚如雨下,凄楚道。
年奉賢背轉身長長的深吸了一口氣,良久道:“當年侯爺滅了童家、魯家,一統西川時,把你和西川都托付給了我,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親人,有錯也好,無措也也罷,終歸是恩義一場,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