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隻橡皮艇被丢到水庫裏,每個橡皮艇上爬上十來個士兵。前邊有兩個士兵掌握着機關槍,後面兩側的士兵就開始劃動小艇。今天天照應,一大早就被晨霧籠罩的分不開視野,超出三四米的距離就根本看不清路面。所以,今天一大早,岡村大佐就下達了渡河偷襲的命令。船槳輕輕推開波浪,水面上一艘接着一艘的皮劃艇迅速隐入了濃霧中,不見了影子。
對峙已經是第五天了,參與進攻的第226聯隊,受地形所困,始終打不開當面的通道。支那八路狡猾的很,每次隻是依靠陣地工事打阻擊,根本就不肯露頭,甚至壓根就不願出來追擊作戰。這種縮頭烏龜的戰法,委實讓岡村文人大佐傷透了腦筋。幾次發狠命令猛攻,卻招緻很大的傷亡,部隊受地形所限,每次隻能一個小隊接一個小隊的往上添油,根本就靠不上去展開爆破。今天趁着濃霧的幫助,不僅在河堤上慢慢潛伏過去了一個中隊,從水裏也派遣了一個中隊。必須今天要打開局面,攻破土八路的烏龜殼!
偷襲行動進行的很成功,渡河部隊很是小心地控制着聲音,緩緩靠上了岸邊。要說日軍的士兵,也是非常能吃苦的,不等船隻停穩,就被班長、軍曹命令着下到水裏,搶時間撲上岸邊。爬上岸,眼前是一塊空曠的草地,枯黃了的小草即便在露水的浸潤下,也是一副蔫蔫的樣子。一行二百多鬼子撅着屁股趴在河堤上,等候着出擊的命令。
“嘚嘚...嘚嘚...”井邊小三郎嘴裏牙齒不自主的打着嘚嘚,軍靴裏灌滿了河水,凍得兩隻腳都要失去了知覺了。“難道支那的八路軍就沒有想到我們會渡河作戰?濃霧的天氣不是更加會加強戒備嗎?會這麽大意嗎?成功的也太容易了吧?嘚嘚——”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井邊小三郎又不敢多問曹長,曹長兇的狠,一點做不到位,就會虎着臉甩來兩個耳光的。唉,倒是希望第一波沖擊不要輪到自己這個班才好!
“八嘎——!”曹長井上回頭憤怒地瞪了一眼井邊小三郎,或許是害怕他的牙齒打嘚嘚暴露了目标,盡管離着敵人的工事可能有一百多米,但聲音不能從他們班發出來!說起來這個井邊家的孩子,和自己是一個地方的,兩家的村莊也隻隔了幾公裏,自己應該更關照一點。可是,軍令就是軍令,不遵守會害死全班的人的!
“滴滴——,滴滴——。殺雞給給——!”終于等候了漫長的十來分鍾後,盼來了進攻的哨聲,中隊長、小隊長們齊聲吐氣發生,命令沖鋒!
“殺——,闆哉——!”草地上士兵們紛紛爬起身,端平了槍聲,氣勢洶洶地往前沖鋒。人在拼殺之時,總喜歡呼喊助威,一時間大夥兒有喊闆哉的,也有喊殺的,很不一緻,給人的感覺亂哄哄的,不像平時訓練時口号一緻的那麽堅強有力。
“死死賣——”曹長井上踢了一腳還在神遊天外的井邊小三郎,自己喊了與衆不同的口令,起身拔腿就跑了。
“呃——,八格兮呆!”原本就凍得有些失去知覺的雙腿,被曹長這一大腳,踢得幾乎都斷掉了。井邊小三郎奮力坐起身,嘟囔着揉了兩把大腿,靠着槍托的支撐,勉力站了起來。然後,他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那一幕。
“轟,轟轟,轟轟轟轟——”陡然爆發的一連串爆炸聲中,濃霧被攪動的上下飛舞了起來。霧氣中,士兵們被炸的東倒西歪。曹長井上人在半空中,揮舞着手臂還在嚎叫着什麽,但他的下半身已經沒有了雙腿。很詭異的他的腦袋是扭到了身後的,兩隻牛眼瞪着呆滞住的井邊小三郎,似乎是在咒罵他沒有跟上去!
“呼——”劇烈爆炸激起的狂風猛烈地吹來,一下子又将井邊小三郎吹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驚吓的沒有敢動彈。
“吧嗒,吧嗒——”天上下雨了,奇怪的是這雨水有點黏黏的,還帶着腥味。井邊小三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卻發現這落下的根本就是血點子——天上落下的居然是血雨!
“還擊,還擊——”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吼叫着,稀落落的槍聲乒乒乓乓地陸續開火,卻也根本就沒有目标,打着就是爲了聽個響,給自己壯膽罷了!
“八格兮呆!八格兮呆!”井邊小三郎沒有開槍,因爲剛才那一摔,他槍脫手飛出去了,此刻兩手亂摸着,眼睛卻驚慌失措地死死盯着眼前翻滾的濃霧,好似有巨大可怕的野獸會随時沖出來一樣,嘟囔着咒罵,也不知罵的是曹長還是誰,反正覺得偷襲這事很愚蠢!
“啊噓——,吧勾——!哒哒哒,哒哒哒——”總算是一把抓到了槍支了,井邊小三郎想也沒想就朝着濃霧裏開了一槍。啊,步槍在手裏,得勁多了,起碼怪獸出來,可以給他一槍了!身邊怒吼的機關槍也像是瘋了一樣,一口氣打光了彈闆,還在咔咔的扣着扳機。
“停止,停止射擊!停止射擊!”終于有回過神來的人在大喊着,本來渡河過來帶的子彈就不多,哪能這麽浪費!
誰也不知道這一波在雷場裏死傷了多少士兵,反正槍聲停息後,到處都是哭喊着救命的慘叫聲。濃霧遮蔽了一切,誰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該去搶救那些可憐的傷兵!
“井上,井上呢——”小隊長的聲音在右邊,他的聲音有些尖細,在這個霧氣裏聽得有些發顫,挺刺激耳膜的。
“納尼?在......在這裏!”井邊小三郎匆忙代答道,他們班現在落在後邊的就他一個,也不确定大夥兒是不是在前邊,但他必須要應答,這也是軍令規定。
“你是誰?井上呢?”小隊長的聲音聽的有些急切,語速很快。
“二等兵,井邊。曹長他們在前面。”井邊小三郎硬着頭皮報告,真要是小隊長責問的話,自己就說腿抽筋了。
“八格牙路,誰讓他們跑前面去的!”小隊長怒吼了一聲,似乎在考慮,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命令道:“你的,馬上上前看看,搶救傷員,快快的撤離!”
“撤離——?”井邊小三郎呆了一呆,好不容易費了将近一個多小時才渡河過來的,這就要撤離?開什麽玩笑?!
“八嘎!快快的執行命令!”小隊長怒吼了一聲,就不再理會了。
“騷嘎,那麽......還是去看看吧!”井邊小三郎滿是不甘心地貓着腰慢慢往前挪,眼前的景象更讓他心驚了:不過三十多米的草地上,一路的鮮血淋漓,短腿殘肢随處可見,甚至還有燒焦了半邊的腦袋就那麽孤零零的瞪大了雙眼,無神地對視着他。
“嘔——”即便是參軍已經兩年,即便是也參加十幾場大大小小的戰鬥了,可這一個清晨裏,井邊小三郎還是一口酸水泛上來,哇哇的把胃裏的早飯吐了個幹淨。
因爲那雙牛眼,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曹長井上那家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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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0月28日,日寇趁大霧偷襲我魯莊陣地,爲我雷場所阻,死傷鬼子計二百有餘,敵膽寒不敢再進,灰溜溜倉皇撤退而去。”當天,第一團的戰場日志上是這麽記載的,具體多少鬼子死傷,沒個準數。
反正日軍記錄的全部本次掃蕩,才不過死傷一百六十三人。這種筆墨官司,隻有鬼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