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吃糖,吃糖啦!開業誌喜,大家多多捧場關照啊!”店家倒是并不小氣,這座名叫“快活林”的小飯莊盡管隻有前後兩進,但充分利用了兩廂的廂房,又在寬敞的院落裏起了雅緻的小亭台,頓時使得這個布局清雅格調了起來。日本人向來是愛幹淨的,就這麽個小小的飯莊,經荷花她們一收拾,變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了起來。
“嘭,嘭,嘭——”與之隔街相對的,一家旅館也在忙着開業,一襲掌櫃長衫的柳生三郎親自在門口發煙散糖,招呼着老少爺們參觀捧場。旅館一排十間開間,五出五進的大手筆布局,加上廂房,足足的五六十間客房,完全可以稱作是鎮子上第一大的商家了。這可是鎮公所投資的産業,這個柳老闆據說隻是承包了經營的,每年要向鎮上繳納一千個大洋的承包費呢。
離着鎮子中心老遠的街口,一個不起眼的雙開間門臉的藥材鋪也開張了。隻是他家不僅沒有炸鞭放炮,甚至連個喜慶的紅布都沒有挂。隻是打出了一個布幌子在冷風中舒展着,上書遒勁的正楷:大量收購藥材。這個藥材鋪的後進院房一直綿延到了鎮子的外面,一直接到了一座小山坡上,要是真算面積的話,它才是鎮子上的第一大店鋪。隻是根本從外面看不出來罷了!
“車前草十斤,艾草十斤,金銀花九斤,白術五斤......”店主人喚作麻布衣,十分年輕,但辦起事來一闆一眼的,即便是面對昔日的恩人,也是一樣樣草藥過秤的十分仔細。
“牛村長,這是給您備下的,請您務必賞光收下!”等到了交易完畢,麻老闆這才拿了一袋小米一塊臘肉交到牛骨頭的手上。“本來家兄家姐都要宴請恩人吃飯的,隻是他們今天事兒忙,就慢待貴客了!實在是失禮的很!對不住了!”
“哪兒的話!舉手之勞罷了,不值當破費的!”話雖這麽說着,牛骨頭還是把袋子緊緊地攥在了手上。這一袋五十斤可是白面,白的跟雪花一樣的。更不要說那塊足有五斤的臘肉了,仔細點兒吃,能留到過年!老娘和妹子可有口福了!其實人家已經全體搬到鎮上來了,還體念着自己的恩情,實在是知恩圖報的好人呐!牛骨頭認定了這幫外鄉人的好,很爲自己當時的決定點贊。可笑八爺還疑神疑鬼的?前前後後的提防着人家呢,人家那可是做大事的,現在都是街上人了。嗯,回頭分他點面粉?看看他會不會爲自己的眼拙後悔!背着袋子一路暗笑着,牛骨頭興沖沖地回了牛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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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啊?店也替你們開了,戶口也給你們安置了。現在可以給俺交交你們的底了吧?還有那些相片?是不是也該還給俺了呀?”快活林雅間裏,大金牙撚着油炸花生米?心氣和平地問道?被人捏着小辮子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說其他的?就單是縱隊特務處的那些個内衛?就夠讓自己做噩夢的。聽說要是落到處長馬長貴的手裏,那可是鐵打的漢子也有化作鐵汁乖乖地吐口的,真真兒的生不如死啊!
“喲?這不剛合作上,金主任咋就不打算和俺們好下去啦?”荷花撇撇嘴一屁股坐到了大金牙的懷裏,端起酒杯喝了半杯,另一半就端着湊上了大金牙的嘴唇,“金主任,小雪和小秋可一直念着你的好呢,啧啧,身體這麽壯,您是屬牛啊還是屬虎啊?這麽厲害?!”說着順給大金牙的夾了個雞腿,荷花吃吃地笑道。
“哼,你們最好都老實安生點,這樣大家夥兒都能活得長命點!”大金牙也咽了口中酒,雙手毫不客氣地在荷花身上揉捏起來,但他還是着重警告道:“這山裏可不比别處,厲害的人多着呢,想要活命,就踏實做買賣、過點安穩日子。想搞事情,俺恐怕你們真過不了年!”
“嘻嘻,瞧你那點出息,也不是這麽怕事的人啊!”荷花嬉笑着頗爲不以爲然道,“實話告訴你吧,俺們是打滿洲關外過來的,砸響窯爲生的绺子。在那邊被日本人欺負的實在混不下去了,俺們就到了豫北,哪知道又遇到了恁大的饑荒,想搶都沒地兒去搶,一不留神,這不就困這兒了嘛!嗨,也是天大的緣分,要不咋能遇到你金主任恁大的貴人啊!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嗯,幹土匪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瞞你說,俺們以前也是山上的響馬子,可遇到了中王山的八路,還不是隻有乖乖投降改編的份兒!”大金牙心底一塊石頭落了地,對于昔日的同行,他可是完全沒有一點身份認同上的心理負擔,滋溜灌了一口小酒,勸解道,“别再幹那刀頭舔血的營生了,轉眼不留神把自個栽進去了!就靠着這幾個店,利用公家的資本,承包賺錢,來的不比搶劫的少!上邊有俺罩着,穩穩的發财,俺們快快活活的過日子——”
“你說的輕巧,俺們可還有一票兄弟跟着過日子呢!”荷花故意撇撇嘴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道,“俺就不信這山裏還是龍潭虎穴了不成?咋的天兵天将守着呀!你倒是給俺說說看呢!”
“天兵天将?真要是天兵天将恐怕還好點了!”大金牙皺起了眉頭道:“從驿道進山口算起,那個永備的工事你們也見到了吧?飛機大炮都轟不下來的!往西到栗山鎮,北到封門口,南到王屋山,這麽百十多裏的山地裏,可是實打實的駐紮了四個野戰團,加上縱隊直屬的部隊,不下一萬人,還都是全副先進武器裝備的,戰鬥力相當強悍......”
“這還不算,據說這山裏邊還有中.央軍、和晉綏軍摻和着,具體的俺也鬧不清楚,反正就是幾家結成了一股繩,共同守護着這一片大山。”大金牙到底是級别不夠,許多事情他也隻是道聽途說了個大概,現在也隻能是語焉不詳了。不過,看荷花聽得仔細認真,他也是搜腸刮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兒一一道來。
“那這山裏到底是以哪股勢力爲主呢?是不是俺們得罪了一方,其他家也會幫着爲難嗎?不能夠吧?不是說國共都是死對頭嗎?咋還混到一起了呢?”荷花深入的問道,她越發聽得一頭霧水,壓根就鬧不清這山裏是個什麽情況了。
“這個俺也不太清楚,趕明兒俺幫你問問俺的同鄉好兄弟吧,他識文斷字的,知道的比俺多!俺隻知道俺們八路軍中王縱隊就有上萬的隊伍,絕對能把你的弟兄們清剿的幹幹淨淨!”大金牙再一次警告着,婉轉地央求道,“咱呀,就不要再豁出命去瞎折騰了,好好得過兩天舒心日子,不比啥都強?!來,給哥哥喂一口小酒!晚上哥好好疼你!”
“去你的吧,俺身上不方便呢!”荷花在他臉巴子上輕揪了一把,起身笑道,“俺讓那兩個小浪蹄子來陪你吧。俺們恁多小姐妹陪你,真真是便宜你這色鬼的大主任了!可要記得不能忘了俺們喲!”
“切,老子是那樣的人嗎?!咱們今兒可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就好好享受生活吧!”大金牙啁了一口酒,頗爲無奈地笑道。
“嗯,算你說的有道理!”荷花掠了下秀發,快步走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井上雪子、秋原下女聯袂而至,嬉笑着依偎着大金牙坐下,一片勸酒劃拳的吵鬧聲随後吵雜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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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當大金牙滿身大汗地享受齊人之福時,一道電波穿越了山嶺,傳播到了山外,内容赫然就是:中王山裏,計有八路軍中王縱隊四個團,一萬出頭的得力野戰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