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一輛大騾車裝載了半車的貨,用一張黑家織布蒙着,并不能看到裏面是些什麽。本來這樣的大車也不算是多稀奇的物件,并不能引起田野裏農人的注目,可大青騾子貪嘴,時不時地往道邊上跑偏,稍不注意就扭脖子一口,連莖帶穗卷起一把麥子就咕叽咕叽地嚼吧起來,讓趕車的人大聲喝罵着。
車轅上坐了兩個年輕的車把式,一邊喲喝着,一邊用草帽扇着風,似乎也不急着趕路的樣子。車後面跟着四個健壯的夥計,看他們眼神犀利,精神飽滿的樣子,就能知道這些都是練家子出身。
“老盧,你說你們這樣的,還真能飛檐走壁啊?那偷個東西不是輕輕松松?”陳小富看着盧克申喲喝着大青騾子,邊扇着風,邊扯着淡。
“别扯蛋,俺們那可是有祖傳規矩的,哪能就練了功夫去做賊?祖師爺也不容啊!”盧克申瞪了他一眼,忙一把拉回大青騾子的缰繩——這畜生趁着自己分神,狗日的差點把車子拉到溝裏去了。
“罷了麽,祖師爺死幾百年了,還能管得了你?俺不信!”陳小富撇撇嘴,轉移話題道:“這一次俺們去徐家,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合作上。你們幾個可得警醒着點兒啊,俺們可不能全陷進去了。”
“放心吧,就徐麻子那麽個破地兒,料他不敢惹毛了俺們!”盧克申這次是被派出來保護陳小富的,他滿不在乎的拍着胸脯道。
“行吧,反正天塌下來有你這大個子頂着。”陳小富咧咧嘴,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
“站住,他娘的,沒聽到老子叫你啊?你他娘的給爺爺站住!”一根橫木,兩個鹿角丫杈,簡單地一怵,就是一個收羅檢查的崗哨,邊上懶散地站着四個衛兵,斜背着長槍,在一邊抽煙打屁。崗哨邊上的人行通道,兩個黑皮子嘴裏罵罵咧咧地帶着哨子挨個查人。這不剛看到了陳小富的大騾車,忙着咋呼地攔着,嘴裏的輩分一個勁的拔高,弄得人很想抽他丫的。
“摸,往哪兒摸呢?老娘褲裆裏還能藏個金娃娃咋的?俺倒要瞧瞧你生了個什麽鳥,這麽作騷!”果然邊上一個老娘們被惹怒了,撒潑般的揪着個搜身的小子,不依不饒起來。哪怕你是帶槍的僞軍,被人一把攥到了子孫根也隻有哀嚎求饒的份兒。
四個唠嗑的僞軍也不能在一邊看熱鬧了,七手八腳地上來拉扯。可這老娘們一夥兒也有七八個鄉親一道,兩邊拉扯起來,人喊鬼叫,亂成一團。大騾車也沒人管了,一撥撥的人趁着混亂不時閃出檢查站,避免了所謂的抽稅。
“啪——”一聲槍聲突兀的響了起來,将扭打撕扯的人們全部鎮住了,蝦醬一臉嫌棄地瞅着這幫黑皮子兵:老鳗魚老爺子一世英名,帶出來的都是什麽龜鼈王八蛋?都是附近十裏八莊的鄉裏鄉親,抽點稅就罷了,還真下手揍人?還有這老娘們一身的肥膘肉,鼓着一雙死魚泡眼,要多醜有多醜,摸她那小子是多久沒見着女人了呀?圈裏的母豬還有兩頭吧,那肉感也要Q彈得多吧!
“蝦醬哥,你咋過來了呀?”帶隊的小班長忙松開了一個老漢的衣領子,快走兩步跑來招呼道。
“爛泥頭,咋帶人檢查的呀,咋還打上了呢?!”蝦醬也不說自己早看到了事情經過,倒是要點撥點撥這個還算恭敬的小子,“麻溜的讓大夥兒撒手,收稅要緊。還有,女人以後不準上手,要搜身也得讓女的去搜。”
“呃——,蝦醬哥,沒辦法,上面要求的,所有人必須搜身。”爛泥頭苦笑了一下,自然不會把蝦醬的話當了真,他這邊是皇協軍岸防旅的人,嚴格起來說和蝦醬不屬于一個系統,甚至認真追起來都能看作是對頭的,畢竟河源縣自衛隊那可是國.軍政府的部隊,也是打鬼子抗日的。
“成吧,随便你了!”蝦醬收起了盒子炮。經他這朝天的一槍,哭鬧的老百姓也後怕了起來,拍拍灰塵再次排隊檢查過關了。
“俺今天來是接人的——,哎,是陳老闆啊,來來,你們快請過來吧。”一眼瞅見了退後了幾十米的陳小富的大騾車,蝦醬熱情地招呼道。
“呵呵,是蝦醬兄弟呀,你這是——來接俺們的?”陳小富早一步下了車,抱拳作揖笑着問道。
“是呀,俺家隊......少爺吩咐的,讓你們等急了吧?!”蝦醬歪歪嘴,吼着爛泥頭:“别傻愣着呀,麻溜的,開了欄杆。”
爛泥頭揮揮手,兩個僞軍掀起了欄杆,看着陳小富帶着三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不動聲色的,盧克申已經安排了兩個手下混入了人堆裏,跟着排隊去了。留了兩個在外接應,總要防備着被一鍋端了的好。
............................................
“哈哈哈,小富兄弟,可把你們給盼來了。咋樣,家裏都還好吧?!”徐家碼頭外,徐有進一身府綢的薄衫,頭發梳得锃亮的好像上海灘的白相人小K,樂呵呵地招呼着陳小富。
“徐哥,這半年晌的,日本人圍山,損失最大的可是俺們兄弟呀!”陳小富也笑着拱拱手,伸出一個巴掌道:“起碼,俺們兄弟少賺了這個數!”
“那是,這打仗就是耽誤生意,日本子一封鎖,啥也進不了,啥也出不去,連黃河都不準走船,少賺老鼻子錢了!”徐有進頗爲認同,拉着陳小富往裏走,“現在好了,俺們下半年加把勁,争取吧上半年耽誤的給搶回來,大幹他一場,你看咋樣?”
“當然啊!要不俺跑這一趟幹哈?也可是冒了風險的呀!”陳小富笑着應和,指了指院子裏的大騾車,“來的匆忙,也怕路上出事,俺龍哥讓俺就少帶了點山貨,不成敬意了啊!”
“啧啧,俺們自家兄弟,大龍這麽客氣幹嘛呀!”嘴上客氣着,徐有進安排蝦醬讓人卸車。十箱香煙,十箱快餐面,外加幾桶燒酒,一些山貨,确實算不得很多。不過,多少算是心意,起碼人家那邊還是記挂着的,有情分!
“來來,院子裏擦一擦,俺們這就開席,邊吃邊唠。”徐有進心情大好,忙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