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你家鐵盆咋那不好使呢?一裝水就漏了,白瞎我從山下到山上扛了一場!”
“大娘,你家的芝麻餅啊,糖放得太少,不甜!”
“大嫂子,你們買到假貨了,你家墳頭上的香隻有上半段是好的,下半段全是沙,點都點不着!”
某大媽:“……”
某大娘:“……”
某大嫂子:“……”
……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喬薇望了望日曬西斜的天色,起身告辭。
七娘将喬薇送出了别墅,溫柔一笑道:“夫人去吧,我會把作坊打點妥當的。”
喬薇又望了望半合的大門,道:“小魏家人就拜托你了,好歹是個正經營生,讓他們好好幹,作坊不會虧待他們。”
七娘笑道:“夫人就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好好幹的。”
會好好幹的土匪們正被一群大媽大娘大嬸大嫂子抄着鞋底闆追得雞飛狗跳,從東頭跑到西頭,又從西頭跑到東頭,躲過了一個對手,又來了下一個對手,對手們不僅層出不窮,還功力相當深厚,掐、擰、揪、扯、拽!拍、打、推、搡、踹!外加河東獅吼,振臂三抖,簡直就是土匪界的一股新的泥石流。
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就在水深火熱中度過了。
……
喬薇回到姬家時剛剛過了飯點,尋思着随便吃點填填肚子,卻見煙兒與婵兒各自從小廚房中端了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擺放着精緻可口的菜肴,比往常一家五口的菜式更加豐盛。
“今兒什麽日子?”喬薇問。
煙兒與婵兒看見了喬薇,屈膝行了一禮:“少夫人。”
煙兒喜色道:“大小姐回來了,在裏屋和二少爺說話呢!”
喬薇讓碧兒把東西拎回上房,自己則邁步去了教主大人的屋子,對于姬婉上門的事喬薇并不覺得多麽詫異,早在他們抵達的那日冥修便給姬婉遞了弟弟的消息,原是想等哄好這個弟弟了,再帶弟弟上門去探望姬婉,但以姬婉的性子,根本等不到那一日。
姬婉是十月初懷上的身孕,距今六月有餘,穿着一條高腰的杏色羅裙,一件玉白對襟長衫,她往日最愛打扮,如今卻隻梳了個簡單的螺髻,簪着一支孔雀金钗,看上去簡單大方,卻并不失氣質。
她變化不大,從背後看看幾乎看不出她懷孕了,但若是繞到她前面,看着她眉宇間散發而出的那股母性的溫柔,便很容易猜到這是一個母親。
從前喬薇見姬婉,覺得她美得太過招搖犀利,今日,卻發現她的氣質與畫像上的昭明公主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不知是不是這份氣質太令人動容,姬婉拉着教主大人的手,教主大人竟然沒有甩開,要知道這家夥可是最讨厭别人碰他的。
難得他有這麽乖的時候,喬薇在門口頓了頓,猶豫一番,還是決定不進去打攪這對姐弟了。
喬薇悄悄地合上門,煙兒走過來,喬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煙兒捂住嘴,往裏瞧了瞧,會意地退下了。
飯菜熱到兩次時,姬婉從教主大人的屋子出來了,看見上房的燈亮着,推門走了進去。
“婉姐姐。”喬薇打了招呼。
“他睡了。”姬婉笑道。
喬薇搬了凳子,讓姬婉坐下,又遞上筷子,道:“那等他醒了我再讓人給他做點宵夜。”
姬婉難得地誇了喬薇一次:“辛苦你這個做大嫂的了。”
喬薇客氣道:“應該的。”說着,盛了一碗雞湯,将上面的油舀去,遞到姬婉手邊。
姬婉早已過了害喜的月份,胃口與正常人無異,端起雞湯喝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比國公府的好喝:“我早就想過來了,你姐夫的娘啊死活不讓我出門,今兒她去親戚家竄門兒了,我才逮住個空子。”
竟然是偷跑出來的,這個姐姐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喬薇道:“待會兒國公夫人回去了,發現你偷跑出府了訓你怎麽辦?”
姬婉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渾不在意道:“被訓兩句又不會少塊肉。”
喬薇給她舀了一勺蒸蛋,說道:“你和姐夫成親十年才總算等來這個孩子,國公夫人千般小心萬般在意,隻怕不會輕易地放過你。”
姬婉把碗裏的蒸蛋吃了,道:“放心吧,她再大的火氣也隻敢和你姐夫叨叨,不會真鬧我跟前兒,她怕我動胎氣。”
喬薇摸上她肚子,啧啧道:“真是一塊免死金牌啊。”
吃過飯,天色便徹底暗了,姬婉本想等到見見姬冥修與景雲望舒再走,奈何遲遲等不到,隻得先行告辭。
喬薇送她。
路上,姬婉問了不少弟弟的事,喬薇都一一地答了,包括無名島的真實身份,也沒刻意地隐瞞。
姬婉唏噓不已,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心疼,能活着當然是好的,可是活得這麽艱難,不免讓人心疼。
喬薇見她面露疲倦,看了看花園裏亭子道:“要歇會兒嗎?”
姬婉點頭,與喬薇一塊兒在亭子裏坐下了,回想着弟弟的經曆,她幽幽地歎了口氣:“這麽說,他被那個酒鬼拐上無名島,還是因禍得福了?”
這個問題,可真把喬薇問住了,教主大人被拐之後的經曆絕對算不上愉悅,被養父暴打,被同伴欺辱,三天兩頭挨餓受凍,能磕磕碰碰長大,真是個奇迹。但倘若沒被拐走,衣食許是無憂,卻會成爲對方對付姬家的劊子手。
所以哪一樣更容易,喬薇也說不清。
“那個酒鬼死了沒有?”姬婉忽然沉下臉,沒死的話,她就去弄死他!弄死他一百遍!竟敢這麽欺負她弟弟,活得不耐煩了!還有那個沒孩子就買了她弟弟,有孩子就丢了她弟弟的小倆口,最好也别讓她找到,否則,她掐死他們!
喬薇拍拍她的手:“别太激動了,懷着身子呢。”
姬婉做了個深呼吸。
喬薇說道:“酒鬼早就死了,那對小倆口也病逝了。”
這還差不多!姬婉舒了口氣,說道:“你說的那個酒館的老闆娘,我應該感謝感謝人家。”
喬薇淡淡一笑道:“冥修已經謝過她了。”
姬婉望向天上的一輪彎月,似歎非歎道:“要是母親還活着就好了,看到弟弟回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公主在天之靈也會知道的。”喬薇寬慰道。
姬婉點點頭。
喬薇猶豫了一下,問道:“婉姐姐,冥修懷疑冥烨的‘死’是讓人下了假死藥,兇手是當時有機會接觸到冥烨的人,你心中可有什麽懷疑的對象?”
姬婉搖了搖頭:“我想不出來。”
喬薇摸下巴:“當時能接觸冥烨的人很多嗎?”
姬婉道:“不少,那時盡管我母親尚未正式嫁入姬家,但她懷了姬家的骨肉,滑掉一胎後,祖母将她接進姬家養傷,冥修與冥烨是在府裏出生的,除了姬家各房的主子、貼身丫鬟、我母親的大丫鬟、管事媽媽,還有三個乳母,林林種種算下來,得二三十号人了。”
喬薇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公主那麽早便住進姬家了嗎?我一直以爲公主是在冥修五六歲的時候才搬回姬家的。”
姬婉低聲一歎:“我也是後面才知道,母親早在懷孕時便在姬家住了一段日子。”
喬薇不解地說道:“既然已經住進來了,爲什麽不繼續住下去呢?難道公主連兒子都生了,祖父與祖母也還是不同意這門親事嗎?”
姬婉神色複雜道:“祖父在那一次其實就已經松了口的,隻等我娘生下孩子就正式遷入姬家的族譜,但是後面冥烨出了事,我母親傷心過度,搬出了姬家,與我父親的親事也一拖再拖。”
喬薇的眉頭皺了皺:“我怎麽聽說的是祖父一直不同意這門親事,皇上也不同意,公主才與父親耽擱了這麽多年的?”
姬婉淡淡地嗯了一聲:“皇上當然不同意了,我母親其實是有一樁指腹爲婚的親事的,後面雖是把那門親事給退了,但是她肚子裏好端端的孩子,沒出生就流了一個,沒滿月又夭折了一個,先皇心疼女兒,我表哥心疼姑姑,也就不願我母親嫁入姬家了。至于說我祖父,他是不樂意與皇室攀親。不過雙方的家長再不樂意,母親與父親不也還是走到了一起?”
提到這個,姬婉唏噓不已,當初她與林書彥的親事也不順利,可許是她骨子裏繼承了母親的倔強,排除萬難後,依舊嫁入了林家。
喬薇頓悟地點點頭:“你剛剛說,祖父在公主懷孕時便已經松口了,既然當時松了口,爲何又等了五年才将你們幾個接回去?”
姬婉道:“好像是母親在冥烨出事後與祖父鬧翻了。”
喬薇道:“所以公主搬出姬家可能并不是因爲傷心過度,而是因爲和祖父鬧翻了?”
姬婉若有所思道:“可能兩個原因都有吧。”
喬薇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喬薇的手肘支在石桌上,托着腮幫子道:“公主爲什麽要和祖父鬧翻呢?祖父是長輩,公主是那種目無尊長的人嗎?”
姬婉搖頭:“我母親很孝順的,從不拿架子壓人,她在府裏,沒把自己當過公主,與尋常婦人一樣,該孝敬婆婆的,該善待妯娌的,全都毫不含糊。”
喬薇的眸子裏掠過了一絲困惑:“公主這麽好脾氣的人都能與祖父鬧翻,想來是一件逼得公主不得不去鬧的事……會不會和冥烨的死有關?”
“你想說什麽?”姬婉看向了喬薇,她覺得喬薇話裏有話。
喬薇對姬婉沒什麽不可言的,就道:“我想說,兇手不是府裏的人嗎?會不會公主猜出他是誰了,但是又沒有證據,也害怕那人會繼續加害冥修或者你,所以故意與祖父鬧翻,借此搬出了姬家?”
姬婉蹙眉:“就算事情真是你猜測的那樣,可我娘是公主,她懷疑一個人需要證據嗎?她想打殺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何況我父親當時與她感情極好,她若果真懷疑誰,爲何連我父親也瞞着?”
這也是喬薇感到困惑的地方:“也許是一個……連父親都不可能去懷疑的人呢?”
“那會是誰?荀蘭嗎?不可能,她當時也剛出生……”姬婉呢喃着,腦海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小薇。”
“怎麽了,婉姐姐?”喬薇看向她。
姬婉按了按太陽穴,努力地回想着什麽,說道:“我想起來一件事,我不太确定是真的,還是我自己亂想的。”
喬薇看了她一眼,道:“什麽事?”
姬婉艱難地回憶道:“我總是能看見自己站在一間很大的屋子裏,裏面白茫茫的一片,我面前有一口棺材,我說,‘弟弟在哭’,那個人對我說,‘你聽錯了,弟弟沒有哭’。”
喬薇眸光一頓:“那個人是誰?”
姬婉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喬薇捏了捏手指,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聽見哭聲了?”
姬婉爲難地說道:“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這段對話,我看着棺材說弟弟在哭,那個人說弟弟沒哭,到底哭了沒哭我也不知道。”
“那時你才三歲。”喬薇道。
姬婉歎了口氣:“是啊,我才三歲,我怎麽可能記得三歲的事呢?所以我不太确定這個是真的發生過,還是我自己在腦子裏亂想的。”
喬薇徐徐說道:“你從來都不知道冥烨還活着,怎麽會亂想到這樣的畫面?一定是真的發生過,你再好好地想想,那個與你說弟弟沒哭的人究竟長什麽樣?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給冥烨下假死藥的人。”
姬婉拍了拍自己腦袋,苦惱地說道:“我就隻記得一個模樣的影子了。”
喬薇按耐住心頭的急切,問道:“是男人還是女人?”
姬婉道:“不記得了。”
喬薇又道:“聲音呢?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
姬婉搖頭:“那種聲音……好像是男人的,又好像是女人的,我忘了。”
“雌雄莫辯嗎?”喬薇問。
姬婉蹙了蹙眉:“不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不是那種不男不女的聲音,隻是我現在去回想,又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喬薇拍拍她的手:“我明白的,你當時還小,對性别與聲音都不敏感,當時就沒判斷出男女,又過去太久,記憶就越發模糊了,想一下子抽取出來是很困難的,你先别着急,回去之後慢慢想,沒準哪天就想起來了。”
姬婉凝眸道:“希望我能夠想起來。”
喬薇握住了姬婉的手:“婉姐姐,我知道公主爲什麽一定要離開姬家了,你是唯一一個與兇手正面接觸過的證人,你要是亂說話,很有可能會被兇手滅口,所以公主趕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強硬地搬出了姬家。”
“娘親!”
不遠處,傳來了望舒小包子的聲音,二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結束談話,換上了溫和的笑容。
望舒提着兩個鳥籠子,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娘親娘親你看!我買的鳥!”
姬尚青好(第四聲)鳥,桐院挂着十幾隻畫眉與鹦鹉,今日想必是帶孩子們去花鳥市場了。
喬薇看着籠子裏的畫眉鳥,笑了笑,說道:“誰挑的?真好看。”
望舒笑嘻嘻地道:“我挑的!我挑的是裏面最肥最大的兩隻!味道一定棒極了!今晚就紅燒了吧!”
籠子裏的鳥簡直要吓死了!
人家挑鳥是好玩,你特麽挑鳥是好吃啊!
喬薇哭笑不得,接過鳥籠子,對望舒道:“姑姑來了,快叫姑姑。”
“姑姑!”望舒一把撲過去!
喬薇揪住了她後領,将她提了起來,她的小胳膊小腿兒在空中一陣撲騰:“幹嘛呀娘親?快放我下來呀!”
喬薇嚴肅道:“你姑姑的肚子裏有了小寶寶,好好和姑姑說話,不許撲。”
望舒撲騰着小胳膊:“好嘛好嘛,我輕輕的!”
喬薇把望舒放了下來,望舒果真輕輕地走到姬婉面前,特别乖地管好了自己的小手,背在背後,甜甜地叫了一聲姑姑,随後湊近姬婉的肚子,嘻嘻地笑了笑,大聲一叫:“弟弟!”
弟弟吓尿!
很快,景雲與鎏哥兒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二人手中都拎着一個鳥籠,其實他們也想買兩個,但是籠子太重了,提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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