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被胤王叫去書房下棋了,望舒也跟着,手中抱着自己的新萌寵金孔雀,“父子倆”坐在書房下棋,她坐在屏風後的床上“歇息”——吃糖。
胤王發現隻要給這丫頭吃的,這丫頭就會安靜下來,不會在毀了他寶庫後又打爛了兩個他放在她房中以作觀賞之用的天價掐絲琺琅花瓶。
胤王已經肉痛得說不出話了。
劉太監在門口禀報:“王爺,奴才剛剛買糖葫蘆的時候看見有人在巷子裏鬼鬼祟祟的,往南牆那邊去了,您說會不會是喬……咳,有人圖謀不軌,想從王府偷什麽東西?”
他說話時,不忘用眼神瞟了一眼景雲。
胤王會意,不過胤王沒他這麽小心,打開棋盒道:“本王就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你讓阿莫他們幾個去南牆看看。”
“是!”劉太監爽快地應下。
“等等。”胤王叫住了他,“她又不知道清輝閣在南牆附近,怎麽會出現在那裏?恐怕是調虎離山之計,故意将人引去南牆,好打開一條缺口潛入王府來!”
“王爺所言不無道理。”
“你叫阿莫他們兵分四路,把王府各個角落都查看一遍!”
“是!”
劉太監應下,如此一來,南牆這邊就隻能一個青衣衛與幾名護衛了,這也不算辜負了那丫頭的所(威)托(脅)吧?
……
“幫主,他們離開了。”華生的耳朵緊貼着南牆說。
喬薇與陳大刀交換了一個眼神,陳大刀足尖一點,翻到了院牆之上,随後朝喬薇伸出一隻手,喬薇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
嘭!
陳大刀摔下來了!
喬薇:“……”
說好的拉我上去呢?
陳大刀摔了個嘴啃泥,啐了兩口泥沙,拍拍手站起來:“剛剛沒站穩,再來一次。”
他再次翻上牆,跨坐在牆上,大腿死死地扣住牆壁:“上來吧夫人。”
喬薇拉住他的手——
嘭!
幸虧喬薇閃得快,不然就被他壓成肉餅了。
“閃開閃開,我自己來!”喬薇扒開陳大刀,踩着華生與阿武用手心做的手托,一個借力躍了上去。
華生:我好像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阿武:我也是……
喬薇一把抓住陳大刀,輕輕一提,便将他從院牆外,扔進了院牆内。
陳大刀的内心:“……”
……
書房,胤王擺好了棋盤:“你從前可有下過?白子黑子?”
景雲挑了黑子:“先生教過一點。”
胤王的眼底掠過一絲不屑:“鄉野的先生豈能教導王府公子?待你認祖歸宗,父王爲你聘請名師,全都是大梁朝最有名的大儒。”
景雲沒接話。
執黑先走,景雲執的便是黑子,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景雲将黑子落在了天元上。
胤王驚到了,一般人下棋,都會先從右上角出行,偶爾也有人第一子落在左上角,可正中央的天元,當真十分少見,胤王不由地想到了姬冥修,他貌似也愛從天元開局。
胤王眉心微微一蹙:“不要從天元開局。”
“哦。”景雲從天元的位置拿走了棋子,落在左上角。
姬冥修第一次被皇帝罵了不許走天元,也是改走左上角,左上角這個位子其實也不大好,它比右上角離對手更近,相當于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對手的眼皮子底下,皇帝被姬冥修氣得夠嗆,直罵他一身反骨,結果是皇帝輸了,于是皇帝更氣了。
胤王也氣,這小子像誰不好,非得像姬冥修那個混賬?
“這個地方也不能走嗎?”景雲睜大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無辜地問。
胤王氣悶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句:“不是。”頓了頓,又道:“你先生教你這麽走的?”
景雲搖頭。
胤王的胸口更發堵了,自己随便走都能走得跟姬冥修一樣,真是——
定了定神,将胸口那團火壓回心底,“下棋吧。”
“父子倆”開始下棋。
景雲到底是新手,盡管占了執黑的先機,可每一步都被胤王封鎖得極死,隻是胤王沒料到的是,這孩子天賦驚人,自己是怎樣堵他的路,回頭他就怎麽來堵自己的,而且幾個回合下來,景雲居然窺出了他的套路,搶先一步,霸占了他需要落子的位置。
被一個五歲的孩子下得額頭冒汗,傳出去怕是會笑掉大牙。
幸運的是,這是他兒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甚好,甚好!
就在“父子倆”聚精會神地下着棋時,一個小白團子滴溜溜地滾進來了,先是滾到廊下。
青衣衛四也撤三,還剩一人,與其餘四名普通的王府護衛。
小白放出了自己在王府抓獲的新寵——小白蛇,小白蛇吐着蛇信子鑽進草叢,青衣衛雙耳一動:“誰?”
追了上去!
四名護衛提高了戒備。
小白溜進花園,其中一名護衛唰的一下看了過來!
小白往一個石獅子的雕塑旁一站!
揚起前爪,身子直立,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侍衛的眸光在“石像”上落了落,并未放在心上,畢竟這院子久不住人,爲了小主子才重新休憩,添置不少了孩童的東西,一個小狗石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至于爲什麽先前沒發現,院子裏添的東西多,一時沒看全也是有的。
第一名侍衛移開了視線。
小白繼續朝書房跑。
第二名侍衛看了過來,他看到的是一個安安靜靜坐在花叢裏的小石像。
第三名侍衛看到的是自己腳邊的石像,他吓了一跳,差點踩到小主子的玩具了不是?踩壞了王爺不得削了他們啊?
話說,誰放這兒的……
第四名侍衛也看了過來,不過他什麽也沒看到,小白已經溜進書房了。
景雲正對着門的方向,一眼看到了一步一步,緩緩挪進書房的小白,他眸光一動:“父王!”
胤王一怔,這孩子……叫他父王了?他沒聽錯吧?
“父王我眼睛刺刺的。”
“過來,父王看看。”
景雲繞過棋桌,走到了胤王面前,胤王看向他:“哪知眼睛?”
“這隻。”景雲指了指右眼。
胤王開始檢查他右眼,這是他第一次如今近距離地接觸一個孩子、自己孩子,心頭湧上一股微妙的感覺,有些陌生,但并不讨厭。
小白趁他不備,跐溜一下鑽到了桌子底下!
“我好了。”景雲說道。
胤王抽回了落在他眼眸上的手指,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就那麽一瞬的功夫,胤王的心裏居然有了一層失落……他想抱抱他。
“還下嗎?”景雲問。
胤王回神:“下,輪到了父王了是吧?”落下一子,見景雲望着門外,左看右看,他不由地回頭望了一眼寂靜的庭院,“怎麽了?”
“那樹上的果子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那是枇杷,你想吃,父王給你摘來。”
景雲點了點頭,他默認的是想吃枇杷,可在胤王眼中,卻是默認了最後一句父王的稱呼,胤王很受用,放下棋子,轉身出了書房。
在他摘枇杷的空檔,景雲把百果茶的茶壺放到了桌下,小白對着壺口拉了一泡神貂牌童子貂尿!
不過由于來的路上已經尿過了,存貨不多。
不多有不多的好處,譬如味道沒那麽銷魂,不容易察覺。
景雲将茶壺晃了晃,胤王摘下枇杷回屋的前一秒,景雲把茶壺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胤王把枇杷交給了門外的丫鬟,吩咐洗淨切好再端過來。
景雲站起身,給胤王倒了一杯百果茶:“父王辛苦了。”
胤王被觸動,早在望舒打爛他一屋子古董時,他覺得養孩子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他甚至有了一點小小的後悔,但這一刻,他又覺得一切都值了。
胤王平素不愛喝這種怪裏怪氣的茶,是兩個孩子來了,才讓小廚房備了一壺,眼下嘗了一口,竟是比記憶中的還要難喝。
“父王,侍衛叔叔們也辛苦了,我給他們也倒一杯。”
胤王求之不得,喝一杯都要他老命了,萬一這孩子再給他倒第二杯,他不得喝吐?
景雲端着托盤,托盤中一壺新鮮的冒着“熱氣”的果茶,與幾個幹淨的青花瓷茶杯,出了書房。
“侍衛叔叔,這是我父王賞你們的百果茶,你們辛苦了。”
伺候王爺多年,王爺終于請他們喝茶了,大熱天兒,他們正口渴呢。
侍衛們接過小主子遞來的百果茶,感動得差點哭了。
等他們喝完,更想哭了……
書房内,胤王又陪景雲下了會兒棋,這次小白的尿尿分量少,藥效淺,發作較慢,但終究還是發作了。
肚子忽然一陣絞痛,胤王面色一白:“你坐會兒,父王先去如個廁。”
院子裏。
侍衛一:“你們三個守一會兒,我先去上個茅房。”
侍衛二:“你們兩個守一會兒,我也去上個茅房。”
侍衛三:“你們……你,你自己頂會兒,警醒一點啊,我、我去趟茅房!”
侍衛四:我特麽也想上茅房好麽?!
清輝閣茅房就那麽多,胤王占了一個,侍衛一占了一個,還有一個被丫鬟婆子輪番占着,侍衛二、侍衛三與侍衛四隻得夾緊菊花,到别處搶茅房去了。
清輝閣還剩最後一名因巡邏而錯過了百果茶的青衣衛,他叫阿莫,是近身伺候胤王的,小白與喬薇都與他打過交道。
景雲跑到枇杷樹下,找到了站在樹下、一臉戒備的阿莫:“阿莫叔叔,我父王怎麽了?他去了茅房就不出來了,是不是掉進茅坑啦?你幫我去看看吧?”
掉進茅坑?不可能吧?不過上次胤王從犀牛村回來,好像的确是踩着屎了……
阿莫皺眉:“劉公公呢?”
劉太監躲去大廚房監督做菜,配合喬薇的營救行動呢,沒辦法,效忠王爺重要,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阿莫去了茅房。
他一走,喬薇便翻進了清輝閣,小白閃電般地沖了過來,領着她避開丫鬟婆子的視線,輕車熟路地進了書房,喬薇拉下面紗:“景雲!”
景雲眼睛一亮:“娘親!”
“噓——”喬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上前摟住他,眸光一掃,“妹妹呢?”
景雲指了指屏風:“在裏面!”
喬薇牽着兒子的手繞過了屏風。
此時的望舒正盤腿坐在胤王平時小憩的軟塌上,把桌上各式各樣的糖,一顆一顆地往自己小包包裏裝。
喬薇真是服了她了,這哪裏像被劫持了,分明像是來度假的,離開時順手牽羊地帶走點酒店的東西——
白替這丫頭擔心了!
“快走了望舒。”喬薇伸手抱她。
望舒看到喬薇,先是一怔,随即興奮地蹦了起來:“娘親娘親!你真的來啦?哥哥沒騙我!你穿成這樣幹嘛呀?”
“噓噓噓,小點聲。”喬薇捂住了望舒的嘴巴,“娘是偷偷進來的,你把侍衛叫來,咱們就出不去了。”
“哦哦哦,知道啦!”望舒趕忙捂住了小嘴兒。
喬薇牽住她小手:“走。”
“等等!我的糖!”望舒小包包裏的糖掉了兩塊在地上,望舒躬身,胡亂一抓,抓了一大把東西塞進包包裏。
喬薇帶着兩個小包子出了書房,陳大刀早在清輝閣的院牆外等着,喬薇将小包子扔過去,陳大刀一個個接住,接景雲時沒多大感覺,望舒一屁股坐下來,他兩條胳膊都麻了……
這真的是個小姑娘嗎?不是超級大秤砣嗎……
甩着兩條失去知覺的胳膊,陳大刀同志緊跟喬幫主的步伐,穿過花叢來到了南牆。
小白跳到院牆上。
看到它出現,阿武與華生知道二位幫主得手了,忙張開了雙臂,剛剛手掌被喬幫主踩了一下,現在還沒緩過勁兒呢,隻能用胳膊了。
喬薇這次先扔的是望舒,等扔完,那邊沒動靜了……
保險起見,喬薇又把陳大刀扔了過去。
看着被望舒一屁股砸暈的華生與阿武,陳大刀狠狠捏了把冷汗,老子不愧是幫主啊,隻兩條胳膊失去了知覺而已……
景雲很輕,陳大刀給景雲當了肉墊也不疼。
喬薇先前從房裏順了個折疊凳,踩着凳子上了牆。
把昏厥的阿武與華生丢上馬車,讓孩子們也坐上馬車,喬薇給陳大刀的胳膊針灸了幾處穴位恢複知覺以便他能趕車後,也上了馬車。
胤王跑茅房跑了七八趟,受不住了,對阿莫道:“去我書房,書桌右手邊第二個抽屜有上次太醫開的止瀉藥,拿來!”
阿莫迅速去取了藥來,胤王服下,又拉了七八次,止住了,其餘幾名侍衛就沒這麽幸運了,隻不過這個節骨眼兒上,胤王顧不得那麽多,因爲,景雲與望舒失蹤了!
“王爺!屬下在南牆下發現了這個凳子!”阿莫将喬薇從書房順走的折疊凳呈給了胤王。
胤王的眸光瞬間暗了下來:“本王還當劉全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際,沒想到他們真的在南牆!”
胤王多疑,劉太監若故意替喬薇遮掩,說喬薇不在南牆,胤王恐怕一下便搜到南牆去了,可若明明白白地告訴胤王自己在南牆看到了喬薇,胤王反倒會懷疑是喬薇故意施展給劉太監的障眼法。
劉太監正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才用了這麽一招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的計策,不僅讓喬薇劫走了小主子,也把自己摘了個幹淨。
畢竟,他說的都是大實話啊!是王爺自己不信哒!
胤王即刻帶人追了出去。
王府的馬可不是吃素的,一人一匹高頭駿馬,相較之下,陳大刀的兩匹瘦馬所拉的馬車,速度就有些不盡人意了,更别說馬車上還坐了三個成年男人、一個女人、兩個孩子,如此負重之下,被胤王府的良馬追上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
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疾馳,将兩排寂靜的房舍飛快地甩在身後。
兩個孩子的精神高度緊繃了一天,在喬薇身邊終于能放下心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喬薇摟着懷中的孩子,挑開後窗簾看了看,胤王一馬當先,率領着黑壓壓的一隊侍衛,朝着他們窮追不舍:“大刀,他們快追上來了!”
“娘的!這麽快!”陳大刀狠狠地甩了一鞭子,馬匹吃痛,奮力地跑了起來。
這邊一加速,胤王也加快了速度,他的坐騎是千裏挑一的駿馬,飛奔起來如同一道暗紅色的光影,幾乎是瞬間便追上了陳大刀的馬車。
“喬薇,本王奉勸你下來!”
喬薇一盆滾燙的茶水自側面車窗潑了出去!
胤王一掌拍上馬鞍,借力一躍而起,茶水撲了空,潑到了馬鞍上,幾滴濺到了馬身,駿馬失控,跑進了一側的巷子。
胤王沒了馬,勃然大怒,腳尖蹬上房舍的屋頂,飛身一縱,落在了陳大刀的馬前。
陳大刀被和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吓得汗毛豎起,想勒緊缰繩調轉方向已然來不及,就那麽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胤王臨風不動,在馬車即将撞上來時,伸出手,一邊一個,按住了馬頭!
而另一邊,兩名青衣衛很有默契甩出鐵鈎,勾住車廂。
前推後拉,馬車被強行制動了,巨大的慣性,将躺在地闆上昏睡的阿武與華生摔了出去,陳大刀撲在了馬屁股上,喬薇抱着兩個孩子,也險些摔出車廂,幸而她用腳抵住了門框。
胤王松開手,眸光幽暗地看着馬車:“喬氏,你膽子不小,竟敢潛入王府擄走本王的孩子!還給本王與侍衛下藥,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天地良心,小白拉尿下藥的事喬薇一個子兒都不知道,她隻是讓小白去探探兒子女兒在不在裏頭,劉太監有沒有撒謊,她準備逐一暗殺的,開玩笑這種被發現了會死人的事,她怎麽可能交給自己兒子去做呢?
不過她現在已經猜到是兒子了。
心中爲兒子默默點了贊,又爲胤王默默點了根蠟。
被她兒子禍害了兩回,居然都沒懷疑到她兒子頭上,這智商,也是夠感人的。
“我就給你下藥怎麽了?你搞清楚景雲與望舒是我的孩子,與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你别以爲自己真的那麽厲害,睡了一夜就在我肚子裏留了兩個種!何況睡沒睡都是你一面之詞,我可沒承認!”
胤王捏緊了拳頭:“你不記得了,就能否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嗎?”
喬薇反問道:“我不記得了,你就能故意捏造事實強加在我身上嗎?”
“喬氏!”胤王厲喝!
喬薇拔出了匕首:“我警告你,你别想搶我孩子!”
胤王的眸光暗了暗:“看來你是非要冥頑不靈的,原本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本王打算饒恕你一次,可現在,沒有必要了!給我抓住她!别傷了孩子。”
“是!”
四名青衣衛将馬車團團圍住,另外八名侍衛則持刀圍在外圍,有青衣衛在,基本沒他們什麽事,可若是有落網之魚,他們便會将其一舉拿下。
陳大刀根本不是青衣衛的對手,阿莫輕輕一點,便點住了他大穴,随後阿莫拉住簾子:“得罪了,夫人。”
喬薇将孩子們平放在簡褟上,握緊匕首,雙眸中流轉起冰冷的風暴。
就在阿莫即将扯下簾子的時候,一支飛镖自暗夜深處朝他射了過來!
他當機立斷,拔劍擋開了飛镖!
幾道黑影,如暗夜的蝙蝠,黑壓壓地壓了過來,手中黑漆漆的玄鐵重劍與夜色融爲一體,直到近了,阿莫才發現他們手中拿着兵器。
阿莫連同所有青衣衛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七道黑影将青衣衛踹飛了出去,接替了青衣衛原先的位子,将馬車緊緊地護在身後。
每名護衛的手背上都有一塊劍的刺青,加上手中的玄鐵重劍,胤王不費吹灰之力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劍盟的人?”
劍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門派之一,在一些朝廷的勢力無法抵達的地方,劍盟便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統領着整片區域,但劍盟的總舵在蜀地,爲何跑到京城來了?
等等,這幾張臉有些眼熟,他好想在哪兒見過。
哪兒呢?
……容記!
是的了,就是容記!
當時他就覺得這幾個人不簡單,可一則,幾人沒有出劍;二則,手中又戴着手套,遮住了劍盟的刺青,害他一時沒辨認出這些人的來曆。
“六爺,你真是藏得深呐!”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哈哈,被王爺發現了!”六爺挺着肥胖的身軀,從小巷子裏閑庭信步地走了出來。
胤王冷聲道:“六爺真是讓本王好找!”
“哎呀,最近比較忙,沒功夫搭理京城的事,怎麽?王爺在找我嗎?”六爺裝傻。
“少在本王面前裝傻!”胤王的目光自幾位劍盟弟子身上一掃而過,“真沒想到六爺居然是劍盟的人,難怪敢放本王鴿子。”
六爺謙虛地笑道:“哪裏哪裏?我可沒放王爺鴿子,我隻是……突然不想與王爺合作了,咱們一沒協議,二沒立誓,我這樣做不算過分吧?哦還有,我不是劍盟的人,我隻是……與劍盟有那麽一點點關系。”
胤王聲若寒潭道:“本王不管你與劍盟是什麽關系,生意上的事本王也可以不追究,叫你的人給本王讓開,本王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六爺掏了掏耳朵:“哎呀呀,這可不行呐,王爺要抓的人是我老母的救命恩人,我要是把她交給你,我會遭天打雷劈的。”
胤王看了馬車一眼:“本王可以不抓她,本王隻要兩個孩子。”
“你休想!”喬薇毫不客氣的聲音從馬車内傳來。
六爺攤手:“聽見沒王爺?我恩人不同意啊。”
胤王警告道:“六爺,生意上的事你情我願,沒什麽可說的,買賣不成仁義在,本王不會揪着你不放,但你若是阻止本王帶回本王的孩子,那就是在與本王公然做對!你确定要這麽做?”
“這……”六爺撓頭。
胤王又道:“你雖有江湖勢力撐腰,可也别忘了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我朝廷百萬大軍,要滅掉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根本是易如反掌,你今日搶奪我李氏子孫,他日我李氏的百萬雄師,就能滅了你滿門!”
“王爺說的我好怕怕啊,怎麽辦,我心髒病都要犯了。”六爺捂住心口,一臉痛苦地彎下腰身,須臾,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動手!”
胤王眸光一厲:“一個江湖痞子,真敢與一國皇室動手,我看你是活膩了!都給我上!殺、無、赦!”
死令一下,阿莫等人便帶着青衣衛與八名護衛沖了過去,雙方人馬迅速纏鬥了起來,空曠的大街響起了械鬥的聲音,吓得過往行人紛紛退避,屋舍中被吵醒的住戶推開窗子,看到一片刀光劍影,害怕地縮回了被窩!
青衣衛明顯不是劍盟弟子的對手,算上八名護衛,人數上的優勢也彌補不了功法上的落差,青衣衛漸漸敗下陣來,除了阿莫,其餘三人都挂了彩。
胤王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他吹響了手中的骨哨。
這是召喚赤衣衛的信号。
赤衣衛是胤王府最強悍的護衛,其威力不在死士之下。
三名赤衣衛的出現,迅速扭轉了局面,劍盟弟子一個個被逼出了圈子。
馬車周圍的劍盟弟子逐一減少,喬薇明顯感到一股強悍的殺氣籠罩而來,像是徹骨的冰,從她脊背上一劃而過,令她不寒而栗!
一名赤衣衛用劍氣掀翻了車頂!
喬薇将孩子護在身後,握緊匕首,雙目如炬地望向頭頂。
隻見棕色車頂被劍氣轟飛,飛入半空,赤衣衛淩空而動,雙手持劍,就要一劍将它劈開,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自高空劈下,将赤衣衛的寶劍生生劈成兩半,巨大的劍氣,如噴薄的火山,将赤衣衛噴出了百米之遠,赤衣衛重重地砸在屋頂,碎了一片瓦礫,又連同瓦礫一塊跌落在地上,瓦礫如落雨,頃刻間将他掩埋。
他的身子抽搐了兩下,便再也無法動彈了。
衆人見此變故,不由地齊齊一怔,可不等他們做出反應,那道銀光便像鬼神的利爪,一個個掐住了他們的喉嚨。
一眨眼的功夫,八名護衛全軍覆沒。
衆人這才看清那道白光,原來并不是光,而是一把劍,劍的主人一身玄衣,與夜色融爲一體,要不是他穩穩地落在地面,他們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喬薇的眸光一動:“十七?”
十七接住了自半空落下的車頂,穩穩地安在馬車上,又用左手挑開車簾,往裏瞧了瞧。
喬薇道:“望舒在,她沒事。”
十七又看向了胤王的人。
八名護衛全都倒下了,一名赤衣衛也壯烈犧牲了,剩餘的四個,心有餘悸地看着這個殺神一般的少年。
少年的面上沒有絲毫表情,身上也沒有殺氣。
殺氣鋪天蓋地其實不是最難得的,難得的是将鋪天蓋地的殺氣收回五内,赤衣衛自問是死士級别的高手,卻也達不到這樣的火候。
胤王的眸光變得一片寒涼,他以爲自己的赤衣衛已經足夠媲美死士,可在十七面前,依舊讨不到便宜。不過這也沒什麽可奇怪的,畢竟,十七是最高級别的死士,隻是,十七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們幾個,給本王上!”
顧不得那麽多了,必須速戰速決!
赤衣衛一擁而上,十七掄劍一掃,強悍的劍氣,像是凜冽的罡風,瞬間将所有人都刮到在了地上,就連胤王也受了重傷,吐出一口鮮血來!
馬車在街口停下,姬冥修緩緩走下地,雪白的長袍,如一道白月光,瞬間将黑暗的陰霾照亮。
喧鬧的街道,倏然寂住。
“我的人也敢動,胤王是嫌命長?”姬冥修輕描淡寫地說。
可惡,這家夥不是秘密下了江南嗎?怎麽突然回來了?還沒讓他得到半點消息?
“他們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接孩子回府,與你何幹?本王奉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呵~”一聲冷笑,自姬冥修唇齒間流瀉而出,黑壓壓的夜色,詭異地出現了一絲空間波動,“你的孩子?望舒。”
望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大眼睛一眯:“冥叔叔!”
也不睡了,從娘親懷裏扭呀扭,跳下地,朝姬冥修哒哒哒哒地跑了過來。
姬冥修彎下腰肢,望舒撲進了他懷裏,他就勢把這讓他牽腸挂肚的小東西抱了起來,渾身的冰冷,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眸光溫柔:“望舒。”
望舒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他脖子,小腦袋埋進他頸窩:“冥叔叔你怎麽才來呀?壞叔叔差點又把我們抓走了?”
“抱歉,冥叔叔有事,來晚了,冥叔叔不會再讓壞人把你們抓走了。”
“嗯!”望舒抱緊他脖子,像抱着一個信仰,整個人都被一股濃濃的安全感包圍。
姬冥修再次看向胤王:“你的孩子?”
胤王的喉頭哽住了。
那是他女兒,卻隻親近另外一個男人,像親近自己的父親一般,這讓他無比難受。
不過,女兒本就與他不親。
他将目光投向了景雲。
兒子是喜歡他的,兒子一定會站到他這邊。
然而令他失望了,景雲根本看都沒有看他,就那麽站在喬薇的身側,與喬薇一同看向了這個神一般從天而降的男人。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在景雲的心裏,自己還不如一個外人重要!
爲什麽?就因爲自己出現得晚,讓這個男人鑽了空子嗎?
這個男人,爲什麽輕而易舉地就能奪了他求都求不來的東西?父皇的信任也是,朝堂的權勢也是,就連出身都是,自己雖貴爲皇子,卻是個不受寵的庶子,還不如一個姬家嫡長孫來得風光。
現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天才兒子,姬冥修又跑來與他搶!
像搶走了當年的大喬氏一樣!
“你爲什麽處處與本王作對,爲什麽?!”
他大聲咆哮,姬冥修卻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看你不順眼,這個理由,夠不夠?”
胤王又氣出了一口鮮血。
姬冥修将望舒抱上馬車,輕柔地放在鋪着褥子與涼席的軟塌上,望舒舒服地唔了一聲,像隻熊貓寶寶,咕噜噜地打了兩個滾。
姬冥修走到喬薇面前,撫了撫喬薇被冷汗粘在眼尾的碎發。
喬薇剛剛都準備與胤王殊死一博了,手抓着匕首不敢松開,直至此刻依舊僵硬。
姬冥修輕輕地握住她拿匕首的手,柔聲道:“沒事了,我回來了。”
“他搶我孩子……”喬薇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鋼骨似的心境,到了他面前竟忽然覺着委屈。
“孩子是你的,沒人能搶走,乖,把匕首給我。”姬冥修一根一根掰開她僵硬的手指,取走匕首,又從她寬袖中拿出刀鞘,插好了原封不動地系回她寬袖中,拉過她與景雲的手,“上車?”
喬薇嗫嚅道:“我……我腿麻了。”
“可以自己走嗎?”姬冥修問景雲。
景雲點頭。
姬冥修松開了景雲的手,揉了揉景雲腦袋,躬身,一個公主抱,将喬薇抱了起來。
喬薇睫羽一顫:“喂喂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讓你等等我!我……我我我……我腿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别動。”
他在她耳畔輕聲說。
喬薇不動了。
望舒與景雲從馬車裏探出小腦袋,好奇地看着被冥叔叔抱在懷裏的娘親。
不僅他們看着,胤王爺看着,胤王喬薇是不在意,可六爺與燕飛絕也在看呐,臉上還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
喬薇的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這是胤王第一次在這個彪悍的女人臉上看到如此動人的笑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薔薇,不勝嬌羞。
曾幾何時,她也曾給過他如此嬌羞的神态。
但那樣的喬氏,再也不屬于他了。
姬冥修抱着喬薇路過六爺面前時,忽然停下腳步:“今日之事,多謝六爺了,冥修銘記五内。”
喬薇清了清嗓子:“我、我謝就夠了,你謝什麽?”救的又不是你孩子。
這丫頭多兇悍呐,揍他的時候跟頭小野狼似的,在丞相面前就成了一隻别扭愛炸毛的小野貓,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六爺哈哈大笑:“不謝不謝,你們兩口子都有恩于我,我報恩是應該的。”
喬薇呼吸一滞:“誰跟他兩口子!”
六爺笑:“那也快了嘛!到時候别忘了請我喝杯喜酒!”
姬冥修:“一定。”
一定什麽啊一定?她說要嫁他了嗎?
他們連男女朋友關系都沒挑明!
親親摸摸了幾下,就算私定終身了?
這鍋她不背!
馬車緩緩離開。
姬冥修坐在她身側,斜對面是兩個小萌包子。
這麽一鬧,望舒已經沒瞌睡了,笑眯眯地趴在涼席上:“冥叔叔,你是不是在向娘親求偶呀?哥哥說,做羞羞人的事就是求偶。”
在望舒看來,親親抱抱舉高高就是羞羞人的事啦。
而喬薇腦海裏羞羞人的事,是春宮七十二式,是沒羞沒臊沒節制。
她臉一紅,嗆到了,一本正經道:“小孩子别瞎說,我跟你冥叔叔是純潔的。”
姬冥修看了一眼某人幾乎伸進他褲子裏的手,純潔?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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