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子明這種表現是一種正常的心态,發自于對新朝廷大廣朝的敬畏之心,無關乎心理素質的優劣。
從琉球的首都首裏逃到大廣朝,再到北平城,一路走來,雖不是危難險阻,但也是困難重重,非常的不容易。
從首裏到大廣朝,中間不過隔着一道東海。按照以往的經驗,也就隻要花費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到達廣州府。再到京城,也不過是半個月,加在一起,絕不會超過一個月。
可是,這次他來到北平城,花費的時間足足将近三個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與預期,可見呂子明的這一路有多麽的不容易。因此,每每想到琉球王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随時都有可能被日本吞并,呂子明的内心就會備受煎熬,難以等待,自責自己的辦事不利,對不起尚氏一族,愧對國王尚溫的重托。
尤其是,來到大廣朝的這兩個月裏,呂子明沒有任何關于尚薇兒的消息,這種自責與愧疚之感愈發強烈!
此刻,呂子明依然忘不了在海上漂行的那段日子,藏在貨船上一動也不敢動,每天都是膽戰心驚,神經時刻緊繃着,深怕被别人發現。即便是太陽高懸,氣溫炙熱,依然藏身于悶熱的麻袋堆之中。若不是強烈的信念支撐,他早就悶死于麻袋堆之中,何談到達廣州府,更不用說來到北平。
呂子明是不幸的,又是一個幸運兒。躲在麻袋堆裏,不僅遭到各種惡劣的環境磨砺,還要忍受精神上的極大考驗,那是無以言明的身心折磨。
然而,呂子明最終還是被貨船的水手發現了。不過,呂子明是幸運,讓他意外的是,船上之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并未爲難,反而爲他的忠貞而感動、而折服,好酒好菜的招呼,将其奉爲上賓,直至到達廣州府,可謂是福禍相依,苦盡甘來,好人自有好報。
到達廣州府的那一刻,呂子明傻眼了,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久久反應不過來,恍若自己置身于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對于眼前的一切不僅是新奇,還是完全的陌生,找不到當初來到廣州府的那種熟悉感覺。
滿清标志性的辮子消失不見,入眼的全都是短發,要麽就是和他呂子明一樣的裝束,清廷統治之前的漢人裝束,青絲發髻,長衣青衫。
洋人更是肆意的行走在大街之上,還能與洋女人摟摟抱抱,嬉笑怒罵。走在廣州府的打擊小巷之中,沒有任何人阻撓那些洋人,完全不像清朝之時,對洋人的管理非常嚴格。西洋女人不能上岸,西洋人隻能在一定的範圍内活動。
然而,這一切全都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又往日熱鬧而又繁華,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直到很長一段時間,呂子明這才知道,了解到清朝已經不複存在,被大廣朝所取代。這個消息不啻于一次火山爆發,對于呂子明而言,極具沖擊力,一時讓他有一些茫然,無所适從,不知道該如何求助?從哪裏搬救兵?
思緒翻飛,呂子明在回憶逃出首裏之後的種種,那些日子的遭遇,渾濁的眸子時而精光流轉,神情堅毅;時而暗淡無光,顯得非常的心灰意冷。
漸漸地,呂子明陷入思緒之中,忘記了身處宮中,忘記了緊張,全身上下彌漫着一股複雜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呂子明的回憶。呂子明更是敏感的清醒過來,有些神經質地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倩影緩緩走來,微微一愣,轉瞬反應過來,随即抽身而起,迎了上去,激動而又有一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公主,是你嗎~?”
“老師,是我。”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正是尚薇兒,她正在壓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以便保持自己皇妃的儀容,不至于失态,不爲他的男人楊麟丢面子。
兩人雖是師徒關系,卻情同父女,尚薇兒的長大曆程都有着呂子明的陪伴。不過,呂子明畢竟是琉球王國的大儒,身手儒家思想的影響,即便是同樣激動與高興,也同樣表現應有的禮儀與風度。
相顧無言,唯有彼此的細細打量,臉上滿是關心之情。漸漸地,兩人波瀾四起的心情回歸平靜,看到尚薇兒一身的雍容華麗的服裝,呂子明當然看出了這一身的裝扮代表着什麽,又意味着什麽,心中已經有了一些判斷,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公主,你這是?”
“老師,你何必多此一問呢?誠如你所見到的,學生現在是大廣朝的皇妃。”短短的兩句話包含了敬意,尚薇兒沒有一點盛氣淩人的味道,又有一絲别樣的含義,呂子明聽出來了,露出輕松的釋然之色。
是啊,如果沒有公主這層關系,自己怎麽會在大廣朝禮遇有加?怎麽會有戚志遠的親自陪同,一起來到這個京畿之地,北平。想通了這一點,呂子明反而沒有了那種寄人籬下的厚重之感,反而覺得愈發輕松,不再覺得自己孤軍奮戰。從大廣朝對自己的種種待遇來看,不難發現,大廣朝的皇帝極爲寵幸公主,出兵琉球王國,趕走日本人已經是必然。
同時,呂子明還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離開手裏之前,國王交給了自己兩項任務。目前爲止,他已經完成了一項,那就是找到了公主。公主過得還挺不錯,尚溫王和老國王可以安息了。而且,另一項任務也完成了一般,琉球王國的援兵有着落了。
然而,尚薇兒的接下來之言,完全出乎他的的預料,讓呂子明始料未及,心裏更是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是真的?
“老師,我雖是琉球王國的長公主,但也是大廣朝的皇妃,綜合而言,我不能不爲大廣朝的利益考慮。所以,我決定,當大廣軍趕走日本人之時,也就是琉球王國消亡之際,完全并入大廣朝。”
這時,呂子明一驚,剛想要說什麽,卻被尚薇兒揮手制止了,語氣中充滿決絕,不容置疑,卻又充滿那麽的無奈而又傷感。
“老師,你應該知道,尚氏一族的真正血統也就隻有我的侄子尚成,琉球王國爲今的國王。可是,他不足兩歲,能起到什麽作用。既然如此,何不将琉球王國并入大廣朝的疆土之中?而且,并入華夏,一直都是曆代琉球王國的心願。否則,一直以來,琉球王國也不會沒有像樣的軍隊?面對日本軍隊的武力入侵,幾乎沒有一點抵抗之力。”
呂子明無法反駁,正如尚薇兒所言,琉球王國近百年的時間裏,雖是一個藩屬國,卻與朝鮮國、日本、安南國等這些藩屬國迥然不同,爲了向宗主國表達忠心,從未有過正規的軍隊。不然,日本也會那麽輕松的就控制住了琉球王國。
“哎...”呂子明長歎一聲,再三确認的說道:“公主,你真的這樣決定了?将琉球王國并入大廣朝,從此再無琉球王國這個國家。”
沒有任何猶豫,尚薇兒重重點頭,似自語,時解釋,喃喃道:“尚成不足兩歲,我的弟弟尚灏又是那個樣子,認賊作父。既然如此,還不如将琉球王國并入大廣朝。這樣一來,還能保住尚氏一族的唯一血脈,尚成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直至長大成人。”
話說到這裏,呂子明還能講什麽?不過,發自内心的想法,呂子明非常同意尚薇兒的決定。琉球王國不過就是一個藩屬國,群島組成,根本就不能形成有效的自衛與反擊能力。既然如此,何不并入大廣朝之中,所謂大樹之下好乘涼,不外如此。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兩人開始聊起來,由最初的分離,直至現在的再會,感慨萬千,世事滄桑,不禁讓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