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有兩個人,一個就是廣州知府李德興,另一個應該就是八個舉報的中年人了。剛一站定,依舊在喘着氣,施明志就頭也不回地說道:“秦師爺,你先出去一下,在外面看着,如果沒有李知府和我的允許,不準任何人進來!”
“是,施師長。”
施明志的這個命令雖然下的有些突兀,顯得有些喧賓奪主,但在如此緊急的情形之下,衆人都覺得很正常,秦師爺回答的也很流暢而自然。
很快,屋子裏就隻有三個人,施明志、李德興以及那個中年人,一時之間,屋子裏的氣氛靜悄悄的。
施明志沒有立即審問中年人,而是一擦額頭上的大汗,看向李德興,面露鄭重之色,有些氣喘的問道:“李知府,你覺得這個信息可靠嗎?可信度有多大?”
聽到這樣的兩個問話,李德興就知道,秦師爺已經在路上将事情說了一遍,告訴了對方。否則,施明志也不會有如此一問。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即逝,李德興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和急迫性,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出口就答道:“施師長,最起碼有八成的可信度。”
語氣稍稍一停頓,李德興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施師長,你也知道,廣州的通商口岸已經開放了有一段時間,不僅有不少的洋人和周邊國家的商人進入廣州,也有不少的洋人早就離去,會有這樣的事情,細細想來,一點都不奇怪。”
氣息平穩之後,恢複了冷靜,施明志也知道,自己這是多此一問,根本就沒有必要。施明志深以爲然地點點頭,贊同地說道:“也是,洋人一直觊觎廣州府的财富,亡我之心不死。”
随即,施明志看向那名中年人,鄭重地問道:“老鄉,根據你所知道的消息,您覺得,那些洋人的聯合艦隊大概會是什麽時候到達廣州,攻打這裏?”
中年人沒有立即回答,遲疑了一下,略微思忖,這才有一些不是很肯定的答道:“嗯~根據我的估計,以我對他們戰船航行速度的了解,絕不會超過兩天,不是明天,就是後天!”
然而,施明志眉頭一皺,并沒表現應有的急切之意,作爲一個久經海戰的将領,立即指出了其中的疑點:“老鄉,或許你說的沒錯。如果僅憑戰船的正常行駛速度,或許兩天之内,那些洋人的聯合艦隊就會到達廣州海域。可是,你怎麽這麽肯定,他們到達之後,就一定會展開攻擊呢?”
聞聽此言,中年人爲之氣急,冒着生命危險,前來通風報信,對方還不相信自己,沒有比這更惱人的了。
似乎看出了中年人的心裏憋屈,李德興又補充道:“老鄉,我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想要弄清楚狀況,這樣才能做出充足的準備,應對西班牙與葡萄牙的那幫海盜,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中年人的心裏頓時舒服了一些,這才平複不滿的情緒,解釋道:“兩位大人,是這樣的,逃脫之前,我曾經聽到過他們的士兵講,一定要快速行動,早一點占領廣州府,這樣才能占據有利地勢,防止其他國家得到消息,也來殖民中國。兩位大人,我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了。”
此刻,施明志和李德興同時點頭,明白了,沒有比這個解釋更合理,兩人都在清朝當過官,又是在廣州,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那些洋人的海軍,狂妄自大,絲毫不将中國的水師放在眼裏。
尤其是前清之時,這種傲慢的态度最爲明顯,他們的海軍經常行駛在廣州府的海域之中,時常會闖入珠江水域,耀武揚威。不過,有一點不可否認,與洋人的海軍艦隊相比,無論是戰船的性能,還是船上的火器裝備,亦或是整體的士兵素質,前清的廣州水師簡直沒法比!
很顯然,葡萄牙與西班牙的聯合就是打得這個主意,以爲現在的雷霆就是當初的廣州水師,不堪一擊,可以被他們完虐。
想到這裏,李德興面露憂色,施明志卻是嘴角微微上揚,一抹笑意漾出,很是不屑,轉瞬即逝。
施明志不再多想,看向李德興,開口說道:“李知府,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現在形勢緊急,洋人的海軍艦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打過來了,我必須立即前往香港島,與戚軍長他們商議一下,制定相應的行動,準備狙擊洋人的聯合艦隊,将他們消滅于國門之外,彰顯我大廣朝的海軍軍威!”
李德興也明白,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穩定廣州府的局面,讓海軍雷霆沒有後顧之憂,放心的去打洋人海盜。心念及此,立即說道:“施師長,請你轉告戚軍長,你們盡管放心,我一定會穩住廣州府的局面,保證你們的糧草沒有任何問題!”
施明志微微一笑,沒有拒絕李德興的好意:“行,李知府,廣州就交給你了!”
語氣一頓,施明志看向中年人,又說道:“李知府,這個人我就先帶走了,帶去香港島,說不定戚軍長還有一些事情問他。”
“行,施師長,人你帶走吧,沒有任何的異議。”沒有任何的猶豫,李德興張口就說道。
這一刻,中年人隻覺得嘴裏很是苦澀,一百二十個不願意跟施明志走。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想到,新建國的大廣朝居然敢直面洋人的海軍艦隊,硬碰硬的交戰,這不是找死嗎?這讓他心裏沒底,很是不安。
施明志早就發現了情況,看到中年人遲遲不肯早起,一副不願意跟自己的樣子,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中年人的小心思,剛要勸說,卻被李德興捷足先登了。
“老鄉,放心吧,你這次舉報有功,這個情報非常有用,等你回來,朝廷會獎賞一筆豐厚的銀子,足夠你買房置地,娶老婆的了~!”
然而,中年人不爲所動,什麽也沒有說,依舊坐在那裏,心裏暗道:“小命都不快不保了,再多的銀子有什麽用?”
李德興有些郁悶,何曾有過這樣的遭遇?在香山縣當官之時,隻要自己一句話,當地的百姓哪個不敢老老實實的聽話,聽從衙門的吩咐?
轉念一想,李德興沒有拿出官威,而是擺出大義凜然的樣子,朗聲說道:“老鄉,保住了廣州府,您的性命才有所保障,才能安居樂業的在廣州生活啊,你就跟施師長去一趟,不會有事的。”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更不與官争,這個思想在中年人的腦海裏根深蒂固。中年人感受到了李德興的不耐煩了,可是,他依舊是不願意。
中年人從西班牙海軍那裏逃出來,不僅是爲了偷偷報信,還是爲了活命,參與到兩軍交戰,他是必死無疑。
見此情形,看到中年人沒有松動的意思,李德興看向施明志,苦笑了一下,無奈地說道:“施師長,我是沒辦法了,總不能将人押過去吧?”
聽到這句話,知道知府大人沒有用強的意思,中年人心裏就是一動。然而,施明志的聲音随之而起,使得中年人不再堅持,願意跟随前往。
“老鄉,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隻是跟我去一下駐地,問一些具體的事情,并不參與戰鬥之中。而且,屬于你的那一筆舉報酬金,一個銅闆都不會少你的。”
沒有人不貪錢,何況是建立在沒有性命危險之下,中年人還是有一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大官兒,你說的是真的?隻是問我一些事情,随後就放我走,我真的不參與到兩軍交戰之中?”
施明志重重點點頭,說出很肯定的兩個字:“真的!”
中年人跟着施明志離去了,留下李德興一個人在書房裏。想起剛剛的一幕,不禁暗暗搖頭,施明志的那個說法,他也想到了。不過,他不是軍方之人,不好表态,不好向中年人允諾什麽?
而且,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作爲從西班牙海軍逃出來之人,中年人還是有着相當的用處,讓他帶路,指認西班牙的海軍戰船,不是沒有可能。
何況,行駛在海面上的船隻,上面裝有大炮,人員擁有槍支,并不代表他們就是海盜?幾乎是所有的商船,尤其是那些往來在于中西方的商船,上面配備的都有大炮,每個人都會使用槍械,一是爲了防備遇到海盜。
李德興隻是想了想,就沒有繼續深入,而是抽身站起,向外面走去,嘴裏還自語道:“不管這些了,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趕緊做準備,與秦師爺商議一下,雷霆與海盜交戰之時,如何穩住廣州城,不出現騷亂。”
随即,在自言自語之中,李德興的身影消失在書房的門口之處,燥熱的天氣裏,蟬鳴聲吱吱作響,叫的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