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施明志下葬已經三天了,三天的時間裏,每天天一亮,城門剛一打開,高毓秀就帶着祭品匆匆而過,直奔施明志的墓地,小女孩趙敏和兩名下人更是緊随其後,快步而行。
此刻,高毓秀一直在重複三天裏的統一動作,祭拜施明志,一張一張的将紙錢投入火盆之中,臉色蒼白,雙唇微微顫抖,呢喃自語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僅僅是五天,高毓秀整個人就瘦了一圈,面容更加的憔悴,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也不過如此。
趙敏站在身後,小臉沒有絲毫的表情,雙眼之中流露着擔心之意,自始至終都是沉默不語,很是懂事兒的位于一旁,靜靜地等待着。似乎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味道萦繞于她那嬌小的身體上,使得她從未勸導和打擾過高毓秀,就那麽的陪伴着,跟随左右。
兩名下人遠遠地站在周邊,來回走着,警戒着四周,防備不速之客打擾,保衛兩個人的安全。
然而,四人沒有注意到的是,距離他們大概百米的地方,草叢之中,兩個人躲藏在裏面,默默地注視這一切。二人的神情沒有絲毫敵意,神色不一,反應不同,不時的小聲交談着。
“施大哥,高小姐已經這樣三天了。而且,你假死的那兩日,也是守夜兩天,以子女的禮儀爲你盡孝,基本很少進食。”
一聽此言,另一人的神情很是動容,沒有回應說話之人的言語,似乎是在回憶往事,表情有些呆滞,喃喃自語起來。
“毓秀自幼喪母,是我看着長大的,待她更是猶如親生女兒一般。每每她的父親外出執行任務時,基本都是托付在我家。所以,毓秀和我家的感情非常好,不次于父母之情,親戚之誼。”
草叢中的兩人正是楊麟和施明志,不過他們都進行了一番僞裝,一般之人很難發現他們的真容。一身的粗布衣服,臉上故意弄得髒髒的。不僅如此,兩人還戴着草帽,遮擋陽光的同時,也在遮掩他們的面容。
此刻,施明志回想之際,說到動情處,不禁邁步而行,想要向高毓秀走去,一臉的憐愛之意,寵溺之情蘊含其中,更多的是擔心與想念。然而,這才剛邁出一隻腳,就被楊麟拉住了。
“施大哥,如果你現在去看高小姐的話,咱們所有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篑,白費了,一切的計劃就會半途而廢。高小姐的一些表現之中,如果不夠悲傷,很可能會引起别人的懷疑。後續的計劃将無法展開,實施的過程将會充滿危險和不确定性。”
“施大哥,爲你的家人好好想想,不要因爲一時的沖動、感情用事,影響他們的救出。而且,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和毓秀會有機會相見的。”
“放心,我會照顧好毓秀的,不會讓你失望”
立時,随着楊麟最後一句話的落下,施明志的擔心之色才真正消散,剛邁出的腳步瞬間懸在半空,久久才收回,深深看了一眼高毓秀,就轉頭而去,一臉的毅然決然,更有一絲不舍之情,疼惜之意。
楊麟也是看了一眼,确認沒有什麽危險之後,才跟了上去,緊随其後,兩人向着某個方向走去。
珠江上,三艘貨船行駛在江面上,航向剛剛還是澳門方向,卻跟着風向一變也是一轉,向某個陌生區域而去,中間的一艘貨船上,船艙之中,楊麟與施明志相對而坐,施明志失落的喝着酒,彌漫着落寞之意。
楊麟很是淡然,喝了一口紅酒之後,語氣鄭重而認真。緩緩說道:“施大哥,沒必要如此。雖然咱們相交不久,但我對你也有一些了解。這些年以來,對于清廷而言,可以說你是鞠躬盡瘁,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别的不說,就拿廣東水師的綠營來講,你這個總兵就是當得問心無愧,很是稱職,所屬之部的戰鬥力更是首屈一指,剿匪的絕對主力,立下了太多的汗馬功勞。可是,你和你的部下又得到了什麽?除了死亡,就隻有死亡,連一個嘉獎都沒有。”
這些話語似乎戳到了施明志的痛處,引起他的共鳴,猛地灌自己一杯烈酒,聲音有些發顫,心裏所有的苦水傾倒而出,向楊麟訴苦。
“想我施明志身爲大清的一個總兵,綠營的統領者。每每海上交戰之時,與海盜厮殺之際,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帶着兄弟沖到最前方?他娘的,每次即将勝利之時,孫傳謀都将綠營撤換下來,命他的心腹上,奪取最後的戰功!”
“滿漢一家?他娘的,狗屁的滿漢一家,嘴上說的好聽。都是騙人的,愚弄百姓而已。真到實際上了,什麽事情都是緊着八旗子弟,好處都是滿人的。漢人怎麽了?漢人也是人,看看大清朝所屬之地,大多數都是漢人。”
也許是酒勁上來了,施明志的話語更加無所顧忌,一些陳年往事也随之湧了出來,充斥在腦海裏,讓他的那股不滿之情更加濃郁,說話之音更加的大聲,喝酒的頻率更快更猛烈。
“我祖父雖然在前明當過差,但後來也歸順了啊,還幫助康熙收複了台灣,清除了前名遺部,使得東南沿海不再遭受戰亂之苦,免除這些鞑子的後顧之憂,立下赫赫戰功。”
“還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台灣剛一收服,前明最後一個殘存勢力被清除,就開始處處排擠我的祖父。最後居然明升暗降,被派到這個地方,遠離京城,從此再不受重用。”
聽到這裏,楊麟有些驚訝,想到了一人,康熙時期的有名人物,海上能征善戰者,清廷爲數不多的懂得海戰将領,不由試探性的問道:“施大哥,難道你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施琅,精通海上的各種作戰的那個将領?”
此話一出,若有所悟,心裏暗自揣測,兩人同姓,同一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施明志接下來的話語,更是驗證了楊麟心中所想。
“不錯,施琅就是我的祖父。雖然他的出身有些不光彩,背叛了台灣的明軍,但那也是被逼的,無奈之舉。”
借着施明志喝酒之際,暫短不再說話之時,楊麟接過話茬,附和地道出當年之情,言語很是真誠,毫無做作之處。
“關于大哥的祖父,小弟也是略有耳聞,聽說過一些。想那退守台灣的鄭氏父子,康熙年間的時候,早就腐敗不堪,内部争鬥不斷,爲了皇位兄弟相殘,更是不惜荼毒肱骨之臣,謀害守軍大将,隻是爲了一己之私。”
施明志很是吃驚,有些錯愕,沒想到楊麟對自己的祖父了解的那麽清楚,知道的這麽多,幾乎不比自己少,頓生一股知己之意,相見恨晚之情。楊麟接下來的話語更是直戳要害,道出了他的心聲,說出了他内心許久不敢說也不能說的一些話。
“所謂君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賊寇。所以,談不上什麽背叛不背叛的,何況他們還滅了你祖父的一家老小,薄情寡義,不外如此。”
說話之音,是那麽的擲地有聲,铿锵有力,回蕩于船艙之内,使得施明志的精神一震,微醉的狀态瞬間醒了過來,眼睛瞪的大大,直勾勾的看着楊麟,一臉的匪夷所思之色。(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