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海關署兩裏外的碼頭遭到海盜襲擊、焚毀,廣州府先是一陣沉寂,上空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氛,漸漸地,這股氣機演變爲狂躁之氣,無論是平民老百姓,還是往來的經商巨賈,胸中都憋着一股勁,對海盜痛恨欲絕,達到一種極巅。
珠江火災剛一結束,黑旗大幫的海盜就屠戮收拾江面的人員,焚毀船隻,使得原本内心陰霾的廣州府百姓,更加陰郁。長期對海盜的憤恨,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此次事件徹底點燃他們胸中的怒火。
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死亡,遭受屈辱。所以,廣州府的百姓覺醒了,爆發了,在官方的有心推波助瀾之下,愈演愈烈。
當聽說廣東省最位高權重的三人,制定剿滅黑旗大幫的計劃時,廣州府的百姓立馬行動起來,有船的出船,沒船的出力,可見海盜多麽讓人憤恨。剿匪計劃
實施之前,衆人上下一心,一起清理珠江上面的屍體,船骸,避免次生災害,瘟疫的發生。
短短兩日,原本需要半個月的事情,兩天就完成了。等到珠江水面清理好之後,隻見江上到處都是大小不一的船隻,綿延不絕,很是壯觀。大的,被官府暫時征爲戰船;小的,爲後勤運輸。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街上不斷有巡邏人員往來,全都是百姓和富商自發組織而來,呈現全城皆兵,戰時狀态,警戒着海盜混入城中,殺害這次剿匪的大将要員。
這股仇視海盜的氣機在醞釀,在積累,在等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兩日之後的剿匪。待到計劃實施之時,這股怒火将會猶如火山爆發時的岩漿,滾滾而至,燃燒整個海面,與海盜一戰,拼命厮殺。
與此同時,從廣州府到佛山,再到香山,最後直至前山寨和澳門,沿岸的炮台全部啓動,無時無刻的對準江面和海面,随時都可以發射,給闖入的海盜船沉重一擊。
李蓮英的住處,這幾天裏,他已經知道,當日與其接頭的正是黑旗大幫的人員,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語,引起廣州府上下的如此反彈,若是事情敗露出去,他無法再想象了。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真正了解到情況,他後悔死了,内心驚恐莫名,無以言表。這是衆怒,就算是他的那位巡撫姐夫也無法招惹,因此李蓮英整日在恐懼中度過。
每每走過大街,看到巡邏的普通百姓,那時他害怕了,平常之時,看不起他們,那一刻卻畏懼了,這些往日瞧不起之人。
與黑旗大幫達成的合,其中之苦,李蓮英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不敢和任何人說,包括疼他寵他的那位親姐姐。不是不放心他的親姐姐,而是害怕姐姐也跟着擔心,什麽時候說秃噜嘴了,被自己的那個巡撫姐夫知道。李蓮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心裏顫抖着。
一次次的膽戰心驚,李蓮英再也堅持不下去,不敢再出門,再也不去海關署辦公。當看到海關署的每一個人也是戰時狀态,刺激的他神經都受不了,最後隻能請假,在家待着。
兩天的時間,李蓮英的内心無時無刻不在煎熬,還有一份希冀,希望全程的戒嚴,吓得黑旗大幫的人不敢找自己,然後兩天之後,多方聯軍再一舉殲滅黑旗大幫,沒有一個海盜殘留,那樣自己就安全了,躲過一難。
似乎天從人願,李蓮英的連續不眠,徹夜的祈求,終于得到庇佑,得到應驗,兩天的時間裏沒有任何人找他,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兩日。
連續的膽戰心驚,夜不能眠,食不知味,李蓮英早就忘記了楊麟的事情,不再幻想登臨牙行行長的位置。對他來說,兩日的天與地都是一片灰暗,不再奢求什麽,隻要那個小混混不再找他,躲過這一難就好。
總督府,書房裏。
房間裏幽幽的光線,靜靜地氛圍,兩個人一上一下的分别對坐着,交談商議着,正是總督和他的師爺。
“師爺,對于巡撫和監督他們送上來的那個呈子,你怎麽看?他們兩個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
“大人,我覺得他們也是一樣,沒什麽特别的,都收了那些行商的孝敬,拿錢辦事兒而已,很正常啊?”
“那~爲什麽好像是他們兩個事先已經商量好了,随後才找我商議的呢?”
“大人,這沒什麽好奇怪的。那些行商屬于監督大人管轄,出了事情,肯定要先找他們的頂頭上司,監督。而巡撫大人的小舅子又在海關署辦公,巡撫參與進去,這就不難理解,爲什麽他們會事前商量好。”
總督沉默下來,消化師爺的話語,解胸中疑惑。然而,總有那麽一團疑雲在心裏,吐又吐不出來,說又說不清楚,憋的難受。似乎是接受了師爺的說辭,轉而述說其他事情。
“師爺,關于剿滅黑旗大幫的事情,你怎麽看?這次行動成功性有多高?”
“恩...大人,小的也說不好。不過,若沒有其他海盜的參與,不破壞咱們的計劃,成功性很高。而且,這個黑旗大幫近來太猖狂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近海碼頭行兇,必須要教訓他們,來一次狠得,讓他們老實一段時間,所以這次的剿匪很有必要。”
“大人還有,若是不想讓其他大大小小的海盜勢力攪和進去,擰成一股繩,就必須讓廣州府的一些大佬出面說一下,讓他們警告所支持的匪寇不要輕舉妄動,摻和進去。”
待在廣東已經有一段時間,總督當然了解此地的情況,知道一些人背地裏支持一些海盜,私自向一些幫派兜售火藥、鐵器等嚴控物品。不然,爲何多次的剿匪行動都沒有多大成效,其中必有鬼。
盡管知道這些事情其中的貓膩,但無人去管,不僅是因爲沒有觸及他人的利益,還因爲裏面蘊含着大量的利益。在廣州府,每一個官員都有一個隐性商人的身份,而那些正常商人,又屬于官商序列。因此,兩種人一般都不會起沖突,對待一些事情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着某種默契。
腦海裏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總督陷入沉默之中,師爺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等待他的随時吩咐和差派。
各方勢力密議的時候,楊麟也沒有閑着。黑旗大幫襲擊碼頭的第二日,十三行行商的會首伍秉德,在劉師爺的引薦下,帶着大量的實驗原材料以及精心挑選的西方最先進科學書籍,求見楊麟,表達謝意。
依然是在書房裏,隻有三人,楊麟、劉師爺和伍秉德,分主客落座,茶水上來之後,開始交談起來。
“楊大人,謝謝你的呈文,不然我們這些行商可就慘了。”
“伍會長,言過其實了,本官隻是遞了一個呈子,其他的并沒有做什麽,你們的課稅又沒有減免,收受你們這些東西,本官心有愧意啊,如何再擔當你的感謝二字?”
“大人,可不要這麽說,減免課稅的事情,下屬也清楚,減免可能性極小,能夠減緩上繳,我和其他行商同仁就已經求之不得,感激不盡了。”
“更何況,就算過了三位大人那一關,到皇家那裏也會被打回來。現在能夠減緩上繳課稅,讓我們這些行商喘口氣,就是大恩大德了。若是以往,早就有行商因爲交不起課稅,被抄沒家産,進大牢了,那還敢奢望什麽?”
......
一番交談之後,楊麟内心感歎。
“這個伍秉德果然不愧是一個長袖善舞之人,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就将怡和行從廣州十三行的老三位置,一躍成爲行業龍頭,老大的位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