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飛這時已經把全部的精神都用在了爐火之上,回頭答了一句:“。這一爐是延壽丹,雖然對我們修道之人并無大用,但是年邁之人吃了,便能舒緩血脈,強健筋骨,就算是延壽數年也不爲奇。上一次我答應了諸位同門,但太過珍奇的丹藥我也煉不出來,太過不成的丹藥大家也未必看的上眼,就隻有這種延壽丹,雖然效力并不出奇,但是可以贈送自家長輩,倒還算是用得着。”
焦飛這話音才落,那些被水盈兒找來扇火的外門弟子就都心頭竊喜起來。焦飛說的不錯,等閑丹藥對修行者來說也沒有什麽大用,但是這種延壽丹卻是每個人有用場。修仙之人也是父母生養,就算妖怪也有父母來的,又不是那山石樹木器物成精,是個天生地養。但凡生靈,除非天性涼薄,大都有孝順之心,修道之人講究斬斷俗緣,那是因爲心中若有牽挂,就難登長生,卻不是說從此就跟父母妻兒再不見面。
十中有九的修道之人,都會在道成之後回家看看,安排一切,隻是大多數的修道之人自家還未修成道果,家人便凋零的皮毛不存焉,成爲可惜。
故而才有許多故老傳說,誰人去求仙,數十年後歸來,年若少艾,什麽爛柯一夢,王子求仙,都在在說明,修道人大道成就之後,還是會回家探親的。就連蘇星河都在囑托徐慶去看望後代,隻是他修道較晚,徐慶去時已經是七代之後了。
焦飛想要煉這一爐延壽丹,也不光是爲了諾言,也有幾分念想,是想等自己回家,把這延壽丹奉上,幫父母二老延年益壽,卻病健身。
丹爐中火焰正旺,焦飛忽然想起了偶然跟陳太真閑聊,提及過天下仙家丹方,何種爲最珍貴。陳太真不假思索的答道:“天下丹方無過于不死之藥,不死之藥舉天下能煉出來的也隻有六家。雖然這些不死藥還是比不得煉就元神,真正的注籍長生,隻是個假長生而已,最多也不過延壽數千年,卻也已經是天下修道之人可望不可求的第一等仙丹了。”
“爺娘養我費了諾大辛苦,雖然古人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乃是假的。我縱然自家修煉長生了,卻不能帶契父母親友,修煉畢竟艱難,不是人人可以學步。但若是我能得到一味不死藥,讓父母長生數千載,也不枉我爲人子一回。”
焦飛也知道想要求得不死之藥,其中艱難比自己修煉長生也不在以下,能夠煉成不死藥的六家宗派,每一家威勢也不再天河劍派以下,不然怎保得住這不死丹方?何況雖然有不死丹方,但是每一種煉制都萬分艱難,有兩種便是數千年也未必能開出一爐來,有兩種須配合他們的獨門法訣服用,乃是配合來沖擊元神之物,并非單單吞下去便可。
有緣服用者都是這些宗派中最爲重要之人,一粒丹就是一線長生之機,就算給件法寶也未必肯換。焦飛赤手空拳,也不過是天河劍派的一個低輩弟子,不管是是面子也好,東西也好,都拿不出來。
但是這一次煉丹,焦飛被勾動了孺慕之情,心裏一發狠,就發下大誓:“我若求不得不死藥,幫父母延壽,便咒自己也不得長生,就算到時候要明搶了,也要幹下這件事兒。”
他心情澎湃,心神便進入了空靈之境。
這股一往無前,舍了長生也要幹下事兒來的念頭,正好暗合了求長生,卻要勇猛無畏,掃開一切路阻,有舍有得,不破不立的大道理。
長生,不是苟且偷生!
修道之人不願争鬥,但若有人阻擋在他們的長生之路前,那就要破開一切險阻,也要把對手碾壓成灰。
遇到險阻,就想避開,雖然一時危險沒了,卻要在長生之路上繞一個彎路,三兩個彎路繞下來,長生之路便漫漫無盡,再也走不到頭了。
雖然焦飛是借了要爲父母求得長壽之心發誓,還有些念頭不純,但是卻也讓他在天河正法的修爲上豁然通達。這些虛無缥缈心境上的淬煉,沒有任何一家一派有什麽心法。便是師長也無從指點,沒有任何一人遇到的心中執念相同,因此自家的經驗,放到别人身上便不管用。
心境一開,雖然修爲不會立刻突飛猛進,卻能把修行之路上的某些阻礙掃去,别人修煉到這裏,忽然就止步不前,說不定一停留就是數年,乃至數十年,但能把一顆道心淬煉的一塵不染之輩,卻能一路通達,别人萬難過去的地方,他們從容步過。
那些幫焦飛看護爐火的外門弟子,還有靈音,靈雲,靈冰三位師姐妹,忽然看到焦飛頭上升騰起一團白雲,潔白晶瑩,把原本的小諸天雲禁真法的符箓都遮掩去了。都不禁心中驚疑,隻道焦飛不想讓他們偷學這門法術,卻沒想到這是焦飛一時孺慕之心,終于把天河正法的法力純淨,這小諸天雲禁真法本來就算是水系的法術,随着修煉之人的道力高低,威力便生變化。
天下道術雖然千差萬别,道路卻一,唯有長生而已。但道,佛,魔,雜四家的法術,卻大略分成兩種,一種便是通法,人人可學,也無什麽限制,什麽法力都可以催動,雖然每一家門派的法術略有不同,但卻也隻是大同小異罷了。比如焦飛在藍犁道人那裏學來的隐身,穿牆,搬運三法,便是此類,天河劍派也有這樣的法術,神妙處和魔門各有千秋。還有一種便是專法,隻有修習某種道術,才會自道術中延伸出來的法訣。比如水系的道法才能使用水遁,雲禁,冰凍之術,修習其他門道法便不能使用。
小諸天雲禁真法本來就是水系法術的大宗,最高明的幾種雲禁之術之一,雖然不是包羅萬有的法術,卻也功效甚多。外道三十六符箓是祭煉法器之中,内道三十六符箓卻是應用的法術。其他的功能,比如護身,煉丹之類的功能也還罷了,最玄妙的地方就是飛遁之術,乃是道門六種最快的遁法之一。
焦飛原本隻能把小諸天雲禁真法的符箓凝練,以他的天河正法修煉出來的法力,最多也就是煉丹的時候,把一團雲氣滋潤藥草,化合藥力罷了。但是這一次他心境突破,小諸天雲禁真法便随之生出了變化,已經能夠化成白雲,祥護了焦飛的身在子,雖然他法力還未夠支撐,這團白雲的防禦之能不值一提,但隻要他法力日漸高深,這小諸天雲禁真法的防禦之能遲早會超過了烏雲兜。
本來運用法術,除了看本身修爲,還要看道心純淨與否,法術才能夠得心應手。焦飛心境略有長進,運用小諸天雲禁真法煉丹便更加輕松自如起來。畢竟這延壽丹隻是人間的丹藥,和定顔丹一般都是孟阗竹送他的醫經中所載,便算是尋常醫道高人也能着手煉制,隻是藥材難得罷了。
焦飛以道門的雲禁法術煉丹,那是比人間的醫道高人煉出來的丹藥更爲純淨,藥效也更大,爐火高熾,焦飛把所有的藥草都投入了進去,晃眼就是七八個時辰,丹爐中已經生出一股藥香來。
這一刻人人都知道這一爐延壽丹要煉成了,那些外門弟子個個眉飛色舞,都露出了喜色。這些人能被水盈兒請來,自然都是平時跟她關系不錯的同門,現在也都頗爲承水盈兒的情,有幾個還心中暗自揣摩道:“我們幫焦飛師兄(師叔)煉丹,多少也有點苦勞,若是這一爐丹藥多出一些,我們多讨得一兩粒送與家中長輩,豈不是比什麽禮物都更佳妙?”
焦飛學着陳太真的手法,一聲斷喝開了丹爐的門戶,一道雲光卷去。不過片刻就有數十粒色澤如玉,清香撲鼻,讓人一嗅就感到全身暖洋洋,說不出來舒服的丹藥在雲光中亂滾。這一次焦飛手法比煉制定顔丹時更純熟了幾分,竟然拉出了九成的藥力,所得的延壽丹比分量充足。
焦飛把手一張,攝了兩顆延壽丹自己收了,對水盈兒說道:“這些丹藥是我答應下的,隻是那日的同門我不認得幾個,還望水盈兒師妹幫我分一分,免得我一時粗心漏了人,反而遭了衆位埋怨!”
這次被水盈兒叫來,幫助焦飛煉丹的外門子弟共有四人,本來見焦飛煉出了數十粒延壽丹來,都十分欣喜,暗道每人怎麽也能多分一兩粒,沒想到焦飛竟然隻取了兩粒,就把所有的延壽丹都贈了出來,那就不是一兩粒了,人人都對焦飛感激,心道:“原來是我等想差了,人家焦飛師叔身具煉丹的法力,又怎會把這個延壽丹放在心上?留着兩粒估計也是要研究丹性,看看自家的手法還有無長進,這一次可是要承水盈兒的情了。”
水盈兒心中更是歡喜,焦飛把延壽丹都贈予她分配,便等若讓所有人都要在她這裏承情,修道之人若是能多交好友,對修煉本來就有無數好處。雖然這些隻是外門弟子,但這四個卻都是通天國人,身後家族頗爲龐大,光是世俗上的幫助,便能讓水家得有許多益處。
焦飛煉了一次丹,也頗爲疲累,贈了丹藥之後,就拱手謝客,别人也知道他辛苦,一一都告辭去了。也隻有靈冰這個女道士,見到焦飛煉制丹藥,手段純熟,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故意在走時留在最後,半路上又找了個借口,跟靈音,靈雲兩位師姐分開,折返回了焦飛的院子。
焦飛熄了爐火,正在打坐,見靈冰竟然也不敲門,就直闖了進來,不由得吃驚道:“靈冰師侄兒,這卻是怎麽了?何如此行色匆匆,來找我有什麽要緊的事兒?”
靈冰稽首一禮,俏臉上全是笑容,剛才走的匆匆,微微嬌喘,加上一身素色道袍,纖瘦合身,飽滿的胸脯輕輕起伏,頗有幾分動人的情思。但凡修道之人,隻要到了煉氣入竅的功夫,便能改換身軀,妖族就能變化了成人,人族就能變幻了美醜,隻是改動周身筋脈骨骼,讓模樣變化,暫時變幻還不妨事兒,若是長久改變,至少要損耗幾年的功力。
因此修煉之士男的也還罷了,有那豁達之人,不在意自家容貌,但凡是女性九成以上都沒有醜的,除了自己功力不夠,容貌未能修飾的盡善盡美,都是俗世難得一見的美人兒。故而才有一句形容女子容貌美好的詞兒,叫做“天仙化人”便是極贊女仙人都是傾國之貌。
焦飛亦有本事,把容貌改變了,一來要改變容貌,不是一朝一日的功夫,而是要時時把真氣提了,注入在某些竅穴之内,強行改變筋骨,肌肉,要過了一年半載,筋肉骨骼長的固定了,才不需要時時以真氣支持。對焦飛來說,隻爲了些許容貌的變化,就要浪費這般多的修煉功夫,實在是太不值得。
而且他總是要回家的,從一個黃臉少年,變成了翩翩美少年,肌膚若白玉一般,好看倒是好看了,但是焦飛卻怕父母不識得自家兒子的模樣,說他是個冒充的假貨,隻肯打出來,不肯認親了,那才如何是好?
焦飛不肯變化了容貌,把自己的臉色變的好看些,也不道别人也需如此。他不知道這個靈冰是天生麗質,還是後天變化的,反正靈音,靈雲,靈冰三位女師侄兒,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靈冰這一折返回來,又做出了幾分小女孩兒态來,平時焦飛還不覺得,這一次男女獨處,頓時有一種别樣的感覺來。
靈冰咯咯一笑,對焦飛說道:“靈冰平日對焦飛師叔頗不恭敬,還望師叔大人打量,海涵一二。剛才我見師叔煉丹的手段奇異,又懂得小諸天雲禁真法這樣的不世法訣,據說本門也隻有陳太真師伯懂得,心中十分敬佩,想要厚顔請托一事,不知師叔可能幫忙?”
焦飛呵呵一笑道:“我入門的晚,本事不及三位師侄兒多矣,不懼靈冰你有什麽事情,我隻要有此能力,定不會推脫。”
靈冰再施一禮,這才輕啓檀口道:“我俗家有個妹子,也是個極爲心高氣傲的人兒,隻是她天生體弱多病,不合修道,每每念及此事,她就懊喪,幾次都想輕生了了事兒。隻是念及家父母尚在,不忍父母傷心。但是她已經立誓不嫁人,非要投入道門修煉不可。我這做姐姐也沒有辦法,隻能幫她尋些路子。前些時候,我在一位别派的好友手裏讨了一個丹方,能夠改換人的體質,隻是小師侄兒不善煉丹,就算我師父虞笙也不長此道,隻能空守着這個丹方罷了。”
焦飛驚道:“延壽丹隻是人間的丹藥,我煉制不難。這丹方有改換體質的效力,不問用的藥材如何,定是十分珍貴了,我怎敢下手?這個不是在下不肯幫忙,實是怕了弄巧成拙啊!”
靈冰吃吃一笑道:“焦飛師叔誤會了,這藥材收集不易,我還是央求了本門的幾位姐妹,還有其他門派的好友幫忙,前後花了數年光陰才湊齊了,确實不敢讓給師叔練手。”
焦飛哦了一聲,他也是個聰明的,立刻就明白過來,問道:“你是想請陳太真師兄幫忙煉丹這一爐丹麽?”
靈冰躬身下拜,低聲道:“正是如此,我托了幾個同門,自己也去懇請過陳太真師伯,但是陳太真師伯隻是不允。我見焦飛師叔跟陳太真師伯關系極好,才來此求您,這一爐丹不管煉成幾顆,我隻要一顆便夠了。日後焦飛師叔難道就不收徒兒?若是有那天資聰穎,身體卻不成的少年,一粒丹吃了便能成美質良材,豈不是兩全其美?”
焦飛本來不想答允此事,不過轉念一想道:“徒兒我是不會收的,但是把這一爐丹煉出來,若是多餘兩粒,送與父母,看他們能否修行,也是一件美事兒。元蜃訣中有數十個各派高人,我倒也并不缺大道的法門。就算父母修行不成,這種丹藥能夠改換體質,隻怕延年益壽的效力也比延壽丹強的多了。”
想到此處,焦飛便點頭答應道:“陳太真師兄那裏我會去分說,你姐妹情深,原該是幫忙的。隻是這事兒成與不成,我沒法答你。等我一回,把煉丹損耗的法力補充回來,就去金鳌島一行。”
當日掌教郭嵩陽真人隻說:“如無事情不得擅自回來!”并未說不得回來,焦飛偶然回一次金鳌島還是不妨事兒的,何況他最近也有些修行上的疑難,想要請教蘇真和陳太真兩人,就順便賣一個面子給靈冰這個女道士,大家都在通天峰做執役弟子,雖然焦飛輩分較高,卻也還是有需用這三位女師侄兒的地方,能有一份交情總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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