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潇看似随口的一說,旁人或許還聽得雲裏霧裏繞的,可落進許紹榮的耳朵裏,禁不住一陣結結實實的膽戰心驚。
作爲少時同窗,石峰對他知之甚詳,同樣的,他對這明面上算不得世家子弟的公子哥了解頗多。
開誠布公的說,石峰的父親隻是首都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分管着治安巡邏工作,這樣級别的官吏,雖然比下有餘,可在藏龍卧虎的京師重地,實在算不得入流,和陳家、蘇家這樣貨真價值的名門望族相比,更是望塵莫及,基本沒可比性。
如此看來,也就不難怪石峰得知陳潇的身份後,面對不顯山露水的威逼,會幹脆認命的丢盔卸甲,隻不過,向來畏首畏尾的許紹榮始終放不踏實心思,甚至聯想到可能由于自己,引來一場不必要的軒然大波,當即懸心吊膽!
個中緣由,自然還是忌憚石峰的父親,但要準确的講,并不是由于石峰父親的職位帶來的威懾力,而是由于石峰的父親當初卻是從警衛局出來,當年負責護衛的政要人物,赫然是在華夏曆史上煊赫一時的前任老首長隋佬!
古時候,太監、家奴等近侍仰仗着帝王巨賈的滔天強勢,尚可以威風凜凜,放眼現代,那些出自權貴領導身邊的秘書、警衛員同樣擁有不可小觑的能量,更何況還是核心首長的近臣,手中掌控的權勢,遠非身處的位置所能比拟!
許紹榮當年在首都上的學校,不是陳潇、淩躍等人橫行無忌過的高幹精英學府。不過師資力量還算非凡,就讀的學生大多有些背景和家底,因此,許紹榮得以和頂着首長警衛員之子身份的石峰有了同窗的緣分,那時候石峰尚且較爲低調。兩人基本沒交集,後來他由于許方雷工作變動離開首都後,偶然間得知石峰的父親進了公安口,那時,距離隋佬退居幕後尚有一年。
可以看出。這副廳局級的公安副局長,算得上是石峰父親多年恪盡職守獲得的嘉獎!
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即便隋佬早已卸任,可餘威尚存,石峰和他父親雖不能權傾一方,可終究是能保障無人敢欺,此刻見陳潇不以爲忤的模樣。許紹榮欲言又止道:“表姐夫,那個……石峰他爸……”
“你是想說他爸當過警衛員的事?”陳潇輕笑一聲,又翻了翻名片,随手放進了褲兜裏。
許紹榮愕然,沒料到陳潇早已一清二楚了。既然如此,那何必如此撕破顔面呢?
陳潇淡然道:“總而言之,我有我的計較,你不需要多理會,隻要謹記,以後再碰到石峰這類人。該拿的腔調必須拿足了,絕不能再讓人看輕奚落,别忘了。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而是蘇家的顔面,你連家族的顔面都保不住,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家族對你加以關照?”
許紹榮臉上一紅,回想起剛剛自己的懦弱退讓,又愧又惱。對比陳潇爲了維護自己和蘇家顔面表現出的殺伐果斷,實在自慚形愧。内心天人交戰了番後,低聲道:“表姐夫,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和家族看的。”
陳潇一笑置之,沒怎麽放心上,未來的路怎麽走終究還是得靠他自己,不過這一刻,他蓦然想起了遠在明珠市的夏子衿,也不知道這妮子近來如何了。
……………。
距離王府飯店不遠的一處摩天大樓,身處在光怪陸離的霓虹光暈中,相較于周遭的喧嘩熾熱,卻顯得安谧清然許多,隐約有種鶴立獨群的恢弘大氣,顯得與衆不同。
大廈的一層牆壁懸挂着一隻精緻的三角标牌,簡單的烙印了一個‘君’字,四九城極不少的世家子弟,基本都能判斷出此地就是圈中聲名遠播的休閑會所君會所,想成爲這家籠罩在神秘輕紗中的會所的一份子,沒有足夠煊赫的家世身份,燃燒的錢财再多也徒勞,因此,可以毫不爲過的說,君會所是隸屬于京城豪門大族的後花園,擁有着凜然不可侵犯的貴族傳統!
大廈的地下室一層被鑄造成了華夏首屈一指的雪茄室,在這裏,設施設備以及裝飾、服務,完全沿襲了世界頂級奢侈的規格,據傳聞,中東王室、歐美名流能享受到的頂級優質款待,在這裏一應俱全,因爲這個噱頭,君會所在成立之初就蜚聲華夏權貴階層,超然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東南角落一間常年被圈下的單間裏,一個身着青衫馬褂的青年吸了口雪茄,讓濃郁的煙氣熏染過肺部後,埋藏在缭繞煙霧中的臉皮松弛了幾分,依靠在松軟的沙發上,慢悠悠道:“聽說,前幾天你被陳家的那公子爺給刷了一通?”
他的京腔味十足且特殊,所謂的特殊之處,在于話音很棉柔,言辭行間,透射出一絲尊崇之氣,令人側目的是,他身着的青衫馬褂和單間裝潢顯得格格不入,乍看一下,近乎于滿清豪紳的形象。
石峰的嘴角狠狠抽動了下,極力壓抑暴動的情緒,低語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何必多此一問。”
那天在王府飯店被擺了一道,雖然直接受辱的對象是馬九等人,可流傳出的各類傳言版本,核心人物無疑都是石峰本人,尤其故事的另一方還是隐于江湖許久的陳大公子,讓這段轶聞顯得更爲的引人入勝,一時間鬧得街知巷聞!
這一下,使得本來默默無聞的石峰瞬間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萬衆矚目,隻不過這份成爲笑柄的待遇,讓石峰着實心痛如絞,以至于對陳潇的怨恨深深融入了骨髓,可礙于兩人身份巨大的鴻溝,隻能暫時隐忍!
馬褂青年又吸吮了口辛辣的煙草,淺淺一笑,“聽人說,這半年多來,那家夥基本深居簡出、不問世事,養氣功夫愈發爐火純青,像是把爪牙磨得更鋒利了,你這一回栽了,算不上冤,隻能說運氣不好,手下的那幫狗奴才好巧不巧招惹上他了。”
“你爸應該是讓你息事甯人?”
“我爸隻是個小局長而已,總不能因爲這點芝麻綠豆事驚動上面,隻能忍氣吞聲了。”石峰苦笑道:“所有的事,你都猜得**不離十了,不過你這次喊我來這,應該不是浪費時間印證或者八卦?”
“當然,我不是個喜歡把時間浪費在拐彎抹角上面的人。”馬褂青年笑道:“石頭,咱倆是一個院子走出來的,雖然你那時候基本是給那些紅院少爺小姐當跟班、跑腿,現在好不容易又自立門戶了,可終究代表着我們這院子的顔面,這次你被人狠狠刷了把,丢的面子在外人看來,注定要挂在我們所有人的賬上,我們沒理由不幫你清算回來。”
石峰沉默不語,内心忽然一陣自嘲,感慨自己和父親大半生的奴才命!…。
他的父親靠着替人鞍前馬後博來了榮華富貴,作爲子嗣,他同樣是經曆了爲那些門閥子弟跑腿打雜的幫閑命途,表面上驕奢淫逸,可個中的心酸和苦悶隻有他心知肚明,甚至還有不爲外人道的羞恥。
隻不過,他必須把所有的羞恥深埋在心,絕不能表現出丁點的不滿,因爲他明白,就是靠着這近乎于溜須拍馬換來的情誼,他和父親才能享受到億兆民衆豔羨的錦衣玉食!
譬如面前的馬褂青年,作爲那片紅牆大院中的一員,擁有足以令尋常人尊崇的身份和地位,身上甚至流淌着正宗的滿清八旗血脈,當初正因爲他的一句話,才間接給予了石峰父子倆一條陽光大道,對于這樣的衣食父母,即便他對自己惡言相向,也斷不會也不敢有半分的怨言!
好在,這名主子的性情向來溫厚,談吐大多時候令人如沐春風,即便罵人,也絕不會如同暴發戶、惡潑婦那般,所以石峰對他向來言聽計從、諸多好感,此刻聽聞他要出手幫自己讨回公道,當即目露殷切道:“我都聽你的。”
馬褂青年莞爾道:“先不用急,用到你的時候,自然會跟你說,你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暫時按捺下這份怨念,把我之前交代你辦的那些事都做好,總而言之,這份顔面,咱們終歸是要讨回來。”
“陳潇……當年不屑一提的敗家子,脫胎換骨成了超凡絕頂的貴公子,我早想找機會好好的會一會了,這次時機恰好。”
“還記得幼時,咱們院子和他那邊的院子三天兩頭較勁,比拳頭、比成績、比内幕消息、比家世父輩,到了現在,大院的第三代都長大成人了,大多在一方領域各有建樹,家族的榮譽固然重要,可大院的顔面,同樣也不容玷污!”
“石頭,我知道你一直對當幫閑有怨言,可正是因爲這點,我很欣賞你,因爲你足夠能隐忍,家臣家奴的身份固然有些失色,但隻要跟對人、做對事,照樣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嗯?”
一段段話如同利劍直插入石峰的心髒,一股渾厚的威壓排山倒海而來,冷汗滴滴落下,即便腳踝子在打顫,仍舊咬牙起身,垂着頭顱,屏息靜氣道:“葛爺,我再也不敢了!”
馬褂青年桀笑一聲,狠狠擰滅了雪茄,傲然睥睨之氣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