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市委市政府近些年來,對城區環境的大力改造和提升,環保達不到規格的廠房盡盡數被勒令整改亦或者搬遷到偏遠郊外,以至于原本在南城區東郊林立的磚瓦石灰廠房數量驟減,僅存幾家的搬遷也早已提上議程。
翌日,陳潇和陳思妤喬裝爲市區一家房産建築公司的人員,來到了富利石灰廠,在鋪天蓋地的粉塵中,見識到了極爲惡劣的環境,加上天幹氣躁,人走進去,簡直如同身處熱爐。
“陳先生,陳小姐,你們來得也有些不是時候,再過半個月我這邊就搬走了,現在機械設備都準備挪地兒。”
一個光頭大漢講訴道,此人正是石灰廠的老闆,叫佟偉男:“不過您倆位放心,隻要采購不是太急,數量不是太大,我這邊保準如期給做出來,要不先拿一些回去用用也成,不僅質量不錯,價格公道···…”
聽着滔滔不絕的推銷,又看看那張嘴臉,陳思妤蹙了下柳眉,可爲大事拙計,還是強壓下内心的反感,微不可察地挪動裝載攝像頭的挎包,攝下周遭的景象。
陳潇撲扇了鼻尖的粉塵,環顧廠房,似随意道:“你們這的工人,看樣子不多啊。”
佟偉男勉強笑道:“這不天氣熱嘛,石灰廠的環境也不大好,我就安排三班倒的制度,所以不少人白天都休息着。”
陳潇點點頭,笑道:“佟老闆真是體恤員工。”
陳思妤睨了眼其樂融融的倆人,心想他倒是演得夠逼真的,不知道是不是經常幹這些事,可看他年紀也不大,經驗又不深·怎麽心态會這麽老練呢?
來欄目組半個月了,陳思妤和陳潇的接觸卻不多,隻是從觀察中發現,這制片人平常很少管事·對職員們的态度也異常寬松,惟獨每周的選題策劃會上有闆有眼地布置統籌下任務,但不可否認,就是因爲他的管理方針,使得整個欄目組的氣氛無比和諧,工作效率在整個廣電台也位列前茅。
從這一點,陳思妤由衷懷揣了些許欽佩·對他的觀感也在潛移默化更疊着。
又閑聊了會,佟偉男抹了下臉上的汗水,道:“陳先生,你看這天熱的,要不咱們去辦公室喝點東西。”
陳潇不置可否,又假模假樣觀察了下廠房,拖延着時間。
佟偉男隻得耐着性子陪候,心裏早罵開了·正煩躁間,門口安保室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旋即·門衛老頭就探出頭來,高聲叫道:“找到了,找到了,佟總!”
佟偉男不耐煩罵道:“什麽找到了,王老頭,别給我唧唧歪歪的,趕緊拿幾瓶冰水來!”
王老頭使力拉拽一個縮頭縮腦的男人從安保室走了出來,道:“二傻自己回來了,佟總,你看!嘿!這小子的腦袋也不是太傻嘛·還認得回來的路,估計是在外面給餓怕了,自己跑回來了。”
一見那傻頭愣腦的男人,佟偉男勃然大怒,下意識就想沖上去踹幾腳、狠狠拾掇一通,可省悟到旁邊還有客人·隻得硬生生壓下怒氣,同時計較如何決斷,忽然瞥見這智障員工身上幹淨的行頭,心頭驟驚,一箭步跑上去,狠狠揪住他的袖口低聲斥道:“快說!這幾天跑哪去了?見過哪些人?”…。
看佟偉男兇神惡煞,二傻吓得雙腿打篩子似的發顫,本能反應下,雙手抱住了腦袋,盡可能躲避開去。
見狀,陳思妤想跑上去制止,卻被拽了下,就聽到陳潇的低聲提醒:“别忘了你現在的任務!”
陳思妤銀牙暗咬,強行穩住情緒,細緻調整隐形攝像頭的方位,把全程錄制下來。
另一邊,佟偉男看這智障員工惶恐失措,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眼珠子轉了圈,忽然咋呼道:“哪來的傻子!王老頭,你怎麽幹事的,這種人也敢放進來,趕緊給我轟出去掉!”
前幾天,這智障員工的出逃,就讓佟偉男提心吊膽了,生怕因爲這茬,導緻自己雇傭智障的醜事被揭發,以防不測,索性把廠裏所有的智障員工都驅散了,如今見二傻回來了,而且從衣着打扮看來,明顯是經人救助,加上還有外人,就更得撇清幹系了!
王老頭一怔,剛想說這不就是你花了兩百塊從鄉下買來的傻子苦力嘛,可迎上佟偉男狠戾的目光,霎時噤若寒蟬,扯住二傻的手不由松了下。
畏懼于佟偉男兇厲的神态,二傻恐慌,掙開了王老頭的手,像看到救星一般,往前跑去,躲到陳思妤的背後,大嚷大叫道:“别打我!我聽話!别打我,嗚嗚······”
到最後,竟如孩童一樣啜泣起來了。
陳潇瞥了眼面沉如水的佟偉男,擰眉道:“思妤,帶他一起走。”
陳思妤忙點頭應好,又朝瑟瑟畏懼的二傻寬慰道:“沒事,我們這就帶你離開。”
佟偉男的眼角抽動,心知工廠的醜事已經被這倆人瞧出端倪了,進而要中止生意談判!
由此,他更打定主意要矢口否認和這智障員工的關系,反正無憑無據的,就算捅到外面又能如何,等到工廠搬遷後,再換個招牌,還不是生意照做?
可眼看到嘴的肥肉溜走,佟偉男還是頗爲不甘,正想挽留,忽然瞧見被二傻拉拽着的女式挎包甩蕩了下,一道明晃晃的反光極爲刺眼,定睛一看,臉色陡變,沉聲喝道:“先别走!包裏面放着什麽東西?”
陳思妤芳心悸跳,心知被觑見底細了,忙把征詢的目光投向陳潇。
“别理他,馬上離開!”
陳潇拉住陳思妤的手臂,加快步履往門口走去,可已經笃定來者不善的佟偉男哪肯就此罷休,沖到了三人面前後,怒吼道:“王老頭,把工人都喊出來,有人來偷東西!”
随着這聲招呼,廠房裏的工人湧了出來,足足二三十号人,把陳潇兩人圈圍了起來。
陳潇臉色轉冷,灑然笑道:“佟老闆,你這也是待客之道?”
“客人?我呸!趕緊把包丢過來給我搜查,偷東西偷到我這了!找死!”
佟偉男指揮員工把這些人圍住,正想上前搶奪陳思妤的挎包,門口又跑進來三個男人,叫道:“别動手,有話好說!”
佟偉男陰沉着臉轉過身,就見一個穿着藍襯衫的男人掏出證件道:“我們是市民政局救助站的,得到線索,說這名智障患者是你們這的,所以就……”
“我不認識這傻子,趕緊領走,别妨礙我辦事!”
佟偉男怒氣沖沖,鬧了半天,原來是釣魚查證啊!…。
到此刻,他大緻猜到了緣由,明白救助站的人故意讓二傻獨自回來,就是想制造所謂的證據,顯而易見的,藏在那挎包裏的物件極爲可能就是攝像機!
絕不能讓他們把這東西帶出去!
佟偉男迅速決斷,可顧忌救助站的人,一時間也不好動手明搶,就喊道:“這傻子我不認識,你們趕緊帶走,至于這兩個人偷了我廠裏的東西,還盜竊商業機密,我要搜身檢查!”
“你憑什麽搜查?”
陳思妤驚怒交集,正欲理論,陳潇卻擋在了身前,不動聲色道:“讓二傻先跟救助站的人出去,這裏我來解決。”
陳思妤一陣猶豫,可看到陳潇氣定神閑的姿态,不知怎麽的,急亂的心情沒來由平複了下來,仿佛有了可供倚靠的主心骨,加上念及讓二傻繼續呆着,也無濟于事,反而會平添這可憐人的恐懼,于是就把他推向了正走來的救助站人員。
“記者同志,這究竟怎麽回事?要不報警處理!”
救助站人員開始後悔,起初聽從了省台記者的建議,讓這智障患者自己上門認人,沒想到竟鬧出這樣的糾紛,他們隻是民政局統轄的一個清水小衙門,哪想在大熱天沾上這麻煩事。
聽到這話,佟偉男應征了推測,更是怒火中燒,卻又不敢再直接用強,思忖片刻,叫道:“你說我沒資格搜身是?那好,我報警!讓警察來查查,看看你們兩個有沒有偷我東西!”
說完,他怒目瞪着被救助站人員帶出去的二傻,邊撥了一個号碼,低聲道:“辛所長,我偉男啊,我廠裏遭賊了,您趕緊帶人來看看,被我扣住了還不承認······”
話音越來越低,佟偉男用餘光看着陳潇兩人,走到一邊講話。
陳潇雙眉一揚,看來這小子還有點關系,可神色仍然平緩,朝着站在人圈外圍的老汪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急迫,轉頭朝向陳思妤,饒有興緻道:“怎麽樣,怕不怕?”
陳思妤迎上他的笑容,璀眸一閃,清然笑着搖了搖頭,蓦地發覺自己的藕臂還被對方握着,長長睫毛籠罩下的眼皮微微輕跳,玉容輕暈,抿着檀口,不着痕迹的把手掙脫了開。
陳潇看了眼已經空落落的手,笑了笑,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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