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省常委會議,李川祥緩緩走進了辦公室裏,枕靠在椅背上,想起剛剛會議上,陳元鼎煩躁難安的神色,面對此次的困局束手無策,唇角微微上揚,油然生出了些許快意。
對陳元鼎,李川祥談不上有反感,相反還對他短時間内在雲江市開創的局面有些欽佩之情,但是,所屬派系的不同,導緻兩人的立場終究不可避免的對立,如今江濱新區的污染事件,無疑成了一枚至關重要的砝碼,他不可能不妥善利用一下,進而消弭下陳元鼎近期來強勁的上升勢頭。
尤其當下,陳元鼎對開發區的掌控力度是愈發穩固了,如果不及早分化瓦解下,怕是今後省委都别想輕易插手介入,而這場鬧劇,無形中就給了自己這方一個完美的突破口!
越想越惬意,倏地,手機鈴聲響起,李川祥望了眼來電,是首都家裏打來的,接通了起來,不過沒聽幾句,臉色霎時就黯沉了下去,草草應付了幾句就挂了電話,随即撥通了兒子李航的号碼,開口就用嚴厲的措辭呵斥道:“不是讓你在家裏好好呆着嘛,怎麽還到處亂跑,竟然還瞞着我跑雲江來了!你究竟想幹什麽?”
在首都機場裏,剛灰溜溜竄回來的李航一聽到父親的嚴聲,當即吓得腿一哆嗦,吃吃艾艾道:“爸,我隻是在家閑得無聊,恰好一個朋友過生日,我就過去走走過場了,其他的什麽都沒做,真的!”
“朋友?你雲江能有什麽朋友?”
“是、是明珠市郭家的朋友,叫郭懷翰,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
李川祥眉頭皺起,沉聲道:“不管哪的朋友,就算是辦喪事,你也給我老老實實呆家裏,還嫌上次的教訓不夠?”
一向跋扈的李大少爺面對父親,就跟老鼠見貓似的,忙不疊的一番道歉保證,說了些痛改前非雲雲的好話,這才稍稍平息了李川祥的怒火。
“你這次來,沒惹出什麽事,有沒有和這地面上的一些人碰上,比如陳家的那孩子?”
“沒,絕對沒,我和郭懷翰聚了聚,就馬上回來了,連過夜都沒。”
聽聞如此,李川祥略微寬了下心,又反複叮囑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通話,敲了敲桌案,歎息了聲。
陳元鼎的兒子如此上進懂事,偏偏自己的兒子還這般纨绔無羁,想想都讓人頭疼!
另一邊,放下手機的李航重重松了口氣,随即啐罵了聲晦氣,最後摸了摸肩頭上的那隻包,隻覺得一陣餘驚和僥幸。
在農家樂裏吃了癟後,李航一門心思想走,竟把重要的包給丢在了包廂裏,要知道,那裏面放了不少印章和文件,都是自己搗鼓買賣的必備用具,萬一丢了,不僅損失碩大,甚至還要引起難以承擔的禍災,特别是陳潇還在那裏,一想到東西落到這對頭手裏,他不禁吓出了身冷汗。
好在,李航急速趕回農家樂後,皮包依舊安然無恙,裏面的東西一件未少,又仔細盤問了下餐館老闆,得知陳潇對這包毫不知情,心緒這才稍稍平複。
雖然懷疑餐館老闆是否被陳潇收買了,但隻要東西沒丢,哪怕被發現裏面的東西,也無甚大礙。
這方面,他就早想過,心知認識陳潇的駱佳琪九成要坦白相告,并不怎麽擔心,畢竟從事轉賣批文的生意,首都圈裏的衙内們不在少數,也算個默契的潛規則了,料定陳潇再想整自己,也不會傻到冒着觸犯集體利益的風險拿這事做文章,不說空口無憑,就算有真憑實據,也掀不起什麽風浪,更别說以此影響到自家父親了!…。
總而言之,李航絲毫不擔心自己的生意底細被陳潇知曉,可一想到自己之前受的窩囊氣,終歸是火冒三丈高,但懾于父親的威壓,隻得悻悻然得選擇暫時隐忍了……
…………
市委辦公大樓裏,陳元鼎聽着畢俊明的彙報,臉色陰晴不定。
污水處理廠事件出來後,市委政府在第一時間成立調查組,由常委副市長畢俊明挂帥前往查證,畢竟當初是他親力親爲的負責開發區的起步建設,對污水處理廠也知之甚詳。
“當初那些污水處理設備的采購單我是核實過,甚至還請來幾個專家探讨研究,都沒問題,但這次我帶着那幾個專家親臨現場的時候,發現那些設備雖然外觀和大體性能合格,但内裏的一些重要部件卻存在了質量疏漏。”
畢俊明略有尴尬,這事當初是經由他的手,目前在首都考察組眼皮底下出了大纰漏,實在覺得難辭其咎!
陳元鼎颔首道:“那提供設備的商家呢?”
“找不到了,據民警的查探,半個月前出國了,具體地點無人知曉,怕是那人也預感到事情即将敗露。”
畢俊明懸着心,還有句話沒敢當面說出口,那就是這設備商家,很大可能還是受人指使的,目的就是要往自己這派人的身邊埋下一顆炸彈!
遲疑了下,補充道:“當初負責采購的是開發區環保局的局長章顯帥,我當面找過了,可他卻一問三不知,關系撇得很幹淨,雖然我和調查組的幾位同志認爲他具有嫌疑,但是……哎。”
沒真憑實據,自熱是奈何不了!
“這個章顯帥,我記得是從武林區這邊調過去?”
“嗯,這項人事決議是當初袁仕強書記發起的。”
畢俊明和陳元鼎共事久了,一點就透,道:“我已經讓人去調查他這一年來的情況了。”
陳元鼎點點頭,抽了口濃煙,道:“調查組的任務你盡量再抓緊落實下,同時做好那些受災民衆的安撫工作,至于給考察組的書面報告,再緩緩……”
畢俊明一愣,擔心道:“書記,其實仁平主任他們都已經确認這是一次意外疏忽了,隻要把書名檢讨報告遞上去,我們照樣可以繼續查辦,但是距離考察組回去沒剩幾天了。”
“做事問心無愧,爲什麽還要攬下這份責任?”
畢俊明一噎,但也明白陳元鼎公事公辦的堅實立場,“可程齊睿剛上任碰到這事,我擔心他接下來會站不穩了。”
陳元鼎笑道:“程齊睿清閑了太久,剛上任後又走得太順,借由此事敲打磨砺下正合适不過,要是連這點小風浪都熬不過去,那他這管委會主任注定也做不久!”
畢俊明點點頭,天降大任,注定這程齊睿還需要一番勞其筋骨才行。
事實上,此刻的程齊睿甯可選擇把筋骨給勞損了,也不願意承受心理上那麽大的負重,才風風光光做了幾天主任,屁股還沒捂熱,轉眼冰火兩重天,不僅得迎接下面那些看熱鬧笑話的新同僚,還得緊繃神經去面對一系列上級的催促查問,可問題是自己才來了沒幾天,人都沒認識全,有心出力也沒處使啊!
心急如焚下,他又不敢去找陳元鼎訴苦,怕這位大佬認爲自己不堪重用,但在首都考察組離開前不把事情妥善解決了,自己這位置也甭想做長,兩難之下,這幾天他是寝食難安,放在家人眼裏,自己簡直比之前更憔悴吃力,讓女兒都看得直揪心,直言這管委會主任不當也罷,還不如原先當區委副書記來得輕松。…。
程齊睿不理不會,自己好不容易才覓得這仕途躍進的機會,怎麽都不能輕言放棄,哪怕前面是驚濤駭浪,都得咬牙挺過去,而且想必陳元鼎也在注意着自己的表現,就更不容懈怠了。
就在他用泛着血絲的眼球查看污水處理設備的采購信息時,忽然接到了市交通局局長應偉良的電話:
“老程,最近剛上任,挺忙的?”
程齊睿皺了皺眉,聽着應偉良略帶輕松的語調,心頭不是滋味,雖然自己和他相交多年,兩家的女兒也時常往來,但同樣身處雲江市的官場,關系自然頗爲微妙,尤其随着應偉良升任交通局局長,而自己還在區委副書記上面停滞不前的時候,對方那種居高藐視的姿态更顯無疑!
此刻接到電話,程齊睿第一感覺是這家夥看不得自己好,眼見出了事,就趁勢來擠兌自己,落井下石,于是含糊應答了幾句就想挂電話了。
“知道你最近幾天心情不好,剛好你之前調開發區,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今晚來雲江大酒店吃餐飯。”
應偉良說道:“而且顧書記也想見見你,你看怎麽樣?”
程齊睿心頭一跳,這應偉良分明是想幫着顧太華拉攏自己啊!
對雲江市委如今的格局,他洞悉若明,呈現陳元鼎和殷紹立、顧太華分庭抗衡的階段,本來神仙打架,自己這些小官小吏看着就好,偏偏應偉良竟然如此迅速的倒向了顧太華那邊,要知道,當初提攜應偉良的,可是市委書記陳元鼎,說難聽點,這跟白眼狼無異!
“老程啊,咱倆認識多年了,我知道你的難處,也明白你這機會的來自不易,所以我勸你更得謹慎,這潭水現在渾了,而你才剛上任,前途大好,爲這事,今天顧書記也想找你專門談談。”
程齊睿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暗罵這應偉良忒不厚道了,對陳元鼎忘恩不報也罷,現在還想着後院加火,這種兩面三刀的人,哪怕自己現在交好,難保日後不會成爲他利用出賣的籌碼,當下冷着腔調道:“算了,這幾天工作太忙了,尤其陳書記肯放心的把管委會工作交個我,我就更得謹慎用心了。”
接着,程齊睿應付了幾句就挂斷電話,沉哼了聲,自己窩囊了半生,這回還就要幹一回士爲知己死的傻事了!
另一邊,應偉良也氣呼呼甩開了手機,罵咧道:“這老程真不曉事,遲早有得你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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