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然後

柳絮飛的更密了。洋洋灑灑,随着春風亂舞,穿過長廊,穿過廟宇,落滿二人的衣衫。

如同大雪一般,卻不會融化。

白素貞道:“你的眼睛怎麽樣了?”

許仙四下一望,果然眼中不再出現幻象,微微一笑。“沒問題了。”

又将視線投向遠處,再将靈力運至眼目,果然見遠處的垂柳被慢慢拉近,慢慢清楚,果然是視遠如近。但到達一定極限,也就不成了。但隻要入了門道,以後慢慢練習就可以了,自然會慢慢提高。

白素貞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好啊!今晚可以給我答複嗎?”。

眼前的柳絮一時之間密集了,令他看不清她的眼眸,但還是歎口氣道:“沒問題。”或許隻能說抱歉了。

她卻先伸過手來,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不用想的太多,我永遠都是你姐姐。”又對他輕輕一笑。而後身影就消沒在漫天的柳絮之中。

許仙下意識的摸摸嘴唇,極目望向天際,卻不由想到,自己的心海中,那一片迷霧之下,到底掩蓋着怎樣的人生呢?自己又爲何穿越到這個世界,與這些人相遇呢?

前世的吳山早已不存在的,他本以爲自己隻是個李代桃僵的穿越者,但事到如今,卻又感覺并非如此,那重重的迷霧之後,或許就藏着事情的真相。待到神魂強大,一定要讓她再帶自己到那裏走一遭。

他想起她,又摸摸胸口,低聲問答:“我的本心,到底是什麽呢?”會在夢裏毫不猶豫的吻她,到現在自己還覺得有些驚訝。但又覺得自然而然,沒有半分的沖動或者不安。而在夢中,她竟也接受了自己……

隻是恩惠嗎?隻是幫助嗎?想不明白,

許仙正自尋思,卻聞一聲笑語。

“黃梁猶未熟,一夢到華胥。”

這一聲笑語從天際傳來,令許仙心中一訝,擡眼望去,卻隻見得白雲渺渺,想要駕雲去尋,卻又止住。低頭尋思這兩句詩的含義。

“黃粱夢”自然誰都知曉。傳說中,那便是呂洞賓被漢鍾離渡化的情景。而“華胥夢”則出于《列子.黃帝》,傳說黃帝即位十五年,“晝寝而夢,遊于華胥之國。”

華胥之國無帥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欲,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殇;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道,不知向順,故無利害……

雖然同樣是夢,前者所說的隻是簡單的“人生如夢”,而後者卻闡述了道家“太上忘情”的至高境界。

“喂,許仙。”身後一聲呼喚打斷了許仙的思緒,許仙回頭一看,訝然道:“小青,你怎麽穿成這樣?”

如他們初次相見,小青帶發冠,着勁裝。做男子打扮。隻是柳眉彎彎,皮膚白皙,胸口還鼓鼓囊囊,讓人一眼就能瞧破。此刻臉上正帶着洋洋得意的微笑,“唰”的一聲打開折扇,道:“看本姑娘,公子這一身打扮怎麽樣?”姿态潇灑,倒真有幾分公子哥的樣子。

許仙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卻還是道:“你想做什麽?”

小青也露出難得的忸怩姿态,紅着臉低着頭道:“你覺得姐姐會喜歡嗎?”。

許仙目瞪口呆的搖搖頭,小青惱羞成怒,上前抓住許仙的衣領,卻又放松了語氣,道:“我現在很緊張啊!”眼眸似乎含着春水,流盼四顧。

還不等許仙說話,小青就撒開了許仙的衣領,繞着圓桌轉起圈來。就差拿着一朵花,摘花玩了。

許仙呐呐的道:“你不會來真的!”

小青恰着,腰理所當然的道:“你都可以,我爲什麽不可以?”胸脯挺的高高的,一副我很驕傲的姿态。

許仙一頭撞在旁邊的亭柱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青卻道:“那個,我支持你,你也一定要支持我啊!快告訴我怎麽說才好。”

許仙無語的道:“你哪有支持過我?”

小青臉紅了一下道:“隻要姐姐答應我,就不會逼你和潘玉分開啦,這還不算支持。”…。

這是什麽鬼邏輯,許仙道:“我這就去答應她。”擡腿便朝亭外走去。

“不行!”小青一聲大喝,張開雙臂,擋在許仙面前。瞪圓了眼睛道:“你若敢始亂終棄。本姑娘是不會放過你的。”

許仙被她搞的很是無語,聞言冷笑道:“始亂終棄你個頭,不放過我?你以爲吃一顆内丹就能反了天去嗎?”。

小青一怒,卻又沮喪起來,随着和許仙相處日久,她早已沒了當初的自信,甚至還隐隐有些懼意,就隻剩下一張犟嘴和一身倔脾氣了。若是平日,大不了和他拼了,但現在卻不能如此。

許仙懶得和她計較,就要繞過她,回藥鋪接着開張。小青又擋在他面前,嘴唇開阖了一下,道:“就算我求你。”

許仙一愣,沒想到面對蛤蟆精的内丹也是嘴硬的她,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個“求”字。見她青黑色的眼眸中滿是求肯,幾乎要有淚光隐現。知道自己再不答應她,她就真要跟自己玩命了。

小青嗲聲嗲氣的道:“許~哥哥!”

許仙登時如遭雷擊,小青的撒嬌真是太富有殺傷力了,是真的殺傷力。

一盞茶後,許仙坐在長椅上,身子前傾,雙手抱着腦袋。深深的陷入痛苦與思考之中,爲什麽自己會穿越呢?穿越了也就算了,爲什麽還要教人告白呢?教人告白也就算了,還是拿死玻璃的經驗教死百合。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現代才會發生這麽無稽的事情,沒想到……

此時的小青應已将發冠拿下,細而柔弱的長發不經梳理,在風中随着柳絮飄舞,顯出一種清新的美。彎彎的美貌,長長的睫毛。翹翹的鼻尖。若不是她正一本正經的踏上那條不歸路,或許還要更美些。

小青滿含深情的道:“我們對一次,姐姐,自從第一次見面,小青就很……這時候不該叫姐姐才對。”

許仙低頭道:“哦。”

小青抓住許仙的手,道:“素貞……”

許仙再低頭道:“啊?”

小青“……”

許仙的頭已經快要觸地,道:“恩。”他覺得自己像個捧哏的。

小青又聲情并茂的将準備好的台詞說了一遍,對許仙道:“你覺得怎麽樣。”不等許仙說話,又道:“我覺得挺好的,可是又覺得有些不對。對了,姐姐要是答應了該怎麽辦啊?”小青的眼眸中滿懷希望,絲毫不理會許仙頹廢到極點的心情。

許仙心想,她要是答應了,我就拿個臉盆盛滿水,把頭放進去淹死自己,再穿越一次。

小青以手支頤,做思索狀,忽然一擊掌道:“有了,就拿你試試”。許仙擡起頭驚訝她有想出什麽馊主意。小青已伸處白淨的食指,勾起許仙的下巴,而後将頭湊上去。

許仙還沒來得及反映,就覺唇上一涼,而後就溢滿了清香與柔軟。一條細細的香舌就伸進口中,帶來一絲甜味,仿佛薄荷。嘴唇被她的貝齒咬了一下,許仙才回過神來。

一手将她推開,擦擦嘴,狠狠的呵斥她一通。當然,這隻是許仙的意yin而已。這種時候,柳下惠怕也把持不住。念頭一閃,便忍不住狠狠的回敬于她,一邊品味她的香舌,一邊深入腹地。

小青眼睛一睜,鼻息扇動,本能的想要推開許仙,眼珠轉了轉,卻又輕輕的閉上眼睛。在許仙一絲絲的侵犯之下,也漸漸露出迷醉的神情。

許仙一手伸進她的長發之中,抱着她的榛首。一手攬住她的腰肢。小青本能的扭動一下,便讓他體會了蛇腰的含義。

唇分,小青臉色紅撲撲的,深呼吸幾下。許仙有些後悔,又有一些怅然若失,張口欲言。

小青伸出大拇哥,對許仙道:“夠義氣!”眼中滿是欣慰。

許仙張口結舌,卻見小青摸摸嘴唇道:“尋常隻是見人家這樣,還道無趣,沒想到裏面有這麽多的門道,謝謝你了,許仙。”拍拍虛心的肩膀,一副“你是自己人”的模樣。…。

許仙覺得似乎是自己騙走了人家的初吻,忙解釋道:“這可不能亂親的。”

小青不屑道:“我又不是傻子,除了姐姐,我才不要。”又拍拍許仙的肩膀道:“你小子對我不錯,隻要姐姐不介意,再多算你一個好了。”顯然對許仙好感度已經爆棚了。

許仙一時之間心情複雜,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口中道:“好啊!”心裏淚流滿面,我真的不是這麽想的。

小青得此神技,心中大寬,故作豪邁的大笑幾聲,灑然離去。

許仙搖搖頭,預感到一種悲劇。

轉到前堂藥鋪,已有不少人在等待,許仙大眼一掃,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又仔細琢磨了琢磨,一眼看到挂在牆上那副呂祖的畫像上。

原本的呂洞賓,手持浮塵,身背長劍。如今的呂洞賓卻是一邊拄着劍,一邊仰頭喝着葫蘆裏的酒。臉上着墨不多,醉态卻是盡顯。

原本那幅畫隻是尋常畫師的手藝,至多隻能說是不壞而已。但如今這一副卻将呂洞賓的豐姿氣度,完全的展現出來。連許仙這個不懂畫的人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這才尋思過來,難道那乞丐就是這畫上的呂洞賓嗎?自己“擠神仙”,還真給擠着了。他過來看自己,卻又不同自己說上一句話,這到底是什麽用意?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前身竟與他的前身,有過一段恩怨。呂洞賓見不能夠點化于他,也不留戀,就灑然離去。

許仙上了炷香道:“多謝呂祖美意。”就覺得畫上的呂洞賓似乎斜眼瞧了自己一眼,再看還是那副專心緻志喝酒的模樣。

許仙默默的道:“你既爲藥祖,就祝我能夠完成此!”

而現在百草堂的生意也算好了起來,但多是周邊鄉下看不起病的鄉農,沒什麽收入。比起蘇州其他大藥鋪門外停的轎子馬車,許仙門外連一輛牛車都沒有。

倒是有一輛破破爛爛的架子車,上塞滿了更加破爛的衣被,卻是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娃娃,載着犯了病的老娘,生生拉到城裏來的。其中的孝順與辛苦,讓許仙唏噓不已。

許仙忙的焦頭爛額,得了無數聲感謝,倒将小青的事忘了。

這時門外路過一頂小轎,捕快開路,口中呼呼喝喝,甚是威風,尋常百姓都連忙閃避。一隻素手掀開轎簾子,一個身姿嬌小的黃衫女子道:“趙頭兒,不要招搖。”雖是吳語侬音,卻甚是嚴正。

那趙頭兒連忙道:“是,夫人。”立刻收斂了不少,這位夫人通情達理卻又正直嚴厲,誰人不敬她三分。

陳夫人卻看到街角的一家店面,忽然想起前日所遇那許仙,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這就是他開的藥鋪嗎?今日剛到觀音禅院拜過了送子觀音,不如順便到他藥鋪中看看。便開口道:“趙頭兒,将轎停在這藥鋪邊上。”

許仙正爲一個病人醫治,見她進來,颔首示意她稍帶片刻。

陳夫人以手帕掩鼻,隻覺得有一股怪味,見廳中幾個病人,無一不是貧苦之身。心下奇怪,聽邊上的人言論才恍然,他竟是白爲他們醫治的,不由對許仙高看了一眼。

那捕頭道:“夫人,這大夫太無禮,見夫人來了,還不過來招待,我這就去叫他。”

陳夫人擺擺手道:“等等!”

許仙一一爲病人醫治,好在這時的醫學程序尚比較簡單,望聞問切之後,對症下藥即可,花不了多少時間。醫完眼前的病人,忙洗洗手,過來禮道:“陳夫人,讓您久等了,裏面請。”

請到後堂,見禮過後,陳夫人就問出最關心的一件事,自己懷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雖然也問過許多别的醫生,但都說的模棱兩可,不敢确定。這種事也就現代的機器才能打個保票。

許仙微微一笑,立馬肯定的道:“有男有女。”這事他不用看就知道。

陳夫人不悅道:“許大夫若看不出來便罷了,如何說出這種話來。”…。

許仙鐵口直斷,道:“我敢肯定,夫人一定懷的是一雙龍鳳胎。”

陳夫人道:“真的嗎?”。卻又懷疑道:“許大夫您不把脈,怎麽能夠得知呢?”

許仙道:“醫道講究望聞問切,又何必把脈呢!夫人雖然隻有數月身孕,大腹便便,定然孕有雙子,而且肚子左圓右平,并不對稱。”他也隻是信口胡謅些理由,但結果卻是能夠肯定的。

陳夫人聽他說的肯定,心中歡喜,撫着肚子,似乎真的是左圓右平。隻要有一個男孩,就能爲陳家延續香火。

當世的醫生都爲男性,因爲講究男女大防,才産生穩婆這樣的職業。相對應,産科知識也就極爲的匮乏。許仙雖然沒幹過這行,但怎麽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從腦中真找到不少許多相關的知識,再結合現在的醫術,将陳夫人說的心服口服。

許仙本想說擔心她會難産,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到時候早點讓姐姐去取了催胎丸就好了,送走了陳夫人。天色已經不早,許仙又想起小青那碼事,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但想必會一頭撞在南牆上!

許仙關了店門,回到庭院之中,沿着小徑往回走,遠遠瞧見湖邊一點青影,除了小青還能有誰。

許仙過去一看,隻見她滿臉淚痕,發冠也不知被丢到哪裏去了,披散着頭發。肩膀一抖一抖,還在哽咽。顯然是告白敗北了。

許仙無奈的歎口氣,走過去,柔聲道:“怎麽啦?”

小青抿着嘴,道:“姐姐好可惡。”顯然是怨憤到了極點。

今日她一番神情隻換的白素貞滿腔怒火,許仙就夠讓她頭痛的了,小青又來跟她說這些胡話。千年修行的心境也壓制不住,闆起臉狠狠的訓斥她一頓,讓她趕緊把這身衣服換了,不然就回峨眉山潛修去,别再跟着自己。

白素貞極少說出這樣的重話來,小青的小身闆怎麽吃受的住,連向許仙學的那一招絕技都沒使出來就黯然敗北。

許仙實在有些哭笑不得,看她哭的凄凄慘慘,也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隻問道:“你若成功了打算怎樣?”

小青帶着哭腔道:“什麽打算怎麽樣嘛?”

許仙道:“那個,恩,就是你打算做點什麽?”

小青想了想,道:“成功了就能一起睡了。”

許仙訝然,她真的懂嗎,忙問道:“然後呢?”

小青又拿袖子擦了擦眼淚,沖許仙吼道:“還有什麽然後?”

許仙更是無語,就這還百合呢?是戀母情結!坐在她旁邊的草地上,道:“姐姐對你很好是不是?”

小青淚眼朦胧的點點頭。

許仙又道:“你們偶爾也一起睡,是不是?”

小青又點頭。

許仙道:“那你還想怎麽樣啊?”

小青被一下子問呆住,做夫妻和做姐妹似乎沒有什麽區别啊,那自己幹嘛傻乎乎的湊上去,挨這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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