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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汝今能持否 第三十一章 相似

白素貞隻覺得水汽開始凝聚,心中道:不必法術就能引動風雷,這孩子果然是條真龍呢!隻是哭的樣子也真是可憐。

本來晴朗的天空,立時聚起了陰雲,暴雨從天而降。

許仙一陣頭痛,大聲訓斥。敖璃同他賭氣,哭的更加大聲。白素貞白了許仙一眼道:“她還是個孩子呢!”便低下頭柔聲細語的安慰敖璃。

許仙心下苦笑,這似乎是我的台詞。平時自己和潘玉在一塊,不都是保護小蘿莉的正派形象嗎?現在怎麽成了反派的樣子。

說來奇怪,那連許仙都沒辦法的大哭竟然漸漸止住了,白素貞一邊瞧着許仙一邊不知在敖璃耳邊說了什麽,敖璃倔強的搖搖頭。白素貞隻是瞧着她,作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敖璃就點點頭,轉臉對許仙輕聲道:“對不起!”

許仙不由大爲佩服,哄孩子這項工作他自認已經是專家級的了,沒想到這還有一個大師級,不,是宗師級。能讓敖璃在這種情況下不哭的才是大師級,能讓她道歉的隻有宗師級的水準才能做到!

白素貞柔聲問道:“許公子,這.孩子是你什麽人呢?”她很好奇許仙怎麽跟一條難得一見的真龍混在一起,而且好像還很親近的樣子。

敖璃打斷道:“姐姐,我叫敖璃!”

許仙斜眼瞧她,心中大是不忿:跟.我也沒見你這麽乖過,請你吃那麽多東西,還是許仙許仙的亂叫。人家不過跟你說了幾句話,就叫姐姐了!

敖璃也拿眼反瞪許仙,一時間大眼瞪小眼。

許仙一邊回答白素貞道:“我和.這家夥一點關系都沒有!”一邊微微眯眼,仿佛要将眼神凝聚起來。敖璃立刻反擊道:“鬼才想和你有關系呢,許仙大壞蛋,大色狼!”

那一聲大色狼讓小青撲哧一笑,許仙險些跌倒。

白素貞覺得的有趣,笑着幫她擦擦臉頰,道:“敖璃乖,.我和你許大哥說話!”嘴裏這麽說着,卻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是問他的身世還是别的什麽,隻是總不能直接問他家中有沒有妻室,而且女兒家總要矜持一些才是,就算是想那樣報恩,也不能讓他小視了自己。

千尋百覓的恩人就在眼前,自己以清白之身報他.的救命之恩也算是夠了!盡幾年夫妻情分,或許還能爲他誕下麟兒。到時候便可脫離紅塵、位列仙班,哎,雖然有些絕情,但俗世姻緣本就有時而盡,比起千年的修行,自然不算什麽。而且到時候叫他另娶他人就是了。

她這麽尋思着,偶爾想到深處,便有些面色微紅。.隻是她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修行的決心而低估了自己那一顆柔善之心。她若真能夠理智,就不會有什麽水漫金山,而埋下禍根。她若真能夠絕情,就不會在該離開的時候依依不舍,被法海擒于缽下,而生出被困于雷峰塔下的惡果。

身處局外之時,.想想尚覺得不忍。更何況迷于局中之時,要她去做呢!逃不過,躲不開,正因爲她是白素貞啊!

妖鬼以身報恩在中不過常有之事,最終的結果無非是三年之後,說出前因後果,道一聲你我緣分已盡,便灑然離去,絕不多留一刻。而她身爲修行者卻偏偏沒有修行者的決絕,身爲妖怪卻偏偏沒有妖怪的殘忍。這又能怪得了誰呢?但也正因爲這樣,千古之下,才會有人記得,這個名字!

聚起的水汽還沒那麽快散去,春雨沒方才那麽大了,但還在淅瀝瀝的下着,落在船篷劈裏啪啦。船中的人聽着這雨聲,都尋思起來!

敖璃乖乖的坐在一邊不說話,隻是繼續拿圓咕噜的眼睛瞪着許仙。許仙自認是個有修養的成年人,當然不會跟她回瞪。卻渾然忘了自己剛才是在幹什麽!

敖璃覺得無趣就轉過頭去看白素貞,突然覺得他們兩個長的好像。隻是因爲正在和許仙賭氣,故意不說,心中就覺得喜孜孜的。其實但從相貌來說,兩人又有哪裏相像,不過敖璃的眼中,卻在他們身感受到了一樣的光,溫暖的光。

這種感應本來是所有生物都有的,人乃萬物之靈,本該是最有這方面的特長的。但人卻總受各種各樣的虛詞與外表的迷惑,分不清美與醜,善與惡,忠與奸。在這濁世,将這種天賦漸漸泯滅了。

龍卻不同,身爲比人還要早的萬物之靈,漫遊于江河湖海之中,卻還保存着這種天賦。敖璃接受許仙,絕不僅僅是因爲吃了他一點食物,更重要的是從他身感覺到的善意和溫暖,于是才想要靠近。否則,如果誰以爲可以憑幾個包子就忽悠住一條龍,大概隻會是被加餐吃掉的結果。

許仙突然對小青道:“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他自然知道小青的真面目,隻是在考慮要不要拆穿她而已。

小青心中一驚,強笑道:“可我沒見過公子你啊!”

許仙見她不願提及,也就按下不說,隻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小青這才松了一口氣,心道:你沒認出來早說嘛,害得本姑娘瞎擔心了那麽久。想想也是,那夜昏暗,自己又特意施了變化,哪有那麽容易被認出來。放下擔心,頓時感覺身體靈便的許多,道:“許公子,這船艙狹窄,多有不便,您看該怎麽辦呢?”

白素貞瞪了她一眼,又對許仙笑道:“不妨事的!”

許仙苦笑搖頭,如今既然能夠相見,還怕沒時間把事情解決嗎?而且他也怕再和她有什麽觸碰,那種感覺真的不太好受。便起身走到艙外,身邊并無雨傘,許仙索性立于雨中,也不施法遮蔽,任憑雨水落下,淋在身,才覺得輕松了許多。在艙中還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剛才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拘束起來,真是不像是自己。

白素貞斂眉埋怨道:“小青,你也真是的,怎麽把人家趕出去了,外面又是風又是雨的,他又沒有傘,哎,我說你什麽好!”

敖璃卻在拍手叫好,見白素貞看過來,連忙低下頭道:“姐姐,我累了,去休息!”到了船尾,鑽入水中,卻無任何波浪的聲音。。

小青心裏覺得痛快,卻作出委屈的樣子道:“确實是不太方便嘛,難道姐姐還想像剛才那樣?”白素貞臉色一紅,微嗔道:“别胡說,你回去定要和我老實交代,你肯定是見過這許公子的。”

小青吐吐舌頭道:“姐姐,你見了這許仙,把自己的恩人都忘了,咱們還是趕緊下船找你的恩人去!”她可不想被姐姐知道自己的糗事!

這時,艄公突然大聲道:“我們這行有句老話,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都是同船的緣分,怎麽将别人趕出來,受這風雨,自己卻能安坐艙中。”卻是見許仙淋雨,替他打抱不平。

白素貞靈光一閃,微微念叨:“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這算不算天再借這老人家之口在提點我呢?

便對小青笑道:“或許他就是我的恩人,讓我算一算!”心中卻希望是如此,這倒不是說她對許仙有什麽意思,而是這一午所見之人不是酒肉之徒,就是凡庸之輩,如許仙這樣的人實在難得一見,向這樣的人報恩,也覺得愉快!

小青道:“那姐姐你就算一算!”心中卻道:不會這麽巧!

隻見白素貞斂眉閉目,纖指交錯,微微幾點白光在指尖眉心閃耀了數下。眼眸便透過光陰的阻隔,望傳千年的因果。一世又一世的往推演,其間或有巨大的空白之處,如同罩着迷霧,怎麽都看不清楚那一世許仙做了什麽。

便幹脆将此處掠過,終于一張臉龐同腦海中的那一張臉相合,一個小小的牧童騎着水牛吹着橫笛在山野間徘徊。她展顔驚喜道:“果然是他!”

小青驚訝道:“真的這麽巧?!”

白素貞微笑道:“是前塵早定,哪有什麽巧不巧的!”找了這麽久的人終于找到了,心中欣喜溢于言表,不由将淨白的素手縷着烏黑的發梢。

小青不由想起被姐姐打敗那晚,第一次聽姐姐說到報恩的事。那時自己曾問:“若是有個人救過我的性命,我也要報恩嗎?”

姐姐道:“當然了,不了卻凡間的恩怨,心中必有挂礙,是難成正果的。”

小青聽了不由發愁的想:許仙在仇王府算是救過我的性命,也算是她的恩人!可他又在仇王府欺負過我,這該要怎麽算呢?算了算去總是恩情多那麽一點!不過想讓本姑娘報恩,還得先出了這口氣才行。

于是就尋思怎麽讓姐姐幫自己去欺負一下許仙,憑姐姐的法力那許仙一定不是對手!結果許仙竟然是姐姐的恩人,這可如何是好啊!

白素貞見小青出神的樣子,奇怪的道:“小青,你怎麽啦!”

小青連忙擺手道:“姐姐,我是替你高興啊,我這就把這許公子請進來,讓你好好問問!”知道他是姐姐的恩人,自然要幫姐姐實現自己的心願才是。至于自己那點亂七八糟的心思,已是顧不得了。

“許公子,外面雨大,你進來!”

許仙也不推拒,大大方方走進來,隻是坐的遠了些。心中默默道:該來的總要來。進艙中一瞧道:“敖璃已經走了啊!”

白素貞知他爲所尋覓的恩人,言語間更多了幾分敬重,問道:“許公子可知那孩子的身份嗎?”

許仙笑道:“知道啊,她是這湖裏的龍王,我還在長江赤壁見過她的爺爺呢!”

二女同時驚訝的微張着嘴,長江水君的大名她們都是聽過的,卻沒想到那敖璃竟然有這樣一個爺爺,白素貞身子傾前,又問道:“真的是龍王敖乾嗎?”

許仙想想道:“應該是,敖璃的父親曾是黃河龍君來着。”

白素貞低下頭,低聲念叨着,“果然是那一家人呢!”隻是沒想到,敖璃竟然有這樣的身世,真龍雖然難得一見,但卻也不少。隻有這一家曾掌天下水脈人氣之興衰,雖然隻是一江一河,但其地位之尊,絕不是海中的龍王所能比的。而且敖坤也是現今龍族中的最長者。

隻是許仙又如何同敖璃扯了關系,并敢訓斥她如子侄。她看得出,敖璃雖然和許仙鬧别扭,但無疑也是極爲信賴甚至親近的。對自己固然是很親近,但她并不懷疑,如果自己同許仙起了沖突,敖璃會毫不猶豫的站在許仙這一邊。

她正在思索,許仙訝異道:“小姐又是如何知道敖璃爺爺的真名的呢?”他次在赤壁忘了問龍君的名字,卻沒想到被白素貞一口道出,果然不愧是修行了千年的呢!

白素貞一愣,頓時臉色就有點發紅,她不擅于撒謊,一開始也沒想好怎麽同恩人說自己的身份。總不能說自己修煉千年的蛇妖!那把他吓也吓跑了。

他或許可以不在意敖璃的身份,因爲龍本身就是至高無、受人膜拜的,龍的意義是神而非妖,這一點從龍出生那一刻就決定了。而妖怪卻是被人厭惡與恐懼的,所以要被降服驅逐甚至是誅戮。所以身份是一定要隐藏的。

小青忙道:“是你孤陋寡聞!祭祀長江龍王,用的不就是這個名字嗎?你去長江沿岸的龍王廟裏去瞧瞧,哪個沒寫着這個名字!”

“說的也是!”許仙道,他那一問,也隻是好奇,并無質問的意思,就轉過了話題問道:“請問小姐尊姓大名?”問清了姓名,然後就可慢慢将彼此的身份說開,然後就可以想辦法給她自由了。

白素貞暗松了一口氣,但卻又躊躇,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白素貞這三個字自然是容易回答,但對方若問自己的身世,又該怎麽說呢?有些爲難的道:“這……小青,你替我說!”小青編瞎話可是極擅長的。

許仙納悶,說一個名字還用别人替嗎?

卻聽小青道:“許公子,我家小姐名叫白素貞,家住四川的錦官城,老爺再世時曾爲總鎮。如今二老歸天,小姐沒了依靠,便來杭州投親,結果投奔不成,如今就暫住在清波門。”

白素貞一雙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贊賞的瞥了小青一眼。

許仙一陣無語,我隻是想問問名字,你就編了這麽大一套瞎話出來,真是服了。

小青又道:“我是小姐的丫鬟,叫小青,今日陪小姐來遊春,才遇到許公子大敗奸商,我們在旁邊看着也覺得痛快呢!”

這下許仙一時間反不知該怎麽說好了,總不能當面拆穿人家的謊話,那豈不是給那位女子難堪,但總該提醒她一下此行的危險才是,便笑道:“我也是憑着學過些玄門法術才敢如此的。”

白素貞好奇道:“玄門法術?難怪公子能與龍爲,不知公子是跟誰學的。”她也是玄門中人,就對這個在意的多。不過也并沒太放在心,畢竟世懂得玄門法術的人數不勝數,但真正的修行者卻是鳳毛麟角。于是這些法術最多隻是一種謀生的工具,和醫蔔沒什麽太大的區别。

許仙心道:等的就是你這一問。便道:“我是跟靈隐寺的法海禅師學的法門,我叫他一聲師傅!”

白素貞略一思索,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法海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他竟然是法海的弟子。是了是了,千年前那一場恩怨本就是三個人之間的。菩薩讓她前來不單單是報恩,也是還怨。

其實她和法海本該是無怨的,隻因七百年前她盜了法海舍利子靈丹六顆,足足抵得六百年道行的靈丹,她也憑借這六顆靈丹才能有如今的道行。

雖然法海曾爲捕蛇老人,想要至她于死地,算是有冤仇。但她也明白,用六百年道行來報怨實在是有些過了,隻是那時自己也是年輕沖動,心中也是動了貪念,如果隻取靈丹一顆,甚至是一半,而非一口全部吞下,如今就沒這場是非了。

但是她并不後悔,也無多少後悔的餘地,當面對可以省去數百年光陰的靈丹,而且又是自己仇人的東西,誰人又能輕易放棄呢!而且她也不怕法海,憑她的法力,法海想拿她也沒那麽容易。

許仙見她沉思的模樣,又道:“我近來才娶了親,家中尚有人在等我吃飯呢!今日就别過兩位小姐了。”言罷就高聲道:“老人家,麻煩到永定門那邊靠岸!”

許仙說着話,眼睛卻不離白素貞的臉龐,睫毛垂下,在大而黑的眼睛灑下一片陰影。令他想到了湖畔的楊柳在綠色湖水中投下黑而朦胧的影子,皺着眉頭思索的樣子也如詩中所雲“吹皺一池春水”,充滿了知性與溫柔的美。

許仙心中默默道:無論報恩将以怎樣的形式進行,無論還怨會有怎樣的結果。雖然差點想這麽做,但是我,終于沒有欺騙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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