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黑暗裏,俞悅也可以看到搜救隊隊長的臉色轉瞬變了,他沉着臉,以最快的速度掃視了一下所有人。
“隊長!真的少了一個人。”年輕的警員帶着哭腔說。
搜救隊隊長緊閉雙唇,寂靜無聲的溶洞裏什麽聲音都沒有,俞悅随着隊長的視線往回看。在不大的洞後方,漆黑一片,那黑濃地化也化不開似的,仿佛吞噬了裏面一切生命的迹象。
俞悅本能地抓住身邊的卓凡。
“大家搜!”
不知爲何,俞悅覺得隊長的聲音裏有一絲顫抖。所有人遲疑了一瞬,響亮地喊道,“是!”便淌水到四周。
“是施工隊副隊長不見了。”卓凡小聲地說。生怕驚了這溶洞一樣。
俞悅知道爲什麽所有人都這麽緊張,若是副隊長沒有跟上隊伍,他頭上有礦燈,應該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方位。更何況,溶洞并不大,在洞裏,極小的聲音也會被放大傳出回聲,可是當他們所有人站在原地時,洞裏是死一般的靜。
“我們也去看看。”卓凡握了握俞悅的手,跟着隊長淌水向前。
所有警員在溶洞四壁搜尋,甚至擡頭将洞頂也照了個遍,“隊長,沒有找到。”
不知道因爲洞裏冷,還是害怕,俞悅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她緊緊攥住卓凡的衣服,“卓老師,剛才進洞後,你跟副隊長說話,他沒有回答你……”
卓凡想起來,“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我剛才還以爲是我們淌水的聲音太大了,他沒有聽到。不會是那個時候他就不在了吧?”
“很有可能,他是主動要求走在最後的。他消失了我們誰也不會在意。”隊長艱難地往前走,正了正頭上的礦燈說。
“那……這麽說,他跟施工隊隊長一樣,也是突然就消失了?”俞悅記得,采訪施工隊隊長消失經過的時候,施工隊的工友告訴他,他們是在山裏行進時,交談着,突然發現走在最後的隊長沒有了回音。一回頭才發現人不見了。因爲前一次回答還是幾秒之前,所以幾乎可以斷定是在瞬間消失的。
搜救隊隊長親自搜尋了一遍,當搜到洞底時,突然,俞悅聽到一聲極輕極輕的呻吟,在黑暗裏,她極力極力辨認聲音的來源,看過去,竟然看到幽深的黑暗裏,溶洞的角落裏,蜷縮着一個更加黑暗的物體。
“那是什麽?”俞悅扯扯身邊的卓凡。卓凡顯然也聽到了呻吟。他慢慢将頭上的礦燈移到溶洞角落。光圈一個接一個彙過去。齊齊照到了那個物體身上。
如果俞悅沒有看錯,那是一個人,渾身都濕透了。頭發耷拉在腦門上,頭上露着一大塊秃頂。垂頭縮在角落裏。
“那是……?”
俞悅話還沒說完,那人緩緩擡起頭來,俞悅仔細一看。那人的臉似乎被水泡地腫了起來,慘白慘白的,他臉上有一條深深的傷疤。
俞悅還是沒有忍住驚叫了起來。
“是副隊長!”幾個警員齊齊向前而去。扛起施工隊副隊長。俞悅緊捂着嘴,仔細辨認。對,臉色雖然蒼白無比,但他就是他們的一員。她心稍稍平靜了下來。可是她總覺得施工隊副隊長有哪裏不對勁兒,這種不對勁兒她卻怎麽也說不上來。總感覺眼前的副隊長比在溶洞外的要蒼老許多。爲什麽有這樣的感覺呢?
她琢磨着,就跟着卓凡出了溶洞。
衆人出了溶洞,就在洞口休息。俞悅重新見到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覺得溫暖無比。施工隊副隊長離了警員的支撐,癱軟在地,雙眼無神地望着藍天,呆呆地一動不動。
“隊長,你說他怎麽了,像丢了魂一樣。”其中一個警員說。
隊長眉頭擰了擰,“别管了,我們沒有在洞裏發現任何線索,休息一下,把東西整理了就回去吧。”
俞悅休息了一會兒,回頭見施工隊副隊長還是原來的姿勢,怔怔地靠在山壁上,擡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臉頰浮腫,臉色蒼白,眼睛裏是空的。完全是一張生無可戀臉。
誰也沒有問施工隊副隊長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按照這種情況怕也問不出什麽來。俞悅見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從背包裏取了塊幹毛巾,遞到他跟前。可是副隊長全然沒有在意,繼續愣愣地注視着天空。
俞悅不知爲何,不忍地舉手幫他擦臉。毛巾一點一點在他臉頰上輕輕拂過。俞悅仔細注視着那張臉,原來隻覺得那道傷疤很可怕,可是現在,可能因爲被水泡過,感覺顔色淡了不少,另外,進洞前,俞悅記得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可是現在卻那麽蒼白,像一張白紙一樣。俞悅正想着,突然看到毛巾拂過的臉似乎有了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那張臉上的皮,像要落下來一樣,一點一點松動了下來,而脖頸處,分明出現了一條裂隙。俞悅沒察覺到自己正張大了嘴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在旁人看來,她這樣的表情要說又多詭異就有多詭異。可是俞悅還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麽。她輕輕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脖頸處的裂隙,輕輕往上一拉。
施工隊副隊長緩緩把臉移下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俞悅,“你幹什麽?”
俞悅已經六神無主,想都沒想,“你的臉,掉下來了……”
施工隊副隊長噌地一聲站起來,他的迅猛把俞悅撞到在地,幾乎立刻,他拔腿而跑。三兩步,卻被誰攔了下來。
搜尋隊隊長攔在副隊長身前,揚揚下巴,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表情,“你到底是誰?”
愉悅這才如夢初醒,原來她用手揭起來的,是被水泡地浮起來的人皮面具。而那張面具的下方,才是這個人真正的臉。
如果他不是副隊長,那他是誰?真正的副隊長在哪裏?
隊長嘴角輕輕上揚,緊緊盯住眼前戴着人皮面具的人,“我查過所有施工隊人員的檔案,副隊長是從南方調來的,從來沒有深山施工的經驗。所以,你随身戴着軍刀,深知山林裏氣候變化迅速,要穿登山雨靴,更知道山體植被覆蓋情況,不得不讓我懷疑你的身份。”
那人眼色黯淡,淡淡地說了句,“讓開。”就無聲地看着隊長。
搜救隊隊長說了這麽多卻換來冷淡的兩個字,他有點惱火。但身爲多年的警員,還是按捺住了情緒,“如果你現在不願意說,就跟我們回去吧。”說完就要上前。
那人以極快的速度閃避,隊長撲了個空,反身将手臂掃過去,那人低頭輕易就躲開了。所有人都看得驚呆了,沒想到這人伸手這麽好,就連警員的隊長都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根本就還沒出手。
“快幫忙!”直到隊長力所不敵喊起來,所有警員才反應過來撲過去。那人回頭掃了一眼撲過來的警員,回頭抓起隊長伸過來的手臂,一個反身,就給隊長來了個過肩摔。然後三兩步繞過幾個灌木叢消失了。
“不要追了!”隊長緊要嘴唇,“本來我想進了營地再将他抓起來,沒想到被俞小姐發現了他的面具。”
“隊長早就發現了嗎?”
“這點小伎倆怎麽瞞得過隊長呢?”有警員逢迎說。
“是他不想再隐瞞了而已。”隊長沉聲說,“收拾東西,回去吧。”
俞悅最後回頭看一眼那個溶洞,那個被人工開鑿的洞口,幾十年幾百年後,又會被植被覆蓋吧?今天她們在那個洞裏看到的聽到的,經曆的這些事,有那麽多她都無法想明白。
“今天進溶洞的事情,就不要寫在采訪稿裏了。”卓凡對她說。
“爲什麽?”
“你沒有察覺到嗎?那可能隻是個普通的溶洞。可是,我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個洞,很奇特。”
“是因爲那個人嗎?”原本爲施工隊副隊長跟她們一同進洞的人已經不在隊伍中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誰,面具後真實的臉長得怎樣。
卓凡若有所思,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說不出,恐怕是記者的直覺吧。”
“卓先生、俞小姐,對剛才那人,如果你們有什麽線索的話,請都告訴我們。”一名警員從隊長身邊走來。
“好的。”卓凡愉快地答應下來,但他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并沒有更多的線索可以提供給他們。
倒是俞悅沉默了下來,她記得,在她掀開那張人皮面具時,面具下的皮膚粗糙斑駁,那是時間打下的烙印。她可以判斷,那是一張年過八旬老人的臉。可是讓俞悅不解的是,那人的身手敏捷,步伐輕盈,怎麽會是古昔老人所能有的。俞悅搖搖頭,将腦海裏所有念頭驅散,附和地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