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接近廢墟的城池,郝仁握不握在自己手中,沒有太大意義,而對于李察罕而言,卻意義及其重大。
此乃‘賊巢’都城所在,得此城,便在名義上消滅了龍鳳政權,立下不世功勳,蒙元朝廷上下,必然稱贊有加,他爲了不被郝仁前後夾擊,話符前言,撤掉了汴梁城東面的防務,允許汴梁城内的軍民撤退出去。
而郝仁的慶豐軍,得到了付友德的援助,兵威複振,與李察罕的大軍以汴梁城中軸線爲分界線,列出嚴整的軍陣互相對峙,兩邊都怕對方背棄盟約。
郝仁怕李察罕半路截殺出城的紅巾軍的殘部,李察罕怕慶豐軍順勢進城,駐紮不走。
倘若慶豐軍真的背棄盟約,索性一股腦開進汴梁城,以黃河爲補給線,那麽李察罕再想破汴梁,恐怕比登天還難。
郝仁不能那麽幹!那麽做不但是爲他人做嫁衣,而且陳友諒正在猛攻安慶城,郝仁的大軍沒有時間在北線耗費時間,安慶之富庶,比此時的汴梁強十倍也不止,又是郝仁早期經略的城池,于情于理,守住安慶,都要比得汴梁一座鬼城重要。
“舅父大人,我這人情送的不錯吧?你沒有損兵,便得到了龍鳳政權的都城,你就等着朝廷的封賞吧!”郝仁督軍與李察罕對陣,尚且不忘向李察罕讨人情。
李察罕此時後悔與郝仁定力盟約。
郝仁得到付友德援軍到達的消息,比李察罕得到的消息晚,而李察罕知道現在才知道,郝仁肯與他定力盟約,是因爲陳友諒在打安慶,他早些得到消息,斷然不會放棄活捉龍鳳君臣的機會,更不會吝惜自己的戰損,将慶豐軍擊潰在杞縣南。
而今,慶豐軍得到了傅友德的支援,吳六玖、俞通淵兩軍已經不遠,李察罕已經錯過了與慶豐軍決戰的最佳時機,本下的一盤好棋,徹底失去的有利的局面,李察罕也隻能得一個空殼兒一般的城池,那也足夠向朝廷邀功了。
“呵!”李察罕冷哼一聲道:“倘若我早知道陳友諒與你開戰,又豈能便宜龍鳳的賊酋首腦,白白讓你撿了一個‘救駕’的功勞,又豈能錯過将你擊潰在杞縣南的機會?郝大帥不是我說你,你勸我裂地爲王,爲何你要屈身事賊,而不自立爲王呢?”
郝仁現在想起杞縣南的窘迫,兀自感覺後怕!若不是傅友德及時趕到敵後,郝仁沒死,此時也應該在逃亡的路上。
“王?呵呵!”郝仁冷笑而不語。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當王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個虛弦而已,何必惹得群起而攻之呢?如今的慶豐軍大元帥,堪比某個時空的安大元帥,雖非真王,卻也是無冕之王,地廣人多,人強馬壯。
目前群雄業已消耗殆盡,誠王張士誠退卻中土,永義王趙君用兵敗不知所蹤(正史說是被毛龜部将續繼祖從遼東返回襲殺,目前有史學家論證,趙君用兵敗隐居起來),方國珍出海擄掠扶桑東海岸,福建的陳有定被常遇春與胡深擊敗,吃人魔王張明鑒被慶豐軍擊殺于揚州。
經過慘烈的競争角逐,天下義軍,所剩不多!
朱重八率領殘軍在山東支撐,已經是強弩之末,朝不保夕,慶豐軍不過無暇搭理他罷了。天完政權倪文俊部将明玉珍,占據巴蜀,與陳友諒決裂,自立大夏,陳友諒帶天完而自立大漢,如今又在郝仁的後院放火!
龍鳳政權滅亡,天下可謂無王也,郝仁此時自立爲王又如何?
郝仁冒着危險遠道救援汴梁,又豈是單純的爲了與劉福通的結拜之義,更不是單純的爲了與韓林兒的結拜之情。
慶豐軍名義的上司,龍鳳政權已經日薄西山,難道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恐怕馬上就要消失在曆史的舞台上,那龍鳳之後呢?是應該又個王,還是應該在立一個皇帝?
李察罕又沒有自立爲王的打算,不得而知,郝仁卻被李察罕的一句話,說的欲/望膨脹。
……
劉伯溫、盛文郁帶着一千明火執仗的兵馬進入汴梁城,火光掠過漆黑的黑夜,總算給汴梁城帶來一絲的生氣,餓得東搖西晃的紅巾軍殘部,有氣無力的上前向慶豐軍讨要吃的。
“趕緊招呼弟兄們出城,慶豐軍郝大帥在城外接應你們呢!”盛文郁望着奄奄待斃的紅巾軍士兵,紅着眼睛道。
“郝大帥,又是郝大帥來救援我們了!”一個老紅巾軍百夫長興奮的說,不過他馬上疑惑的問道:“郝大帥既然已經擊潰了李察罕,大軍爲何不開進城池,發粥赈濟紅巾軍軍民呢?”
盛文郁自然不能和一個百夫長解釋仗打到最後,打平手,隻是道:“你們不想讓家眷落入敵手,趕緊都回去準備,我這就進宮和陛下與劉福通大帥彙報!”
諾大的宮殿,沒有一點星火,劉伯溫與盛文郁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徑直走到皇宮,隻見一應文武大臣,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各個奄奄一息,韓林兒與母親有氣無力的蜷縮在龍椅上。
劉福通已經餓瘦脫相,整個人幾乎已經皮包骨頭,他本倚靠在一個銅鼎的下面,如今見有光亮進來,以爲城池已破,拄着寶劍勉強戰起來,‘刷拉’一聲,退掉劍鞘,準備進行最後的搏殺。
“盛大帥!”劉福通的寶劍,‘欻拉’一聲掉在地上,兩行渾濁的淚水,已經在臉上趟出兩道泥溝,
哎!”劉福通歎息一聲道:“我真不該冷落了你,如今卻要你帥兵來救駕!”他忽然想起來,疑惑的問道:“亳州已經不是被攻克了嗎?你哪裏來的大軍!”
盛文郁本就是大度之人,而且文人心善,見滿地餓得爬不起來的昔日戰友,也垂淚道:“是慶豐軍的大軍!”
“師父,是師父來解救我們了,師父他老人家現在人在哪?(郝仁隻有二十幾歲,他爲了表達對郝仁尊敬,此時連‘老人家’都用上了)”韓林兒如今像回光返照一般,突然來了精神。
他本與郝仁親近,後來由于身邊的大臣們的讒言,而逐漸疏遠了郝仁,甚至聽從杜遵道的挑唆,爲了所謂的皇權,逼迫郝仁行最嫉恨的跪拜禮,而韓林兒曾經有言在先,無論何時,郝仁師父見他,無須行禮。
如今聽聞郝仁到來,早已經一切不快抛諸腦後,聽聞郝仁的名字,簡直比親爹的名字還要親。(他親爹死的早,基本和親爹沒啥太多感情!)
盛文郁自然将慶豐軍彈藥耗盡,無力擊敗李察罕,已經說服李察罕,放一衆龍鳳政權兵馬、文武大臣出城,一一說給衆人聽。
“那還等什麽?趕緊出城,這皇帝,我說什麽也不能再當了,早晚得讓你們禍害死!”
韓林兒年幼,被所謂的手下們,幾乎當做玩具一般,一切軍、政要務,一概以劉福通号令爲準,而韓林兒隻能挂着明教教主的虛弦和宋徽宗九世孫的假名,跟着劉福通吃苦受難,好幾次差點餓死,或者被殺死,這樣的生活,他真的過夠了,忽然聽聞師父到來,不禁來了主心骨,從龍椅上跳下來,沒走兩步,卻已經癱軟倒在地上。
餓得奄奄待斃的一概文武大臣,有激動的哭的,有憤怒的罵蒙元的,更有捶胸跺地,放聲大笑。
中書平章羅文素,死死抱住大殿的柱,放聲大哭,且哭且訴:“我不走!大宋故都,今日一别,何時還能再回來?我要與都城共存亡!”
“如此撤出汴梁城,恐怕龍鳳政權,在淮南已經再無立錐之地了!”劉福通與蒙元又血仇,如今尚且心有不甘,此時除了撤出汴梁,已經别無他法。
“我不管!今日我還是你們所謂的陛下,我的号令從來都不管用,今日,你們誰愛死這就死這吧,反正我是出城走了!”
整個大殿已經亂成一片,大部分人同意撤退,三五人支持留下,盛文郁隻能苦口婆心規勸。
勸與不勸,本沒有用,大部分文臣已經餓的連路都不能走,盛文郁隻能指揮者帶來的一千人,将文武大人拉出去裝車往城外拉,整個宮殿,亂的如同一鍋粥。
劉伯溫偷空悄悄的走到龍椅旁,對上面尚且茫然的龍鳳太後道:“‘夫人’,我家主公托我捎來幾句金玉良言,夫人能借一步說話嗎?”
夫人?你家主公?
楊氏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她扶着龍椅的靠背勉強站起來,努力的提高嗓門道:“列爲大人,感謝你們的衷心侍奉,奈何我母子無能統帥大軍北伐中原,陛下的罪己诏和退位诏書,如今就算是口頭發布,日後再無龍鳳陛下,更無龍鳳太後!”
這種忍饑挨餓,擔驚受怕的日子,楊氏母子都過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