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陰慘慘的整片人皮,從頭到腳,沒有一絲的破損,看那面相,不是李春兒,還是何人?
施耐庵乃是江湖豪俠,在其小說中,動不動就是‘挖人心肝下酒’,這也和他真是的經曆有關,遊曆江湖,見的多了。
他差點因爲這李春兒丢了廬州城,心中憤恨不已,親自捉刀,活活的剝了李春兒的皮。
“燒一鍋廢水,他扒我兄弟的皮,我活煮了他的使節——擺下刀斧陣,把那使節帶上來!”朱重八咬牙道。
朱重八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幹瘦儒士,走進自己的中軍大帳,正暗老頭有些膽量,剛想發作,卻見那老者搶先言語了。
“哈哈!”施耐庵看見丢棄在地下的那一張人皮,猜測朱重八看見人皮時候的窘态,朗聲大笑道:“朱重八,本太守親自捉刀,爲你量身定做的人皮,你還滿意嗎?哈哈!”
朱重八的鼻子都氣歪了,本就損兵折将大爲關火,不曾想,被一個老儒士羞辱一番,拍案大怒道:“大膽!”
施耐庵勃然變色,指着朱重八罵道:“你這個放牛的腌臜潑才和尚,居然敢帶兵偷襲郝都督的城池,你長了幾個腦袋?需知道……”
施耐庵沖着天上抱了一下拳頭又道:“郝都督乃是明王的老師,又是劉福通的結拜兄弟,如今劉福通大元帥已經知曉你的背叛,已經發下十萬大兵,量你個小小的滁州,破城也是時間問題,介時,你就是李春兒一樣的下場。”
湯和、徐達勃然大怒,口稱“大膽”,拔出腰刀,就架在施耐庵的脖子上,單等朱重八點了一下頭,就抹了施耐庵的脖子。
施耐庵打量一下脖子上的冰冷白刃,又朗聲大笑道:“這個抹脖子的死法,可比扔大鍋裏活煮了的痛快。哈哈——”
朱重八兀自後背冰涼。剝人皮,乃是從後背下刀,如今他還沒有成爲後來的朱扒皮,年紀也不過二十八九歲,哪能後背不涼。他平生就記恨别人說什麽‘秃’、‘光’、‘亮’等字,如今卻被施耐庵一口一個秃和尚的叫着,心中大怒。
他大怒道:“腌臜儒士如此無禮,砍頭便宜了他,把他給我丢大鍋裏去,煮爛了喂狗。”
徐達趕緊上前跪鑒道:“總管,要是殺了郝十三的來使,這梁子,算是徹底的結下了。郭大帥平素不善于交際,若是劉福通出面,我們滁州軍不會有援手的,恐怕附近的彭大、孫德崖,甚至巢湖的李扒頭,都要與我等爲敵了。”
朱重八面皮漲成茄子皮一般的顔色,咬牙道:“橫豎是過不去這個坎了,先烹了這個儒士,發洩本總管的憤恨,大不了我等兄弟亡命江湖,怕他作甚。”
施耐庵聽聞此言,豪放的仰天大笑:“不用諸位費事,既然朱總管不肯聽老生後面‘治病救人’的後話,老生自死就是!”說罷,徑直走向軍帳外沸騰的鐵鍋,縱身就要往裏面跳。
不知道這老先生到底是怎麽想的,先出言激怒朱重八,如今又自己要往沸水裏面跳,自尋死路。也不知道他料定朱重八不敢殺他,還是恨透朱重八,隻想用自己的死亡,換取郝十三出兵攻打朱重八。
滁州軍一應的文武侍衛,各個大驚,李春兒不是說好的嗎,施耐庵隻是一個酒徒,醉酒後就會鞭打士卒,根本沒有想到,施耐庵這般的剛烈:你要殺我,都不用别人動手,自己就死了。
朱重八此時也被施耐庵的言語吓到,料定好十三必然來興兵報複,自己必死無疑,切聽得真切,施耐庵還有後話能救他,無非是絕處中,看見一絲希望。
“且慢!”
施耐庵也是影帝級别的演員,作假都那般的逼真,朱重八的話,他根本不聽,隻要往那鐵鍋中跳,直到上去四五個侍衛,才将他拉扯得住。
“你且說,還有什麽後話!”朱重八讓侍衛将施耐庵拉回軍帳,問道。
施耐庵卻像沒聽見一般,隻顧着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衫,仿佛想把衣服上的每個褶皺,都整理道了一般。
朱重八耐着性子等了許久,才終于等到施耐庵長歎道:“廢了這許多周折,這口也幹了,肚子也餓了,好歹不濟,我也是堂堂郝都督的使節。”
施耐庵見自己已經抓住了朱重八的命脈,拼命的賣關子。
朱重八爲了聽施耐庵的後話,隻能耐着性子,吩咐備下酒肉,就在那中軍帳中款待施耐庵。
哪知道,那施耐庵,隻是将酒碗端起來嗅了一下,便将酒碗放下了,不知道還要繼續賣什麽樣的關子,緊張的朱重八忙問:“可是酒不和先生的口味?”
“酒且是好酒,可是我家都督有令,每個月隻能喝三次酒!”施耐庵望着酒碗,仿佛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也忘記還有後話要說了。
“先生盡管放開了喝,喝罷且在我這住下,不會有人說于郝十三知道的!”朱重八見來了一個酒徒,心中大喜,隻要把他灌醉,什麽話套不出來。
施耐庵隻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那酒上,不住的咂嘴,後悔自己不該要酒喝,如今,看見酒,喝了怕再誤事兒,不喝,酒瘾上來,什麽事情也做不來了。
“侍衛,切給我取三個大碗來!”
未己,侍衛領命,将三個大海碗擺在施耐庵的案幾上,在施耐庵吩咐下,将三個大碗倒滿酒,擺在施耐庵面前。
朱重八大喜。就他這樣用大碗喝,哪有不醉的道理,贊歎道:“先生真是豪爽,也與我換大碗來!哈哈!”
施耐庵卻将小酒杯在海碗中盛了一杯,自語道:“這是這月的第一次喝酒,全以眼前的三碗爲上限,都督爲我定下的‘三碗不過崗’的軍令,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破了的!”
朱重八道:“那請先生繼續講吧!”
施耐庵扯下一條雞腿,朗聲道:“我家都督有好生之德,滁州軍、慶豐軍同屬于紅巾軍,朱總管英明神武,攻打廬州,非是出于本意,乃是胡大海、耿再成二人背叛朱總管的個人行爲。”
嗯?難道郝十三是傻子嗎?
朱重八正愁做了傻事,沒有坡下驢呢,既然施耐庵這樣說,正好借着坡下驢,連聲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不過我家都督隻有一個要求,便讓兩家和好,互不相攻!”施耐庵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道。
“快說!快說!郝十三是什麽要求!”别說是一個要求了,眼下的朱重八,哪怕是是個要求,也想答應郝十三了。
“隻索要胡大海、耿再成兩個逆賊在滁州的家屬,少了一個,便是朱總管沒有誠意了!”施耐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