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十三看見一老一少,兩個儒士走進自己的府衙,心中萬般高興,曆來得天下者,必然要得到文人和士大夫的支持,來的不正是文人嗎?
吃個午飯,三次被别人打斷,害得午飯吃不成,這不就是曹丞相說的:“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嗎?
正愁沒有人給左君弼下書,說明問題呢,這不是很好的代筆人嗎?
郝十三自己勉強隻能認識楷體的繁體中文,百戶吳六玖倒是勉強能寫字,可是,寫出來的隻是歪歪扭扭,行文還帶勾帶圈兒,隻有吳六玖自己能看懂,其他付友德等人,也都是粗通文墨,和吳六玖的水平差不多。
唯一能寫一手漂亮字的秀才穆有才,被郝十三留在壽州了,所以給左君弼下書的問題,一直讓郝十三犯難。
如今來了兩個儒士,郝十三無論他倆來的用意如何,這封書信,必然要讓他們給寫了。
正是:正愁沒有膠,天上掉下了粘豆包。
郝十三将桌上的碗筷推到一邊,也不給儒士言語,生怕言語不和,遭到他們的拒絕。
“兩位先生哪個寫字比較漂亮一些?請替我代筆,寫一封書信。”
一老一少兩個儒士,面面相觑,還沒等自己通報姓名,也沒說明來意,郝十三可是一點沒和他們客氣。
老儒士攆着花白的胡須。代筆寫封信而已,體現他“百無一用是書生”的“一用”時候到了,也不推辭,走到桌前,提筆道:“怎麽寫?請總管大人示下。”
“我念,你寫,捎帶着潤色!”郝十三略微思忖道:
“紅巾左大帥親鑒:
十三尊明王号令并劉大帥軍令,興義兵,祛鞑虜,今僥幸得入廬州城,聞聽左大帥在左,特下書達意。
昨日破城時,多有不法之徒,假借左大帥之名,縱火焚城,百姓嚎啕,數裏相聞。
左大帥何人也?故彭祖之徒也,手下豈能收納這等不法之徒?爲替左大帥正名,十三冒天下之大不韪,俘其匪衆,枭其首領七十二人。
昔日賬下俘虜俞通河,與其大首領有嫌隙,趁我不備,失手緻其死于非命,十三竊聞,其爲舊蒙元萬戶伯牙延玉子侄也,伯牙延玉與彭祖弟子李普勝合兵,料其當爲你處彌勒教衆,十三不忍鞑虜未滅,而紅巾内部紛争,特放他歸去。
……十三願與大帥置酒高台,共拒鞑虜。十三不慎惶恐,頓首。”
郝十三拿起老儒士的文書,吹了吹墨迹,讀了一遍,自我感覺良好,“但願禍水東引!”吩咐吳六玖派人下書去了。
郝十三再三表示感謝,上茶,賓主落座後,郝十三施禮道:“敢問二位先生尊姓大名?”
“不才——施彥端!”
“在下——羅本!”
郝十三腦袋轉了半天,也沒在自己的記憶中,找到和這兩個名字的碰撞,但畢竟是文人,留下來寫寫算算的,好歹能派上用場。
“如今十三賬下,正缺像你們這樣的讀書人,還請二位不要嫌棄,留在我的軍中,日後必有重用!”
那老儒士連連擺手道:“總管大人不要誤會,我師徒二人,在這亂世遊曆天下,想做閑雲野鶴,無非想寫兩本小說,以期流芳百世而,并沒有出仕的念頭。”
寫小說的?百無一用的書生!
郝十三很容易就聯想起來,後世一天天渾渾噩噩的,神魂颠倒的網絡小說家,除了寫小說,什麽也不會。郝十三現在天天忙着打打殺殺,哪還有時間看什麽小說?雖然文人多少有點用處,總不至于特意留下兩個寫小說的文人,供自己消遣吧!
再說,人家也沒有要留下的意思,不過是路過而已,能登門拜訪一下,也算是給郝十三這個總管足夠的面子了,還是禮送出境的好。
不過元朝的戲劇小說家之所以盛行,就是因爲漢人讀書人做官不開心,上面壓着他們的,都是萌古人、色目人,文化不同,政見不同,有多是靠深厚背景上位的,飛揚跋扈。
所以很多讀書人都放棄當官的念頭,踏足于虛幻的小說世界中,其中《三國演義》,《水浒傳》的作者,也是這樣的人。
等等——
但是這二位雖然與那兩位的大神同姓,可名字卻不相同,不是叫施耐庵,也不是叫羅貫中。
“那二位先生到此?可是有金玉良言相谏?十三還請兩位先生不吝賜教!”郝十三長揖懇求道。
老儒士道:“我隻有一言,天下群雄并起,必将是講信義和義氣的人,能夠聚齊天下的能士,殺人縱火的強盜之中,多有敢爲之士,可取可用之才,平定天下,靠的還是敢死之士,容忍他們的罪行,利用他們可用之處,可謂是,人盡其用。”
那個少年儒士道:“我也有一言,卻是與家師不同,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取天下者,必是仁義之人,愛民如子,亂世用重典。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偷盜及傷人者抵罪。郝總管确實有幾番仁者氣概,定然會有賢才,願意輔佐,正如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是也。”
郝十三也聽得出來,這一老一少,老者是少者的老師,老者對他殺左君弼的人,頗有微詞,所以不想在自己手下效力。
那個少者,卻是對自己頗有認同,不過他跟随老師遊曆,自然要聽從老師的安排,哪能學業未成,而自己走上仕途?
郝十三也不想勉強這兩個人,畢竟自己能走多遠自己也不清楚,曹操捆綁來的徐庶,不也是一言不發嗎?由他們去吧,餓着肚子的滋味,确實不好。
“兩位先生的金玉良言,十三都記下了,既然二位先生不肯屈尊,不知二位先生還想前往何處,十三爲兩位先生備下些川資路費,希望二位先生笑納。”
吳六玖領會郝十三的意思,端着出一百貫銅錢,兩位先生也正囊中羞澀,想接受,卻又感覺自己受之有愧。
“二位先生且不必客氣,全當是資助二位寫作罷了,希望二位發奮著書,早成大作!”
郝十三這般慷慨和真誠,拿還是不拿呢?不拿,缺錢;拿了,缺氣節。二儒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天色已晚,猴子張三十一累的和狗一般的回來。雖然就是給百姓發糧食,一人一鬥罷了,可是,他腦袋實在轉不過來,而且人多還嘈雜,本來的模糊的腦袋,一半是水,一半是面,被吵的一團漿糊。
但是,他畢竟跟老大的時間長,在回營的路上,必須打起精氣神來,唱一首軍歌提升士氣。
“三國戰将勇,首推趙子龍,長阪坡前逞英雄,戰退千員将,殺退百萬兵,懷抱阿鬥得太平。還有張翼德,當陽橋前等,七啾喀嚓響連聲,橋塌兩三孔,河水倒流平,吓退曹營百萬兵!”
嘹亮的軍歌在府衙内回響,也被兩個儒士聽在耳中:“這軍歌……”兩個儒士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眼。
“哦!”郝十三撓頭道:“這是不才十三寫的一首軍歌,還請兩位先生指點一二!”
老儒士雙手顫抖,對少年儒士說:“貫中,你聽聽,聽聽這軍歌,爲師似乎,似乎,似乎來了靈感。”
少年儒士閉目點頭,仿佛已經陶醉在軍歌之中。
可是當值的吳六玖一聲吆喝:“總管大人正在會客,不得喧嚣。”那歌聲戛然而止,留下無盡的餘響,不絕于耳。
老儒士還想繼續聽下去,可是那歌聲卻又住了,心中真的如同抓心撓肝一般,卻沒有權利讓他們繼續唱下去。
“如果總管大人不嫌棄,我師徒二人,願意在總管賬下,幫上那麽一點,寫寫算算的小忙。”
“那自然好!那自然好!如果兩位先生不介意,我們還可以談談三國志平話,還有山東的好漢。”
郝十三此時也恍然大悟,剛才那老者稱呼那叫“羅本”的儒士爲“貫中”,那不是大名鼎鼎的羅貫中嗎?
那老者叫什麽施彥端的,不正是施耐庵的别名嗎?出來混的,哪有報真名的?哪個不是三五個别名,筆名什麽的。
日,這兩位老先生,這是到我的軍營來采風來了,差點讓他們跑了。
無論什麽條件,必須留下,多少錢都留下。郝十三心中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