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達魯花赤别帖木兒墜城而亡,府衙官吏多半逃匿,或居家不能及時歸來,潰兵正處于群龍無首,達魯花赤府邸最精銳的三千士兵,陷入号令無出的境地,餘阙鎮守外地的大官到來,無疑成爲他們實際的領袖。
郝十三從壽州隻帶來三千二百人,分别是前軍千戶徒單鈞部金人赤馬探千餘人,左軍千戶付友德部、中軍千戶精兵千人,以及自己的近身宿衛一百五十人,匠戶營副百戶焦祿五十人。
右軍千戶吳六奇部,因在壽州保衛戰中傷亡慘重,一時難以形成戰鬥力,郝十三留下右軍千戶及餘下輔兵,協同總管府長史穆有才留守壽州。
壽州紅巾軍可謂是精銳盡出,傾巢而來。
廬州防守的兵力總和,大約在八千人左右,真正形成戰鬥力的不過達魯花赤府衙的三千衛隊,餘下的不過是廬州被别帖木兒收複後,新募集的新兵,戰力也與紅巾軍新軍戰力等同。
三千對八千,郝十三隻占據了突襲的優勢,打敵人措手不及,若不能速戰速決,郝十三不占據天時地利,功敗垂成也未可知。
但是郝十三忽略了一點,還有左君弼爲他打下的群衆基礎,已經有左君弼的卧底早一步入城。
左君弼經略廬州也有年餘,但是他敵不過河南江北行省丞相太不花優勢兵力的打擊,退出廬州,卻在城中安插下大部分的眼線卧底,單等自己打回來的那天做的準備。
太不花大軍攻克廬州後,留别帖木兒和三千精兵鎮守廬州,又率領大軍去安慶征讨雙刀趙普勝、伯牙延玉父子、廖永安兄弟去了。
也正是安慶戰役打的順利,趕雙刀趙普勝等紅巾軍水軍入江,坐鎮安慶的宣慰副使餘阙才得以告假歸省,才有人臨危受命,統領城内的潰兵。
且說城内,彭瑩玉弟子左君弼安插的卧底,乃是由他的弟弟左君恩負責統一調度,借助明教暗中組織部衆,單等左君弼帥軍而來,裏應外合。
左君恩沒有收到紅巾軍的暗号,但是他聽見大街上潰兵吵嚷着紅巾軍入城,知道廬州附近,除了他哥哥左君弼部的紅巾軍,再無他人。
他也顧不得許多,趁火打劫發财緻富的機會來了,點了幾戶富戶人家的房子,一番擄掠屠殺,就帶着一應教衆人,直奔府衙。
憑借戰功,才能掩蓋屠殺、搶掠的罪過,這叫悶聲發大财。戰争的經過都是勝利者寫的,占了廬州,那些人就不是他殺的,是蒙元潰兵幹的。
郝十三率領着紅巾軍兵分三路,郝十三和徒單鈞兵分兩路,沿着城牆肅清城頭上的敵人,付友德帥本部人馬,負責攻占府庫,最後三路會師,會攻達魯花赤府衙。
正在城頭上的厮殺的郝十三,猛的,看見廬州城内多處火起,哭聲和慘叫之聲連城一片,心中暗暗叫苦。
敗兵焚城殺戮,擄掠财物,然後逃之夭夭,最後殺人放火之事,因爲無從查處,最終不了了之,苦主無從訴苦,隻能咒罵後來的統治者,帶來了禍亂,導緻他們遭受屠殺和擄掠。
郝十三分身無術,不能一邊厮殺,一邊去救助孤寡,隻好奮力劈殺,希求快些肅清城頭的敵人,好入城平靜戰亂。
終于,郝十三由北門肅清到南門,最終和徒單鈞會師南門,分成數路向達魯花赤府衙聚攏。
一處燒着的豪宅前,郝十三一腳踹開大門,眼前的一幕,讓人驚呆。
滿庭院的鮮血,橫七豎八的倒着幾具平民屍體,還有幾具屍體,被吊死在門楣上,來回擺動,慘烈情況令人發指。
“這是誰幹的?這是誰幹的?”郝十三氣憤的跳腳大呼。
幾個頭紮紅巾的漢子,抱着各自的繳獲從屋内走出來,被突然到來的一隊紅巾軍詫異不已。
明明這處宅子,他們已經占領了,還有誰不懂規矩,來搶自己的勝利果實?他們懷中抱着的,可是左二帥的戰利品。
郝十三也詫異,頭裹紅巾,和壽州的紅巾軍并沒有兩樣。付友德手下的軍隊幾時變成這般模樣?這是郝十三的第一感覺。
院内一時間一場異常安靜。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誰是你們的首領?”郝十三氣氛的問。
“我們是左二帥手下親兵,兄弟哪個部分的?有何指教?”一個獨眼的漢子打着赤膊,慌亂中正紮着腰帶,從屋内走出來,滿臉傲氣。
這是……當是自己家呢?還在這睡一覺?
蓦地,屋内,沖出一個白皙的少女,衣衫不整,嘴角帶血,不管不顧,直接投身進入院中的老井。
郝十三奔到井口,隻扯到那女子的一片衣襟,恨的牙根直癢:“都給我綁了!”
徒單斛領命,一腳将獨眼漢子踹翻在地,反剪了雙手,餘下幾名同夥,立馬被鋼刀駕在脖子上。
獨眼漢子慌了,看來來人不但要搶他們的戰利品,還要要他們的命,連忙哪出自己的擋箭牌:“我們可是左二帥的人,你們……你們……不能殺我!”
“你們左二帥人呢?讓他親自來跟我說!”郝十三的眼睛似乎能滲出來血。
“他帶隊攻打府衙去了!”獨眼漢子在強權面前,又看到希望,谄谄的笑道。
郝十三真想看看這個左二帥是個什麽模樣,居然縱容手下搶掠傷人,簡直沒有人性。
門外一陣騷亂,大隊頭裹紅巾的漢子,如同被狗攆的黃猩子,沒命似得往郝十三這面沖過來。
不用說,這就是左君恩攻打達魯花赤府邸的烏合之衆,被餘阙率領的城内的三千守軍精銳,打的落花流水。
郝十三手下隻有自己的近衛百餘人和李大通、劉四的兩個百人隊,爲了防止被潰兵沖散了陣腳,隻好讓開大路,讓過左二帥的人,然後三百人,就在那處燒着的豪宅前,嚴整的堵住路口,四排梨花槍手,噴出灼熱的火焰。
餘阙一身官服已經滿是鮮血,驟然遇見嚴整的抵抗,馬上停駐腳步,盾牌兵擺成盾牆,将餘阙護在中間。
餘阙目視一下經過戰火的豪宅,幾個衛兵領會将領的精神,從軍陣中走出來,想解救院中的死傷,但是,那十夫長正遇見從門内出來的張三十一。
張三十一率領幾個人打撈那個投井的女子,廢了許多周折,隻撈出來一具死屍,便押解着幾個殺人者,從門内出來,正好遇見餘阙拍來查看民情的十夫長,趕忙去拔刀,拔出來一半,卻看見郝十三向他搖頭。
那十夫長刀也拔了一半,見張三十一并沒有進攻的意思,謹慎的握着刀柄進去查看。
片刻間,那十夫長從院中出來,沖着餘阙搖了搖頭,示意,院中已經沒有活口了。
張三十一押着一應罪犯,也是沖郝十三搖了搖頭,示意,投井女子并沒有救活。
餘阙餘阙眼看着郝十三從這個宅院中出來,不是他幹的還能是誰?
餘阙舉劍大恸:“縱使朝廷無道,與黎民何幹?爾等逆賊,屠殺良民,罪在不赦,我餘阙與爾等不共戴天。”
郝十三握胸行禮道:“我郝十三自得了壽州以來,百姓自有評說,今襲占廬州,有其他歹人,趁火打劫,非是十三禦下不嚴。”
“騙人!”餘阙拿劍的手顫抖道:“都說天下紅巾本是一家,郝十三與左君弼不過是一丘之貉。”
“餘大人倒像是幾分愛民如子的好官,十三佩服——十三眼看着賊人趁火打劫,四處燒殺,心情恐怕和餘大人是一樣的。知道讓你們放下武器也是不可能的,如今颍州紅巾軍主力已經攻破廬州,爲黎民計,十三急于平複城中的暴亂,我放你們出城去,爾等就算是有留在城中的家眷,十三也不會因爲與你等陣營不同,而加害他們,要去,安心便去。”
說罷,郝十三指揮收下衆人,閃出一條大路,放過餘阙三千人馬過去了。
餘阙有一萬個不甘心,紅巾軍四處殺戮縱火,不知道進城的有多少敵軍,若是左君弼和郝十三聯手,他三千臨時指揮的軍隊,終究不是對手。
可是,捆綁的那些紅巾軍又是什麽人呢?戰争還沒有結束,郝十三就對着自己的人下手了嗎?要是整肅軍紀,也有幾分英雄氣概。
餘阙衡量在三,留着青山在,不拍沒柴燒,還是保護着三千士兵沖出重圍重要,他一個長揖及地:“但願這位壯士,說話算數。”領着軍隊脫離糾纏,快速沖出城去。
郝十三剛剛放過餘阙出城,付友德、徒單鈞的軍隊悉數殺道,付友德很是不解的問:“總管大人怎能放這樣的良将出城?日後必爲勁敵啊!”
“就算是日後成爲勁敵,那是日後之事了,窮寇莫追,圍城必缺,我們三千人,他們也不過三千人,打将起來,勝負還未可知,我們的目的是占領城池,不在于多殺人。”郝十三解釋道。
“可是,左君弼伏兵在城内,肥動還有軍隊,或許回來救援我們?”付友德還有諸多不解。
一句話,似乎提醒了郝十三,城内相應的紅巾軍,多是左君弼的手下,是時候處理兩部紅巾軍之間的矛盾了。
“關閉城門,組織人員救火,通知城内響應的紅巾軍,到達魯花赤府邸,準備領賞,聽封!”郝十三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