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友德與吳六奇正站在校場的高台上觀看新軍的操練,兩個人的眉頭情不自禁的都扭成了疙瘩。
隻見新軍分成若幹個百人隊,新兵的單兵素質不是一般的差,沒有經過大學基本軍訓的軍師既能訓練,連最起碼的隊列都走的參差不齊,不時有後人踩掉前人的鞋子,前人擋住後人的視線,各個隊列都是七扭八歪,簡直不堪入目。
“付千戶,這樣隊伍幾時能形成戰鬥力?恐怕也速台的大軍殺到壽州城下,這些新兵連最起碼的号令都未必聽的明白,戰場見血,還不吓的玩命逃跑,反而亂了自己的軍陣!”漢軍千戶吳六奇不削的撇嘴道,他堅信兵“不在多而在于精”的理論。
以他世襲職業軍戶來看,從小練武的世家子弟,也隻有世襲職業軍人,拼湊起來才能斷時間形成戰鬥力,軍陣是一個整體,個别人的退卻,會影響整個軍陣的進退成敗,差不多和後世的木桶理論差不多。
付友德雖然知道吳六奇說的是事實,如今壽州兵少,也是無奈的決定,他出身沒有那麽高貴,曾經在砀山占山爲王,手下都是低級破落戶出身,算是和吳六奇出自兩個階級,他相信人多勢衆,也就是人多造成的優勢。差不多和《孫子兵法》上說的“激水之急,至于飄石者,勢也”意思差不多。雖然他沒有讀過什麽孫子兵法。
付友德堅定的反駁道:“難道,靠你那不足一千人的漢軍,就能抵擋住也速台的赤馬探軍?單靠你們一千人就能守住這壽州城?”
吳六奇也沒有想到,付友德會拿話語反過來激他,“這……”他沒有足夠的信心一千破一萬,“反正我吳某手下,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正規軍戶出身,好歹好過這些烏合之衆!”
“切”付友德不削的說:“你們這些人不過是新近過來的,總管大人信得過你們,不過在我傅某人的眼中,你們不臨陣倒戈,也算是對得起總管對你們一番的信任,可不敢指望你們能夠跟着弟兄們一樣的沖鋒陷陣!”
付友德昨日攻打漢軍軍營,傷了不少兄弟,雖然郝十三收納了吳六奇,但不代表他付友德就會原諒他,至少現在不會。
“你……”吳六奇好心受到歧視,内心極度氣憤,咬牙道:“我吳某人說話算數,既然已經跪倒在總管腳下宣誓效忠,我吳六奇絕對不會自食其言,我吳某人也是漢人,憑什麽你說我會臨陣倒戈?赤馬探軍若是來了,我吳某人帶着手下弟兄們打頭陣!”
“總管大人批準你了嗎?”付友德反唇相譏道:“不聽總管大人的号令,擅自開展軍事行動,你要把大家都拖入無底深淵嗎?”
吳六奇不過好心的說上幾句自己的想法,萬萬沒有想到,付友德會步步相逼,他氣憤的撸起袖子,惡狠狠的說:“付友德,你小子跟總管大人也不比我早幾天,我也打聽了,你本是跟芝麻李李二混的,李二兵敗,你才有機會跟着總管大人,你我都是漢人,别在這跟我充大尾巴狼,有什麽了不起的……”
付友德也是心焦隊伍的訓練問題,正滿肚子的煩躁無處發洩:“呦呵?吳千戶,這是要和我付某人比量比量功夫嗎?難道我付某人還怕你不成?”
“難道我吳六奇不是兩副肩膀扛個腦袋?我會怕你?咱倆兒将對将,一對你,甭牽扯手下弟兄造成無謂的死傷!”
“比劃就比劃!”
“誰不比劃,誰是孬種!”
兩個千戶官說話間,就互相拉扯起來,走将下點将台,想見個高低。
郝十三帶着一對侍衛魚貫而入走入軍營,二人的舉動被郝十三見個正着,二人也同時見到了郝十三,很不情願的松開彼此拉扯的手。
郝十三笑語盈盈的說:“怎麽?兩位千戶力量大的沒處用了嗎?在這麽多弟兄面前鬧意見,也不怕弟兄們恥笑?”
吳六奇先聲奪人,氣憤的爲自己狡辯道:“總管,付千戶瞧不起我們新歸附的漢軍,連總管大人都沒有說我吳六奇一個不字,他付千戶,有什麽資格說我呢?”
付友德也是據理力争:“他吳千戶看不起我們新招募的弟兄,說他們很難形成戰鬥力,我才和他争論起來的……”
郝十三擺擺手,打斷了付友德話語,顔色立馬變得嚴厲,道:“夠了!我不想聽你們的誰是誰非,都是一把年紀了,怎麽還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呢?動不動還要武力解決問題?”
“我這不也是弟兄們的訓練急的嗎!”
“屬下也是從我們壽州紅巾軍的角度考慮的!”
“夠了!夠了!我這還有正事和你們商量呢,這事就先翻過去吧”,兩個千戶官見總管的表情嚴厲,彼此怒目而視,卻再也不敢反駁。
郝十三望着滿軍營黑壓壓的人群問道:“付将軍,我們現在有多少新軍?”
“回總管話,新收納參軍的弟兄們和原有的弟兄們混雜在一起,一共編成四十六個百人隊,也就是有四千六百人!”
“哦!”郝十三略微思忖一下道:“壽州分南北兩個軍營,弟兄們都在一處也操練不開,這樣,你帶二十個百人隊駐紮在城北軍營,作爲我左手的千戶官,兩千人的隊伍和訓練和作戰就交給你了!”
付千戶忙抱拳施禮道:“末将遵命!”
“吳六奇!”
“末将在!”
郝十三又道:“我從你那調撥了一百人出來,現在還給你五百的新兵,你率領原班人馬依舊駐紮在南大營,作爲我的右手千戶官,以後沖鋒陷陣,短時間内還要多多依賴吳将軍。”
吳六奇根本沒有想到,自己作爲降将,能分到新兵,而且還是右手千戶,在漢家字典裏面,曆來右比左尊貴,那豈不是地位在他付友德之上?殊不知郝十三說的是左右手,把他和付友德比作左右手,而且,郝十三是個左撇子。
忙感激道:“末将願意效死力!”
“調撥出一個百人隊給穆有才作爲幫手,協助穆有才搞好後勤的工作,餘下的二十個百人隊,編入我的中軍千戶,目前沒有合适的中軍千戶官人人選,我自己親自擔任中軍的千戶官!
我剛剛從府庫中回來,根據秀才的報告,府庫中還有一些兵甲和弓矢,雖然不多,暫時也能裝備一些弟兄,一會你們自己派人到府庫中領取!”
吳六奇不确定的問:“怎麽還有我們右軍千戶的兵甲嗎?我們原班人馬可都是有一些裝備的!”
郝十三拍着吳六奇的肩膀道:“難道你不是我的右手千戶嗎?當然有了,不過可能調撥的要少一些罷了,順便一并把蒙元朝廷欠你弟兄們半年糧饷一并領取了吧!”
“總管!”付友德阻攔道:“紅巾軍給舊朝廷的軍隊關饷,沒有這個先例啊?”
“付千戶,你們右軍千戶也參照右軍的薪饷制度,先支領兩個月的糧饷,日後我們壽州紅巾軍,要制定一個完備的薪饷制度,我還沒有考慮好,暫時先按照蒙元朝廷的舊例吧!”
付友德見自己手下沒有多少戰鬥力的新軍也能得到兩個月的糧饷,在也無話可說:“末将遵命!”
郝十三指着付友德腰間的白色布包,笑道:“給你老大準備的祭品還留着呢?”
付友德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腰間的裝着首級的白色布包:“總管大人說好了要與屬下一同祭奠李二李大帥的,所以,末将未改擅自主張啊!”
可憐付友德一片對救主的衷心!
郝十三望着日上三竿的太陽,确實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祭奠李大帥,免去你的一塊心病!”
未幾,祭祀用的三牲已經完備,就在那軍營中,搭建起祭祀芝麻李李二的祭台,供上李二的牌位,點燃三炷香。
付友德老淚縱橫,供桌前恭敬的捧着白布包裹的阿速那顔的頭顱,膝行至供桌前,恭敬的将祭品擺上,且哭且訴道:“大哥,自從徐州兵敗,我付某人一直想用一名蒙元萬戶以上的首級祭奠老大,昨日蒙郝十三總管幫襯,今日才有機會用壽州達魯花赤阿速那顔的首級祭奠老大,老大你就安心的去吧……”
“想你昔日起自蕭縣,素有俠義精神,饑荒之年,你用一倉庫的芝麻周濟饑民,所以江湖上有了芝麻李的稱号,憑借八人之力,攻占徐州,割據一方,是何等的英雄!”
“徐州兵敗,我等退守大洞山,隊伍都被打散了,彭大大帥,趙君用大帥,毛貴都督都不見了蹤迹,我與隻有我與李喜喜跟随在老大身邊,老大派遣我和李喜喜外出收攏分散的弟兄,不曾想,卻被脫脫趁機攻占了營寨,大帥落入敵手,我與李喜喜收攏殘兵,準備在脫脫進京獻俘的路上劫囚車救出老大,不曾想脫脫老兒詭計多段,徐州破城之時,他就上奏朝廷老大戰殁,怕押解你老進京不好跟朝廷交代,秘密的将你處死了,弟兄們連你的屍首都沒有尋道,兄弟有罪啊!”
付友德氣哭且訴,越說越傷心,一片真心,可鑒日月,“現在弟兄們都有些着落了,但是徐州軍的風光已經不再了,彭大、趙君用、毛貴投靠了濠州的孫德崖,我與李喜喜率領部分殘兵,千難萬難的來到颍州投靠了劉大帥……天可憐見,讓我遇見明王的老師郝十三總管……”
郝十三聽着付友德臃長的訴說,心中好不凄涼,對芝麻李李二肅然起敬,也爲傅友德的忠肝義膽所感動,眼看着傅友德剩下的言語就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實在聽不下去了,趕忙拉起地上的付友德,語重心長的規勸道:“傅将軍節哀順變吧,别哭壞了身子,以後你和吳六奇還是我的左右手呢!”
傅友德在郝十三衛兵的拉扯攙扶下,總算是好過一些。
郝十三情不自禁的點燃了三根香,跪倒在李二的靈位前,畢竟死者爲大:“李老英雄,你就放心的去吧,你這兄弟跟了我,我不會讓他慘死在宵小之手……”
不知何時,本來晴朗的天空飄過來一片陰雲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讓整個南大營變得氣氛異常的肅穆,威風吹拂着軍旗咧咧作響,仿佛在爲已經逝去反元英雄--芝麻李,唱起了一首悲壯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