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有才黑着眼圈,嘴唇上挑,露出标準微笑的四顆牙齒,兩顆潔白的門牙不知裸露在外已經有多久了,已經落了一層清晨的露珠。
他忙了一整夜,按照郝十三的指派,連夜清點府庫,府庫的豐盈給他帶來的興奮,他挂着這個笑容由于時間過長,讓他燦爛的笑容已經僵化了。
穆有才想發聲,可是嘴唇已經翻在牙齒上面,根本不聽使喚,他隻好用手将嘴唇拉下來,可是,嘴唇又倔強的回了去:“老……老大……”穆有才好不容易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響。
郝十三睡在達魯花赤阿速那顔寬大舒适的床榻上,并沒有帶來良好的睡眠,這床,甚是咯人,他聽見陌生聲音呼喚,知道必然是自己從穆家寨帶出來的兄弟,可是聽語聲實在聽不出來是誰,他迷迷糊糊的問道:“是誰在外面?進來吧!”
他慵懶的一翻身,肋骨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咯了一下,尖銳的疼痛立馬讓他清醒過來,他順手在肋下摸起一塊“石頭”,丢在地上。
這達魯花赤阿速那顔不知道還有什麽毛病,喜歡在床上放置這許多石頭,這一晚上,郝十三不知道多少次被石頭咯醒了。
房門被推開,絢麗的朝陽從門外照射進來,郝十三感覺滿目的金黃色光茫,甚是耀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隻見,沿着床榻内側,郝十三的頭上,腳下,床沿内側,金錠碼出一尺多高的床帏,在光線的照射下,甚是炫目。
其中一角可能是因爲郝十三睡覺的動作太大導緻坍塌,金錠散亂滾落在床榻上,這一晚上咯腰的就是這十兩重的金錠。
沒錯,地下還有他當石頭丢下的七八個金錠。
郝十三郝十三一瞥,已經認出不自然的秀才,驚歎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尼瑪,秀才,你說,老大是不是昨夜看書看多了,自己在黃金屋睡了一晚上都不知道,秀才,你看看這些黃金得有多少?”
郝十三見秀才并沒有回答,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隻見床帏外的穆有才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張成o型,眼神注視着床帏外面的牆壁。
難怪秀才會吃驚,郝十三自己在黃金屋中睡了一晚上,他也驚訝不小,可是不對啊,秀才的眼神,根本沒有放在床榻上的黃金上啊,秀才穆有才發什麽癔症。
“嘿嘿!”“嘿嘿!”秀才眼睛放着精光,發出兩聲詭異的傻笑。
郝十三見秀才詭異,趕忙搭話問道:“喂喂!秀才,秀才,府庫清點的怎麽樣了?”
秀才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喉嚨翕動,冒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名字:“張擇端——吳道子——”
誰不知道,張擇端、吳道子是唐宋兩位著名的大畫家,如今已經元末了,這兩個人從哪冒出來了,難道這黃金屋還鬧鬼不成?
“秀才,秀才,老大問你話呢,你到是言語一聲啊?不要這樣吓老大!”
“嘿嘿”“嘿嘿”,秀才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又是兩聲詭異的傻笑,又喃喃的念叨着:“張旭——顔真卿——米芾——嘿嘿!”
我擦,這點出息,還是讀書人呢?見點黃金,跟窮人乍富似的,還給老大演一出範進中舉是不?
既然你入戲太深,看來老大我隻能上演超人救世主的角色——範進的屠戶老丈人。
郝十三跳下地來,掄圓了臂膀就給秀才一個清脆的大耳光!
這時候他的視覺也沒有床帏的束縛,順着秀才的眼神看去,隻見牆壁上挂滿了字畫,足有上百幅之多。
郝十三對書法沒啥研究,倒是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他在初中的曆史教科書的彩頁上見過,在他那個年代,真迹的價格都以數十億記了,而且沒地方買去,僅有一份,存在國家博物館。
這是真的嗎?幾十個億的一張紙,現在在我手呢,這要是能帶回去穿越前的那個時代,肯定……因倒賣國寶級文物,槍斃!
秀才穆有才平白的挨了一個耳光,隻是感覺自己的腮幫子火辣辣的,但是他誇張的努努嘴,發現自己的嘴巴和嘴唇似乎靈便起來,心中不由得一喜,才想起來要給老大彙工作,可是老大就像是沒看見他一樣,徑直飛奔至牆角,那速度,仿佛一下子能從牆壁穿越而過一般:“喂——老大,你幹嘛去啊,我來跟你禀報府庫勘察情況……”
“哈哈!哈哈!”郝十三一個急刹車停在《清明上河圖》前,拍掌頓足的咆哮道:“真迹啊!真迹啊!這一幅字畫就是幾十個億啊,這麽多,秀才,我們的财富無可限量啊!”
“老大”秀才急趨數步來到老大近前,兜頭潑了一瓢冷水道:“這些字畫難得一見是不假,不過這市場價格并沒有老大想象的那麽高,現在是亂世,誰又肯出高價收藏這些東西呢?頂多一張也就值個幾萬貫罷了”
秀才一句話點醒夢中人,稍稍抑制住他心中的興奮。郝十三夢中初醒,還以爲是後世呢,都說盛世文物,亂世黃金,現在這文物不值錢,不能當飯充饑,也不能當武器禦敵,還是正事兒要緊,這些價值連城的字畫買不上價錢,出手可惜,還是自己收藏吧。
“那個府庫清點的怎麽樣了?”
秀才這時也恢複了平靜,搖着兩根羽毛的破羽扇,憑借記憶彙報道:“兵器庫中有,紮甲一千五百副,彎刀五百,槍七百,弓三百,箭矢兩萬支,府庫中有……”
“這麽少的武器?也不夠裝備的部隊的啊?”
“武器庫隻有這些“秀才頓了一下繼續彙報道:“銀三千七百三十二兩七錢,錢十五萬貫三百零七十二文,糧十九萬石一斛三鬥六升三合!”(注1)
郝十三慨歎道:“數據這麽精确!”
秀才搖着破羽扇,邀功道:“老大,别提了!因爲戰争的原因,安豐路三年的稅收都沒有上繳,都在庫中,不少穿銅錢的線索都爛斷了,我是一枚一枚數的,還有那米,都流到倉外了,不少都發黴了,我是和弟兄們一合一合量的,數字剛剛出來,我就跑來給老大彙報了!”
“嗯,不錯”秀才穆有才有點那個吝啬範兒,這樣的人還真适合當管家,積萬累千,絲毫不差,而且锱铢必較。
這許多的糧食,用後世換算的方法,足有上千萬斤,足夠兩萬大軍一年的糧食開銷,可是他沒有兩萬的大軍,目前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五千烏合之衆,糧食都發黴了,郝十三又不是守财奴,留着糧食爛在倉庫裏面幹什麽。
“秀才,你幫我寫個安民的告示!”
秀才趕忙找來紙筆,按照老大的吩咐,隻聽郝十三念到:“佛家有言‘衆生平等’,蒙元鞑虜,逆天而行,人分四等,唯獨我漢家兒郎悉數最末,蒙元朝廷無道,橫征暴斂,貧極江南,誇富塞北,華夏文明,摧殘殆盡,至有無數有良知者歎曰:崖山之後無華夏……
本總管郝十三不才,受明王韓山童托孤之命,緊密團結在小明王的周圍,興義兵,吊民伐喪,凡本總管治下子民,不分民族尊卑,人人平等,再無四等人種之分,本總管将輔佐小明王,建立‘無處不均勻,無處不保暖’的王道樂土……
自本日起,廢除蒙元的磨刀稅,家家戶戶具有依法使用菜刀的權利,廢止蒙元各級達魯花赤初夜/權,現有三百餘民女因蒙元苛政,滞留本總管府邸,本總管将悉數遣返……本總管治下,再無此等虐政……
本總管出自民間,知百姓之良苦,決定開倉放糧,凡壽州城内居民,不分戶籍民族,可到府庫領取每人一鬥的糧米……”
“老大,那可是一萬石的糧食啊,壽州糧米,十去其一……”秀才驚道。
郝十三眼皮一翻,滿不在乎道:“老大又不是守财奴,難道讓糧米爛在府庫中不成,要讓壽州的居民,和我們一同分享勝利的果實,才能讓他們心裏面向着咱們,幫着咱們……能不能守住壽州,全靠民心了!”
郝十三想到後世國外的流氓參選基層領導,還給每戶人家送上兩袋米面當福利呢,他不過是讓壽州的居民和自己分享勝利的果實罷了。
“還有啊,目前我們還是劉福通和小明王的手下,寫一封書信給劉福通,說我要給他兩萬石的糧食,讓他自己帶兵來取,還要派人把床上的黃金,一半送給小明王,這牆上的字畫呢,《清明上河圖》給杜遵道,《步辇圖》給盛文郁……”
郝十三又補充道:“告示貼出去之後,你也體味一下這黃金屋,在老大的床上好好補一覺吧”又沖着門外喊道:“猴子,猴子跟我去府庫看看——猴子張三十一……”
郝十三納悶,爲何今日如此安靜,平時自己一睡醒的時候,穆家寨跟着自己出來的那些兄弟,以猴子張三十一爲首的,肯定老早的已經圍在床前了,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人影都沒有?
猴子張三十一更是反常,叫了好幾聲都沒有應答,這是要地震的節奏,還是抛棄了郝十三這個老大,上西天去取經去了?
郝十三退看房門,隻見院子裏十幾個穆家寨出來的兄弟一個不少,正打着赤膊,在猴子的帶領下,正在揮刀操練,每個人的身上都滲出一層的汗珠。
猴子張三十一揮舞着那把“鋸刀”,還不停的厲聲斥責衆人:“都給我把功夫練好了,誰要是敢在老大有危險的時候,退後離開半步,就不再是我張三十一的兄弟了……”
注1:元代糧食計量單位:1石=2斛,1斛=5鬥,1鬥=10升,1升=10合
統一換算(毫升):1石=95000,1斛=47500,1鬥=9500,1升=950,1合=95
明、清糧食計量單位:1石=2斛,1斛=5鬥,1鬥=10升,1升=10合
統一換算(毫升):1石=100000,1斛=50000,1鬥=10000,1升=1000,1合=100
爲了方便計算,本文的采用明、清計量單位:1石=2斛=5鬥=100升=1000合=100000毫升,約等于12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