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十三再次矮下身子,語重心長的規勸韓林兒:“那個十夫長萬萬追究不得啊,你們母子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複雜,那些昔日屬下變得什麽樣子還未可知,凡是應當多隐忍,追究十夫長的責任,必然後引起頭腦們的反感,樹立威信也要在立住腳跟之後。至于劉福通,更應該好言安慰,不能責備啊!”
那少年畢竟才十二歲,狐假虎威還可以,沒有太多的想法,将目光看向他的母親,那楊氏卻道:“郝師父多慮了,亡夫的弟弟韓咬兒也是明教中的重要人物,地位僅次于亡夫,總不至于協同外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吧!”
“夫人此言差異”郝十三不得不再次提醒道:“曆朝曆代,兄弟爲了皇儲繼承問題,争個你死我活的比比皆是,叔篡侄位的,也比比皆是,遠的不說,那宋太宗不就是弑兄而篡了侄子的位置嗎?可不能托大啊……”(注1)
“夠了”夫人不耐煩的說:“祖上的事情由不得你個外人議論,我明教教徒,莫不對教主忠心耿耿,先生都是多慮了!”
好吧!郝十三感覺自己确實是個外人,僅僅與這母子相識三天罷了,韓林兒幼年喪父,缺少父愛,對自己有幾分的親近,喊一聲師父罷了!
“但願吧!不過謹慎一些不會出現太大的纰漏!”
說話間,城門大開,一對騎兵簇擁着一員紅巾将領飛奔而來,那将領身材甚是雄壯,年齡四十左右,一身漆黑鎖子連環甲,頭戴蒙古式笠子頭盔,看清母子摸樣,滾鞍下馬,老淚縱橫,納頭就拜,且哭且訴:“屬下大慈堂堂主劉福通見過夫人,見過少教主——明尊開眼,屬下保護教主不力,讓教主慘死在鞑子手中,福通有有罪啊……”說罷,嚎啕大哭。
劉福通身後,一儒生打扮走上前,跪在劉福通前面:“屬下光明左護法盛文郁保護教主不力,讓教主和夫人受苦了——”
又一個白衣白袍頭戴儒斤的文人,跪在盛文郁旁邊:“屬下光明右護法杜遵道,叩見夫人、少主……”
一時間哭聲四起,一群群的紅巾軍從城門湧出,一個個在颍州的紅巾軍頭領、明教左右護法、長老、堂主、香主悉數趕來。除了明教中地位最高的杜遵道、盛文郁,軍事上最具備實力的劉福通之外,大悲堂堂主羅文素、大智堂堂主劉顯忠,仁字堂香主關铎、義字堂香主沙劉二、白不信、大刀敖、破頭潘等跪了一地,還有徐州芝麻李李二失敗後投靠過來的李喜喜等。
郝十三穿越後第一次見這麽些人,都有點看傻了,那場面,用宋丹丹老師的話來講:那是相當壯觀了!
具體的明教中的等級地位郝十三也不太明白,不過根據衆人跪拜的位置來看,盛文郁和杜遵道身爲光明左右護法,地位應該高于堂主,堂主之後還有香主,劉福通在衆人的地位中,頂多能排在第三。
不過從實力來說,劉福通絕對是最具實力和影響力的,杜遵道、盛文郁身後跪着寥寥數人,而緊随劉福通身後的紅彤彤一片人頭,不可計數。
久别從逢,想那韓山童乃是教主,深得人心,韓山童又死的實在太慘,白鹿莊起義事洩,受傷被俘,被鞑子一刀一刀,活活剮了!如今教主遺孀和遺孤突然出現,怎能不勾起衆人對亡靈的追思?
衆人且哭且訴,好一番凄慘,楊氏才次第将衆人一一扶起,人群中掃視一番,唯獨不見小叔子韓咬兒,禁不住問道:“韓長老怎麽沒來?難道不在颍州嗎?”
“夫人那!”杜遵道哭訴道:“韓咬兒長老已經在蔡州殉教了……”
“啊?”楊氏與韓林兒同事大驚,本來指望這個孩子的叔叔幫襯着,不曾想,韓咬兒已經戰死了,一時間母子感覺到非常的失落。
杜遵道又道:“城外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夫人好少教主移駕城中,我杜某把自己的宅子給空出來……”
“那……有勞杜護法了!”
“夫人”劉福通上前跪鑒道:“如今鞑子已經派重兵圍剿我颍州紅巾軍,爲安全起見,還請夫人和少主移駕城外軍營!”
“這……”母子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去哪裏落腳了。
論起明教中的地位,杜遵道這個光明右護法地位要比堂主身份高,論舒适度,府邸肯定要比軍營舒服。
“承蒙劉堂主美意,我們還是先聽杜遵道的安排吧!”楊氏一番思索,終于做了決定。
郝十三隐隐感覺有些不妥,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妥,他還不了解颍州紅巾軍的内部結構,也不是明教中人,也說不出來什麽。
最興奮的莫過于韓林兒,從砀山夾河到颍州,一路上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受到非常的禮遇,拉着郝十三的胳膊,就要騎脖子,“師父,快把我抱到脖子上去,我們要進城了”,似乎隻有郝十三的寬大肩膀,才是他能堂堂明教教主能拿出來的最高規格儀仗,才能顯出他明教教主的身份。
“擦,還上瘾了!”郝十三心中暗罵,你若是平常人家的子弟,駝他也無妨,這是一個地位顯赫的人,郝十三卻萬萬矮不下自己的身子了,這是一種源自内心的對權利的藐視和對特權階級的蔑視。
“敢問這位壯士是……”衆人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韓林兒母子山上,此時才看見韓林兒身後還站着一個異常高大的大漢,杜遵道忍不住的問。
韓林兒搶先道:“這是我師父,師父的名諱不方便告訴你們!”其實他也不知道叫什麽,就知道喊師父。
額?這……
楊氏畢竟是成年人,面對這一應先夫的故舊,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些寒酸!教主死了,你們卻還活着,這些年,你們誰照顧過我們孤兒寡母?堂堂明教教主遺孤,所謂的少教主,居然一個随從沒帶……
“這位是林兒的授業恩師,昔年也是教主的忘年之交,這些年,可虧了這位郝十三的照顧了,我母子才有幸和衆人重逢!“
根本就是沒有影子的事情,郝十三才和她們認識三天好不好,而且是以劫匪的身份出現的,若不是郝十三稀裏糊塗的穿越,這對母子的情況如何還未可知呢。
還孩子的師父呢!無非就是憑借穿越前地攤上看過的一本“漫畫”罷了,這會兒有成了授業恩師了,到底教沒教孩子一點有用的東西。
明教各故舊莫不臉紅,昔日白鹿莊的兇險情景曆曆在目,郝十三有這番舉動,就算不是明教中人,也是明教的大功臣了,郝十三的形象立馬高大上了。
杜遵道是國子監的監生出生,還做過樞密院的椽吏,十足的文人出身,最講究禮節了,韓林兒以後是要做皇帝的,皇帝的形象啊,怎麽可能騎着授業恩師進城?這師父也沒有把徒弟教好啊!
早有人擡過兩乘轎子,擡了韓林兒母子,更有士兵拉過馬匹給郝十三乘了,這才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城。
但見城内凋敝異常,破戶斷牆,比比皆是,商店家家閉戶,卻是家家香煙缭繞,卻是怎麽一番事故?
這颍州數次被元軍攻破,城内居民、房屋早就被掃蕩一空,但是劉福通比較頑強,數次拉鋸戰,颍州還在他的掌握之内,隻是城内的居民早就做了無頭之鬼,變換了成紅巾軍随軍的家屬。
家家焚香也不是特定的爲了迎接小明王入城,而是紅巾軍中明教的教規,所以紅巾軍又稱爲香軍,做禮拜、重大軍事行動莫不焚香禱告,祈求明尊護佑,幾百年後就逐漸的演變成刀槍不入了,這是後話。(注2)
不一會,到了杜遵道的府邸,一應人全部被擋在外面,隻放了韓林兒母子進去,正詫異間,一個紅巾軍的百夫長領了郝十三,說杜護法另有安排,把郝十三一行人領到另一處偏僻的宅院安置了。
郝十三知道不妥,這樣分開安置肯定是别有用心,可是他人地生疏勢單力薄,辯駁不得,隻好由着人家安置了。
注1:說的是坊間傳聞,宋太宗趙光義本沒有繼承權,于是有了燭光斧影的傳聞,說的趙光義弑兄,搶了侄兒的皇位。
注2:韓林兒的名字帶有很強的宗教特色,屬于教派中帶能代替天神言的角色,韓咬兒也是,後世的白蓮教起義首領王聰兒、唐賽兒,包括義和團紅燈照的首領林黑兒,都是這樣的人物,焚香禱告,後來演變成和符水刀槍不入,後世的大刀會、長槍會、義和團都頗有白蓮教的傳承,而白蓮教又是明教的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