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林有德沒有看常知秋,他的視線越過小樓的窗戶,看向外邊的天空:“他們肯定是覺得我們東林社已經沒有前途了,所以打算跟着别人混,甚至是自立門戶,否則沒法解釋爲什麽那麽多人明面上答應我們要給老陳家難看,但一到了老陳家的人坐上皇位,他們就急巴巴跑去捧場!”
常知秋緩緩坐到了身後的椅子上,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握住了杯上已經滿有茶水的杯子。杯子本身很熱,但他雙手緊緊握着,卻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一樣。好半晌後,他看着林有德說道:“阿德,你去查一下,到底是哪些人敢無視我們東林社的決定,擅自跑到敵人那邊去,過段時間,我們慢慢炮制他們。”
震旦王國的士子,一向以文雅著稱。常知秋作爲一名老士子,也算是身負文雅之風,他說話的時候,一向很輕,很溫和,即使現在也一樣,但林有德在一旁,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壓抑到極點的殺意。
“表哥,至少有六成的人去參加就任大典了。”林有德看着遠方,緩緩地說道:“六成的人,難道你都要殺了嗎?走了這麽多的人,我們東林社也算是名存實亡了。我實在沒有想到,老陳家平時不聲不響的,怎麽突然間能拉攏這麽多人。不過現在細想起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實早有預兆了。”
常知秋皺起眉頭,他現在終于發覺茶杯有些燙手。随即緩緩問道:“這話怎麽說?”
“老陳家要謀逆的事,數月前就鬧得沸沸揚揚了。當時陳家的老祖公在大街上公然叫叫喧着要造反。當時我們還覺得他是個傻子,事情都還沒有一撇,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但是現在仔細想想,他當時這麽做極有深意。雖然說這會使得皇室提防他,但也告訴了那些有想法有野心的人,這是一個機會,……所以秦家就這麽和他們搭上線了。而且我發現了,這幾個月來,除了皇室。梁王府,我們東林社一些散官,以及少數小家族在私底下喊兩聲外,真正聲讨老陳家的大家族,根本沒有。特别是朝堂上的命官,雖然說着要和我們一起同進退,但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動作,頂多就是派下人喊上兩聲。”
這麽一說,常知秋倒是反應過來了:“确實。這幾個月來,似乎就是我們東林社,還有皇室反應有些大……我一直是以爲京城兵防空虛,所以那些朝廷命官在忍辱負重。但聽你此言,确實是如此,也就是說。我們一直被别人當成猴子來耍?”
“确切地說,被當成猴子來耍的人。是表哥你,而不是我。”林有德突然回頭。看着常知秋,莫明其妙地笑了起來。
這笑容讓常知秋整個人都覺得毛骨悚然起來,他雙手用力的捏着椅子兩邊的靠手,死死地盯着自家的表弟,剛才鎮定自若的表情已經不見了,反而還帶着幾分不解和惱怒:“有德,你這是什麽意思?”
“依然還是字面上的意思。”林有德的笑容變得更加奇怪了,帶着一種幸災樂禍,以及一種類似報複快感的情緒:“表哥,你當了東林社社長幾十年,難道沒有發覺,到你家作客的人越來越少了嗎?”
“你說什麽?”常知秋眉頭皺得更加深了。确實如林有德所說,他最初當上東林社長的時候,可謂是春風得意,每天來他家中作客的達官貴人,那是一茬接一茬,弄得他都有些厭煩了,但最近幾年,他發現确實是發現,已經鮮少有客人上門了。他一直以爲是自己威勢日盛,使得外人不敢随便造次驚擾他的生活,但林有德剛才的話,讓他想到了一種很讓人害怕的可能性。
如果說什麽事情是讓人覺得憤怒,他便是被自己信任的親人背叛。常知秋眼睛中開始泛起了血絲,他瞪着林有德,盡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問道:“阿德,難道你也要投向老陳家那邊。”
往日幼時的回憶在眼前浮現,林有德仿佛又看見以前的情形,比他大幾歲的表哥帶着他四處遊玩,教他功課,那時候兩人的感情,真是好到不行,他們約定要成爲震旦王國最有才氣和名望的人。随着時間的流逝,人慢慢長大成熟,他們确實是站到了士子的頂點,但常知秋漸漸背離了自己的理想和準則,而他自己,也是在現實的磨砺之下,變得漸漸冷血和麻木起來。
“是啊,我打算投向老陳家那邊,梁氏王朝已經垮了,從骨子裏爛掉了,南北叛亂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征兆。新的朝廷取而代之,這是千年不變的輪回,更是大勢。”像是帶着緬懷的情緒,也像是帶着一種解脫,林有德豐神如玉的臉上,有着一絲絕然:“社長,這是我最後這麽一次叫你了。東林社在你的領導之下,一天不如一天。你表面上公正不倚,爲了東林社費心費力,但實際上你在悄悄地利用東林社斂财,給自己的親信培植勢力,東林社的根都被你挖得差不多了,常家可說是富可敵國。你以爲你自己做得很隐蔽,沒有人知道,但你忘了,我們也是士子,我們都不笨,你能裝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幾年,但能裝得了一世?”
常知秋看着林有德,而後他聲音高了些:“你也是我們常家的親戚,換而言之,你也是我的親信,你走得了?老陳家那邊敢要你?”
“是啊,我們林家和常家是聯姻關系。”林有德微笑起來:“但那又如何,我可是士子,我有能力,有實力。但你那些其它的親戚可有一個是士子?他們把持着東林社的大部分要職,士子不會爲難士子,況且,牽頭讓他們聯合起來的人,可是我!”
“什麽!”常知秋猛地站了起來,桌子被他的身體撞中,桌面上的茶杯打翻了,杯蓋從上面滾落,發生刺耳的碎裂聲。
“表哥,你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能越多遠就走多遠。”
林有德說完這話後,離開了房間。常知秋坐回到椅子上,一動不動,半晌後,他吐了一口血,染紅了胸襟,然後莫明其妙地哈哈大笑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