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更遠的客位上,則是坐着一名中年婦女,她頭插着金钗子,一身青綠色的絲綢長裙,将自己包得很嚴實,除了一雙手和臉,根本地方根本不露肉。相比之下,白芊心那身露出雙肩,然後再露出一小部分雄偉白色峰巒的服飾,簡直是敗壞社會風氣。
這個女人眼角有着淡淡的魚尾紋,容貌和慧蓮有數分相似,她正用慈愛的眼神盯着慧蓮,看她這神情,不用介紹,陳賢頌也知道她肯定是慧蓮的母親。雖然這個婦人的視線很熱情,但慧蓮卻是垂着頭,根本沒有回應她。
四杯茶擺放在四人各自面前,白色的水氣從杯中升起,再如輕雲散。陳則清坐在主位上,沉默着,他現在都還有些理不清頭緒,慧蓮被族長嫁到了蠻夷之地,最後換取來了一條鹽路,當然,爲此他暗中得了不少的好處,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
蠻夷之地多險難,慧蓮此去多半要曆經很多,她一個千金裝閨秀,就算僥幸到達了蠻夷之地,那裏生活凄苦,多半也很難再回來了,陳則清早做好了父女從此天涯各隔一方的準備,雖然略有些心酸,但在那些暗中得到的利益相比下,那點心酸,簡直就像是大象身上的虱子,不值一提。
如果說父女之情的哀思之是心酸的話,那麽,讓他将得到的利益吐出來,就是要了他的命了。陳家老三陳廣海昨晚回來就告訴他,說是在河洛城那裏見到了慧蓮。而且她似乎被老陳家的一名士子給搶走了。
這消息讓他差點驚了魂,震旦王國的邊陲之地一直有搶親的風俗,出嫁在路上的女人,經常被一些勢力搶走,每到這時候,苦者隻能咬碎牙齒往肚裏吞,鑒于震旦王國對女人近苛刻的保守風氣。慧蓮是沒有‘前途’了,一名失去清白的女人,就算救回來,最大的價值便是侍妾,就是那種有尊貴客人來了,便讓去侍寝的女人。某種程度上,連侍女都不如。
當然,這點事情對陳則清來說,并不是什麽大事,頂多是有些憤怒和感歎,自家女兒居然遭此惡運,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如果慧蓮沒有繼續留在蠻族丈夫的身邊。而是去給士子當了一名侍妾,那麽蠻夷那邊過來的利益就完全沒有了,這讓他以後如何再去找這麽好的‘生意’,畢竟他隻有一個女兒。
所以他早上才去了老陳家,一來看看陳廣海所說的真假,二來是想把慧蓮帶回家,問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希望她還是清白之身。這樣再送到蠻夷那邊去也無妨。隻是沒想到,一向乖巧的慧蓮,居然當衆頂撞他,讓他下不了台來。
回到家後,陳則清氣得差點吃不下午飯,倒是他的妻子聽說慧蓮還在河洛城中的時候,顯得很高興。爲了女兒外嫁到蠻夷之地這事,她一直沒少流眼淚。
陳則清想把女兒弄回來,但是老陳家可不好對付,兩千多年的底蘊。牽扯衆多,就連皇室都不敢随便亂動這一個家族。他考慮了一個中午,覺得必須要依靠家族力量行事的時候,卻沒想到,女兒居然還帶着‘姘夫’上門了。
他氣沖沖地出去,身後跟着一群看熱鬧的三姑六婆,她們雖然落在後邊,但那種竊竊私語聲實在讓人麻煩,陳則清甚至想都不用想,都清楚那些女人用什麽樣的視線在看着他,這令他很惱火,在大家族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面子,如果連在親戚面前都擡不起頭來,那以後如何在外面給自己掙臉面。
陳則清打算着這次一定要強硬将女兒帶回家,然後動用家法,但是沒想到,一個氣質極好,唇紅齒白,明顯是大家族出來的士子居然很恭敬地叫了他一聲:嶽父大人。
直到現在,陳則清都有點想笑,當時不但他自己被驚呆了,而且幾乎所有的三姑六婆都被吓到了。慧蓮居然嫁給了一名士子,而且這士子也沒有在意她的身份,嶽父大人這詞可不是亂叫的,這很好,很好!
所以此時,陳則清倒是有些和顔和色地盯着女兒看了一眼,對她的‘上進’很是滿意,然後再看了看陳賢頌,更是滿意,一個士子女婿,很多時候,能借上不少的勢,最重要的是,這個士子貌似還是老陳家的人。
小陳家和老陳家雖然有些不對付,但隻要利益一緻,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女婿,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陳則清沉默了一會,他主動說話了,畢竟按照震旦王國的規矩,女婿第一次見妻子長輩時,要先行禮,然後由長輩來問話,期間不能主動說話,長輩問什麽就得答什麽。
“陳賢頌。”
陳則清滿意地點點頭,這樣了女婿怎麽也得比蠻夷那邊的女婿好,就算損失了蠻夷那邊得來的利益,也沒有什麽關系,不就是每月四十枚金币,連供五年嘛,和一個士子女婿比起來,還真是不算什麽了。
若是陳賢頌和慧蓮知道了這事,絕對會無語,而慧蓮則會更加郁悶。放在一年前慧蓮可能還會覺得每月四十金币,已經很多了,但是在見過了灰石村中那一箱箱堆起來,總額在三十萬以上的金币後,慧蓮的眼界也變寬大了,四十枚金币,還不夠小家夥一個月的零用錢。
不過陳則清還是有些奇怪:“據我所知,老陳家年青一代,應該是‘家’字輩,比如說有個叫陳家洛的就很出名。而且我也沒有聽說過老陳家有士子誕生啊,賢婿,這其中的緣由你能不能和我講講?”
“我稍稍有些特殊。”陳賢頌想了一會,隻能這麽答道。
“哦,我明白了。”陳則清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從族譜上看到的故事,大約‘明白’了陳賢頌是受家族隐秘保護。悄悄培養起來的士子繼承人,很多世家都會這麽做,畢竟每個世家都有敵人,萬一對方喪心病狂對年幼的士子出手,那可真是吃後悔藥都來不及。
陳賢頌也不清楚自己嶽父‘明白’了什麽,不過不用他多在做解釋,這事很不錯。
“賢媚既然是士子。那肯定所有擅長的領域,不知道是那一方面比較精通。”
“我個人比較擅長畫面和書法。”陳賢頌笑了下:“另外一些亂七八糟的知識也懂得一些,可以這麽說很多事情清楚個大概,但都不精。”
陳則清聽到這話,也并不在意。士子的優勢是知識累積量,年青的士子一般都不會有太大的作爲。但随着時間的流逝,等他們年紀漸長,越發成熟之後,那士子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他們擁有強大的洞察力,或者擁有強大的知識再構造能力,一個人往往就能支撐起一個大家族。而且所向披靡。
能對付士子的人,隻有士子,這是震旦王國一向信奉的準則。所以朝廷之中,機要之位全是士子,内閣中各位大佬,隻能由士子來擔任。按理說,靈魂深思者,也就是士子是不能在國家機構中擔任要職的。但是自從兩千多年前,嚴聖人帶領着震旦王國和太陽神仆幹了一仗之後,震旦王國再也沒有理會過這個禁令,他們的靈魂深思者自成一系,而且按嚴聖人的遺願,将其稱号改成了‘士子’。
“賢媚,你能來家中作客。我很是高興。但我現在有缜難題,急需你這樣的天縱之才來幫忙解決,是否可以幫我出個主意?”
“|嶽父請說!”
陳則清看了一眼慧蓮,而後說道:“十三本來應該嫁去蠻夷之地的。但既然半路被賢婿劫了,這是命,也是因緣,我這人一向很信鬼神,既然這是上天的安排,我也沒有什麽好說,但是問題也在這,慧蓮嫁去蠻夷之地,那邊的夷人承諾每月人我家送上六十枚金币,這筆聘禮錢已經快發放了一年了,一直沒斷,但你既然成了我家的女婿,看來這事錢可能就快斷了,不知道賢婿有什麽好辦法,讓這聘禮錢不會變少。”
陳則清一下子就将每月從族長大哥那裏得到的利益提高了一半。
這算是赤果果地要禮金了,慧蓮低着頭,雙手捏着一塊白手帕,臉色一陣青一陣,好在低着頭,沒有什麽人看到。她現在真是越來越讨厭自己的父親,那有第一次女婿上門,就管人要錢的道理。
陳賢頌此時也越發明白慧蓮之前的感受,有這樣一個父親,再加上那樣一個大哥,做小妹的她,沒有被氣死确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每個月六十枚金币,對他來說隻是毛毛細雨,根本不算事,但他也不想和陳則清牽扯太多,這樣的嶽父,一旦知道他的真實‘财産’,隻地越來越貪婪,他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貪财的人。
“我聽慧蓮說,嶽父最擅長的就是吃食這方面的生意?”陳賢頌微笑地問道。
“那是!”陳則清捊着自己長長的黑須,笑道:“河洛城中,最好的酒樓黃鶴樓,就是我在打理。我占了六成的份子,另外在城南和城北,還有兩家酒樓,也是我一手建起來的,生意尚可。裏面有數道菜肴,隻有我有配方,别人仿不出來。”
陳賢頌點點頭:“正好,我也懂得一個飲品配方,名爲奶茶,風味很是獨特。不知道嶽父是否聽說過|?”
“哦,那還真沒有。”聽到吃食方面的事,陳則清倒是好奇起來,也沒有再擺嶽父的架子:“賢婿若是知道,能不能給我細講一下這種飲品的味道和色相。”
陳賢頌當下将奶茶口味略微說了一下,結果陳則清聽後很是心動:“賢婿,聽你的意思,你懂這種奶茶的做法?可否教導嶽父一二,若是我的酒樓中有了這種味道的飲品,更是會如虎添翼。”
“這方子可是我族中機密之一。”陳賢頌緩緩答道:“教給嶽父倒也無妨,隻是族中肯定會怪罪與我,從此之後,我和慧蓮再想來作客,拜見嶽父,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陳則清隻遲疑了三秒鍾不到,他就哈哈大笑道:“我知道賢婿事務繁忙,不能常來,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慧蓮的母親聽到這,她苦笑了一下,而後站了起來,盈盈一禮說道:“夫君,還有女婿,我昨晚受了風寒,現在似乎又複發了,頭有些暈沉,就不陪你們聊天了,想先回去休息一陣,失禮了。”
這時候,滿臉慘白色的慧蓮也站了起來,說道:“母親,我扶你見屋,有一年沒有見你了,女兒有些話一直想對母親說。”
等這兩個女人進到内室後,陳則清也進了自己的書房,然後從中拿起了筆紙,陳賢頌将制作奶茶的方法詳細地寫了出來,交到陳則清的手上,後者剛一接過紙張,看到一眼,就叫道:“好字,好字。”
陳賢頌擅長書法,字本來就寫得好看。陳則清看了幾眼,正要将這張秘方收起來,待晚上再仔細研究,一擡眼卻看到門外走來一群人,爲首的是個中年男人,穿着灰黑色的長袍,上面紋着幾道暗金絲紋,雖然看起來很是低調,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人的穿着,極是奢侈。
白玉發髻,暗金邊紋袍,還有加菲貓王皮長靴,這一身行頭加起來,沒有一百枚金币,至少也得要八十。陳則清也想穿這麽一身,他也穿得起,但是不敢穿,隻要這身衣服,隻有小陳家的家主才能穿。
“大哥,你怎麽有空來我這了。”陳則清站了起來,有些驚訝。
這隻年男人走進屋子,看了陳賢頌一眼,而後答道:“我聽說慧蓮的丈夫上門了,怎麽能不來看看。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誰,居然敢在蠻夷之地搶了我們陳家的女人,還光明正大的跑上門來……”
陳賢頌此時看出來了,這中年人來者不善,他身後有十個護院,個個都是骨肉發達,眼神略帶着戾氣,明顯就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