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商隊的人員,全是黑黑眼的震旦子民,他們的衣服,都以長袍爲主,領頭的中年男子穿的是類似步人甲的玩意,陳賢頌以前在史書中見過圖樣。在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位身着青白絲綢長衣的年青男子,他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陳賢頌身後一些的白敏。
“多謝這位先生了。”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震旦王國對貴族的稱呼和其它國家不同,他從手下那裏拎過來一個錢袋,遞過來,同時說道:“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這袋子中,裝的都是金币,大概有百來枚上下。陳賢頌送給對方的醫藥物資,大概也就值個二三十枚金币,他正要婉拒,但站在身後的白敏卻突然站了出來,拿出了中年男子手中的錢袋。
白敏長得實在太漂亮,一般男人都會被她所吸引,比如說那個到現在還在盯着她看的青年男子。可這中年男人,掃過白敏的目光都顯得極其平淡,仿佛白敏在他眼中,隻是普通的女子一樣。
雙方客套了一下,陳賢頌請兩人進屋一述,中年男人欣然答應了。
和其它的貴族相比,陳賢頌的‘家’在奢侈品這方面的内容上,顯得很簡陋,除了進住那天烏迪爾送來的一套精美餐具和茶具,還有領主府送來的一些金絲楠木家具,再沒有其它值錢的玩意。年輕人看到這種情況,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倒中年男子咦了一聲,他現,房屋中的布置相當有趣,物與物之間,似乎有種莫明的聯系在内,他想了很久,腦袋疼得快懵的時候,終于想到了一個詞:便利。
白敏和艾麗絲兩人一起端上花茶。白敏沒有說話,就退到了一邊,可艾麗絲卻很是和聲和氣地說道:“主人,請慢用。”
雖然平時艾麗絲總是和陳賢頌頂嘴吵架,但其實她很識大體,在有外人的時候,她總會給足陳賢頌面子。男青年的目光在艾麗絲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又重新回到白敏身上。陳賢頌喝了口熱茶,剛才外面的風雪把他凍得夠嗆。
接下來,雙方報上姓名,中年男子叫陳則益,青年名字叫陳廣榮,是中年男人的侄子。
陳賢頌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中年男子一聽:“哦,先生也姓陳,說不定我們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呢。”
陳賢頌呵呵笑了幾下。這樣的對話,他以前在曆史電視劇裏倒是看過,在現實中聽到,還真是有幾分新鮮感。在新人類時代,世界大同,已經沒有國家民族的界限了,種族更多代表的是一種文化,而不是其它的東西。不過因爲陳賢頌長大的地方,還是黑黑眼的亞洲人居多,所以他覺得陳則益有幾分親切。
“震旦王國離這裏挺遠。”陳賢頌一邊喝茶,一邊好奇地問道:“中間還隔着烏瓦王國。現在烏瓦和和立花刺正在戰争中,這附近的邊境線非常危險,爲什麽你們還不遠萬裏跑到凱特王國來做生意。”
陳則益苦笑了一下:“再亂再危險,能比得過現在的震旦王朝?”
陳賢頌點點頭:“這事我聽有人提起過,說是震旦王國大饑荒,很多人外逃。”
“先生不是震旦王國出來的人?”陳則益好奇地問道。
陳賢頌搖了搖頭:“不是。”
陳則益頗是傷感地歎了口氣:“千年一遇的大旱災,南部六省顆粒無收,原本南部六省是震旦國的糧倉,可現在普通民衆連背陰處的苔藓都吃光了,甚至餓得易子而食。可朝廷放下來的赈災糧層層克扣,大部分都進了貪官的口袋裏,餓得不行的災民不得不起來抗争,一開始他們打的旗号是除貪官,清君側,可是沒過多久,随着起義軍的人數越來越多,就變成了‘王臣将相,甯有種乎’,**裸地開始造反。”
陳則益繼續慢慢說道:“叛軍抓到士紳,也就是凱特王國所說的貴族,不管是好是壞,是忠是奸,一律殺害,女眷充軍妓,男人臉上刺字,永世爲奴。因此如此,士紳們不得不大量外逃。”
陳賢頌說道:“這麽說來,你們也是……”
“閣下看出來了?”陳則益臉上盡是苦澀的笑:“我們陳家也是外逃士紳一分子。我和侄子負責在前邊探路,隻是沒想到在經過貴地前不遠的地方,夜宿時突然遭遇了十數頭加菲貓的夜襲,我們損失慘重,路上帶的傷藥不多,商隊中所有人都是我們陳家子弟,心急之下,沖撞了閣下的領地,還請見諒。”
陳賢頌擺手:“無妨,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剛才我看了一下,你們的傷員,有很多是重傷,不易遠行,況且現在天寒地凍,如果外出,對傷者的痊愈,也不是很好。”
陳則益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閣下,我們想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孩兒們傷勢好一些之後,再離開可否。”他一邊說着,一邊不知道從身上那裏又摸出一個錢袋,放在桌子上,從與桌面相撞産生的悶響來判斷,這錢袋中至少也有百枚左右的金币:“我聽說凱特王國不同于我們震旦,貴族的土地私有,就算是王室也不能随便侵犯。入鄉随俗,這是我們的一些小小心意,還請先生收下。我們希望能在村外搭建帳篷停留一段時間,還希望先生能準許這小小的請求。”
隻是在村民停留幾天而已,這并不是什麽大事,陳賢頌當然應允,他正想讓對方把桌面上的錢收回去,這時候,白敏卻突然伸了手,将袋子一言不拿走了,轉身去了存放黃金的的密室,陳賢頌隻得摸摸鼻子作罷。
得到這裏的主人的肯允之後,陳則益明顯松了口氣,雙方再客套了一會,陳則益借口說要去處理商隊留宿事宜後便離開了,青年男子顯得依依不舍,一直在回頭看白敏先開離去的那扇門。
晚上的時候,和陳賢頌一樣愛睡懶覺的白芊心才從三樓下來吃晚餐。她嘴裏咬着一口素菜,一邊問道:“剛才在在三樓窗口,看到外面多了些像是商隊的家夥,是怎麽回事。”
陳賢頌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白芊心聽得直微笑:“你确實是個好人,這點我應該表揚一下,不愧是新人類教出來的孩子。隻是……你這樣做其實很危險,你知道不知道?”
“危險?”陳賢頌有些疑惑。
白芊心語重心長地說道:“在這樣的黑暗文明時代,隻有小部分的人,才能被稱爲人,其它更多的,是披着人皮的野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們會做什麽事情。我見過很多前一刻還對着你微笑,但下一刻,卻在你背後捅刀子的人。在不知道别人的底細之前,你不應該讓他們随便在村子外面住下來。”
陳賢頌有些不服:“隻是,他們有很多傷員,而且我們也有自己的武裝護衛隊……如果真打起來,對他們也沒有好處,我想他們應該不會那麽愚蠢。況且,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看來你也是考慮過才下的決定。”白芊心點頭道:“那我放心多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将他們趕走比較好。”
陳賢頌正要說話,這時候白敏卻站了出來,她擋在白芊心的面前。
“生化人不允許幹擾新人類和自然人所做出的決定。”白敏眼中流過一段數據流,眼睛毫無生氣地看着白芊心:“生化人沒有建議權。如果你再質疑小頌的決定,我會視你爲敵人。”
艾麗絲看着兩人,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喜歡妹妹白敏,但也很喜歡白芊心,她覺得如果自己有這樣的姐姐,也是件相當不錯的事情。現在見兩人似乎在吵架,她不知道該幫誰才好。
白芊心愣了好一會,最後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該死的,感情太豐富,差點把這條規矩給忘記了……你說得很對,小敏,這事是我疏忽了,我認錯。不過……小敏,你這樣也太寵小頌了,稍稍質疑他一下都不行!”
“不允許。”白敏冷冰冰地說道。
“好了好了,小敏,吃飯。”陳賢頌見情況不對,立刻出來做打圓場。
晚飯後,趁着白敏去洗碗的空隙,白芊心拉着陳賢頌到了四樓的儲藏室,這裏相當安靜,隔音效果也很好。
“小頌,剛才晚飯時我說話有些自以爲是了。”白芊心真誠地說道:“産生感情後,在理智和情緒之間,我總是不太能找到平衡點,我并不是在意想幹擾你做出的決定,抱歉。”
陳賢頌使勁搖頭:“别這麽說,有多一個人幫我參考事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我放心了,我還真怕你會對我生出讨厭的情緒呢。”白芊心安心地拍了拍高聳的胸口:“其實,我更擔心小敏,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她太在乎你了,萬一以後你出了什麽事,受到什麽傷害,我怕她會鑽牛角尖,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你是指?”
“比如說,大屠殺之類的事情。”白芊心擔憂地說道:“所以,你自己萬事都要小心,無論做什麽之前,都要認真将後果考慮清楚,千萬不要讓小敏出現那種情況,否則後果很難收拾。”
陳賢頌點了點頭,忽然之間,他覺得身上的壓力大了許多。
村口外,陳則益的商隊已經搭好了入住的帳篷。叔侄兩人圍着一個火鍋吃着晚餐。
陳廣榮突然說道:“六叔,那個叫陳賢頌的家夥,一下子就收走了我們兩百金币,是不是太貪心了些。兩百金币啊,不是兩百銀币,可他連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送過來,這人也未免太不上道了,明明隻是一個小村子的小貴族而已。”
陳則益斜眼看自己的侄子:“所以你想鼓動我,把那家夥殺了,然後你好去搶那個長得像天仙一樣的女仆?”
陳廣榮臉色尴尬起來:“六伯,我可沒有這麽想。”
“廣榮,現在我們是‘全族外逃’。這裏是凱特王國,強龍不壓地頭蛇,花兩百金币買一個平安,我覺得很值。你那點小心思還是收起來。男人要成大事,要先舍得女人和黃金。”
陳廣榮的小心思被揭破後,一時間臉臊不已,但沒多久,他又出聲道:“六伯,這個叫陳賢頌的人,明明是我們震旦王國的子民,但他卻在這裏成了一名貴族,你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些古怪?”
陳則益知道自己家侄子雖然很好色,但也不是蠢蛋,時不時會有獨特的見解出來:“那你有什麽看法?”
“六伯,我是這麽想的。”陳廣榮放下手中的碗,慢慢說道:“我自覺得,以前也算是見過天下絕色的人,在我們青陽城,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可我真的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的女子,六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據說太陽神仆中有這樣的美女,可太陽神仆怎麽可能成爲普通人的女仆。”
六伯皺起眉頭,臉上很是失望:“你說來說去,還是在女人身上打轉,你這好色的毛病,得改一改才行。”
陳廣榮急忙說道:“六伯别急,請聽小侄說完。我陳廣榮也算是久經風月之人,但我看到那女子,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她搶過來。凱特這地方乃蠻夷之,搶人之風更甚。我細細看過,這裏隻有五十人左右的護衛隊,莊園主看着更是懦弱可欺,卻沒有人來搶那女子,爲何?六伯,你不喜女色,自然不覺得奇怪,可在我看來,這事似乎有些貓膩在内。”
陳則益擄着自己的黑胡子:“聽你這麽一言,個中确有疑點,你有何看法,先且說出來。”
“這個陳賢頌,極有可能在扮突牛吃加菲貓。”陳廣榮慢慢說道:“保不定,他是某個大世家,大家族的後裔,和我們一樣,從震旦逃出來,不過他們走得早,在這裏建好了勢力,甚至還當上了貴族。我們看到的隻是表像,在周圍不遠地方,可能有他們的隐秘據點。”
陳則益雙目精光一閃:“震旦國中,和我們一樣的陳姓世家……隻有河洛城……河洛陳家。若真是他們,那麽,義軍頭領陳勝武……呵呵,河洛陳家,好算計啊,真是好算計,我們青陽陳家終究是差他們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