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太珍貴了,是無形的财富,以至于人人都想學到,但人人都不敢随便偷聽,因爲那意味着會同時得罪老師和學生。穿着一身淡灰色袍子的坎貝爾在遠處看着,她很想參與進去,但是……就算她是個術者,也不敢随便違背了這個時代的潛在規則。
陳賢頌折了根枯枝,在旁邊找到塊沒有長草的黃沙地,分别用草書,宋體,還有小楷寫下‘阿曆克斯’這四個漢字;然後說道:“這是你的名字,我不知道凱特文如何,但在漢……通用語中,你的名字發音大緻上就是這四個字了,你覺得如何?”
“這些字很漂亮。”阿曆克斯輕輕地舔着他幹燥的嘴唇,那模樣,就像是光棍了幾十年的男人驟然間見到風情萬種的女人。他,不單是他,這個世界所有的平民,對知識的渴望,根植在他們的靈魂和血肉之中:“老師,我雖然什麽不懂,但我真的覺得這些文字很美,我在城市中也見過通用文,或許我看不明白,可我真覺得他們寫的字絕對沒有老師你寫的好看。”
陳賢頌呵呵一笑,他的特長就是書法和山水畫,有人喜歡自己的作品,任誰都會覺得高興。他将手中的将給阿曆克斯,指着小楷說道:“你模仿這四個字寫一次看看。”
阿曆克斯深吸了一口氣,接過樹枝,照着小楷模仿起來,隻是他越寫,手就越顫抖,因爲不懂筆劃順序,所以對于初學者來說,漢字實在是太複雜了。将近兩分鍾之後,他終于将四個字‘畫’完,然後他滿臉大汗,又驚又怕。和陳賢頌漂亮的小楷比起來,他的字一個大一個小,歪歪扭扭,拙劣得令人覺得醜陋。
阿曆克斯心中害怕,正準備承受老師的責罵。
“很難是。”出乎他的意料,陳賢頌的語氣非常溫和:“我第一次寫字的時候,或許比你寫的還要難看。我練了十幾年,才有現在這個水平。你不用急,慢慢來,我先教你最基礎的東西。”
陳賢頌在地上劃了一道‘橫’,然後說道:“這是通用文字中最基本的筆畫,也是數字‘‘1’,你先練習上一千遍,然後再來找白敏,她會教你會計,嗯,也就是你們所說處計數學,要認認真真地練習,不準偷懶亂寫一通。”
阿曆克斯連連點頭,就算陳賢頌讓他偷懶,他也絕對不會這麽做。
練習書法需要精氣神高度集中,阿曆克斯對于陳賢頌的話,奉若聖旨,他用樹枝在地上一筆一筆地寫着,第一橫都是認認真真,沒有任何一點的敷衍,這樣的練習固然會進步很快,但也很廢力,沒多久,才劃了一百多道的‘橫’,阿曆克斯就很累了。
人一累,就容易出錯,結果他劃的‘橫’越來越歪,一出錯人就容易着急,着急又更容易出錯,這樣的惡性循環下,阿曆克斯越練習,結果越差。陳賢頌有午睡的習慣,他當時正倚着大樹小憩一會,醒來時發現了阿曆克斯的窘境,他揉着眼睛說道:“别急,你先休息一下,我并不是讓你在一天時間内就練習一千遍,五天内做到就可以了。到時候我會檢測你的成果。”
阿曆克斯松了口氣,他扔掉手中的枯枝,揉着自己的右手腕,嘿嘿嘿地傻笑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事情。
很快,商團又再次起程,陳賢頌一直待在車上,和白敏一同制作出納表格,等到晚上商團駐紮的時候,他和白敏剛好将大緻的出納格式處理完成。一般來說,制造表格這種東西在新人類時代隻要按照樣闆複印一份就行了,幾秒鍾的事情,但在這時,隻能用純手工來解決。
‘服侍’好兩位老師之後,阿曆克斯才開始吃東西,他狼吞虎咽地将手中的黑面包和指甲大的烤肉幹塞到嘴裏,然後又開始練習陳賢頌交待的作業。一大群的傭兵自覺地遠離他。阿曆克斯雖然是團長的兒子,大家看在阿斯蘭的面子上沒有當面嘲笑過他,但實際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輕視,隻是現在的情況卻得改觀了,他們知道,小阿曆克斯從今天開始正在慢慢地長出翅膀,直到某天一飛沖天。
坐在火堆旁,陳賢頌吃着東西,正要和阿斯蘭談論如何使用這個出納表格的時候,對方卻擺了擺手:“兩位閣下,老實說,這玩意我不懂,你們說了我也不明白。”他學着以前看到的貴族作派,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地攤了攤手:“所以,你們隻要把結果告訴我們就行了,并不需要解釋。”
這可是十足十的信任以及放權,陳賢頌身上的感情壓抑劑效果越來越弱,此時他已經能正常地做出苦笑這個表情:“你就不怕我們騙了你?”
“唉,我知道兩位不是普通人,光是教導我小兒子的學費,正常來說就足夠雇傭我們傭兵團你爲幹活十年以上,你們沒有這必要貪圖我們那點财産。”
“那我隻能謝謝大叔的信任了。”陳賢頌抹了抹嘴上的面包屑:“對了,大叔你别老閣下閣下地叫我們,聽着别扭,你叫我小陳或者小頌都行。”
“這怎麽可以。”
陳賢頌一本正經地說道:“嗯,如果你不這麽叫,我就不教阿曆克斯識字了。”
阿斯蘭隻能苦笑着妥協:“好,小……頌,你是我見過最出乎意料的……人。”他本來想說貴族,但想到兩人可能在隐瞞身份,便改了口。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一個人,三個扭頭看去,卻見是一個金頭的女性。她手裏拽着一個錢依,眼睛盯着陳賢頌,想說話,卻又說不出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阿斯蘭奇怪地問道:“坎貝爾,你這是在做什麽?”
似乎是他的問話給坎貝爾帶來了一些勇氣,後者吞吞吐吐地說道:“閣下,我想和小阿曆克斯一起……學習計算學……懇求你的允許。”她垂着頭,将手中的錢袋擡了起來:“這裏面是我現在所有的積蓄,一共是36枚金币,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币和銅币,我知道錢很少,不足以學到珍貴的知識,但我以後會一直服侍閣下,會努力賺錢,直到閣下覺得足夠支付學費的金額後,我才會離開……”
陳賢頌想了一會,點了點頭,身爲新人類時代的自然人,或許是獲取知識的方法和渠道太過于容易,他并不認爲知識是十分珍貴的東西:“沒問題,錢可以不收,不過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一下,聽說……你是個術者?”
坎貝爾大喜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閣下,錢是一定要的,否則我不敢留在你的身邊學習知識,那是對知識的亵渎,也是對創造這門知識的先人的不敬。”
“好,那我就收一半,以後你賺到的錢,上交一半就行了,不管怎麽樣,人總是要有些錢在身邊才行,否則出了什麽事情不好處理。”陳賢頌随便說了個條件,然後繼續說道:“接着剛才的話題,你是個術者,我想問一下,什麽是術者,定義是什麽?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職業’,相當好奇!”
坎貝爾愣了一下,術者可是全民皆知的特殊稱号,但爲什麽眼前這個少年卻不知道。不過想到這個人以後将是自己的老師,她不敢将疑惑的神情挂在臉上,免得讓對方誤以爲是嘲笑,那就不妙了:“戰者是将元素力量轉化爲身體力量的人,而術者則是将元素力量轉化成能力的人。”
“能力?你有什麽能力?”
坎貝爾彈了彈手指,她的身前出現一團火球,然後她說道:“我還會飛。”
陳賢頌驚訝地吹了聲口哨,然後扭頭看向白敏:“你有什麽看法?”
“利用空氣中的未知物質,進行快速氧化産生的火焰。”白敏的眼中流過兩條晶螢的數據帶:“解析完成,方程式優化完成,未知物質分子結構暫時無法解析,缺少工具。”白敏豎起纖纖玉指,然後,她的手指上,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球,靜靜地飄浮着。
“原來你也是術者,還是白熾火焰?”阿斯蘭驚訝地跳了起來。坎貝爾也是一幅仿佛看到天神下凡的表情。
生化人的計算能力,強大到可以在大腦中虛拟一座城市近百萬人的生活細節,白敏是新型的生化人,能力還要更強,解析一個小小的特殊能力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陳賢頌驚訝的是她話中的另一件事情:“未知物質?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一‘出生’就用腦電波檢測到了,明顯到不需要任何工具。”白敏語氣平靜地說道:“因爲它對人體無害,而你又沒有詢問,所以我沒有必要作出解釋。”
陳賢頌有些羨慕地看着那個光球:“啧啧,真是威風的玩意。對了,小敏,我能不能學會這種技巧。”
白敏搖頭:“暫時不行,你的大腦因爲與靈魂高度協調,受到靈魂思維波影響,無法精準調用腦電波和大腦皮層産生的生物脈沖,來對未知物質進行調控。如果你專心研究和鍛煉,以你的身體強度和大腦開發程度,大概需要四十年就可以進行簡單的未知物質控制。”
陳賢頌可惜地歎了口氣:“說白了,就是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對,算了,反正我們自然人,沒有必要和你們新人類還有生化人比較這方面的能力。”他扭頭看向坎貝爾:“剛才你說你還會飛,能不能再表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