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城位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東南部,是美國最老、最具曆史意義的城市之一,并且在華盛頓建市前,還曾是美國的首都。
劉芒他們的車隊停在費城的缤法力大道處,這裏是一座占地二十多畝的空曠廣場,也是此次舉辦美食節的地方。
得益于在前幾個城市聚集到的人氣,費城的市政府的官員們,主動将這座廣場交由劉芒他們使用一段時間,除了派人維持秩序外,并且還不收取任何的費用。
而廣場的旁邊,還有一棟三層多高的小樓,本來是一家旅館,因爲生意不好,已經關門很長時間,劉芒他們剛好租下來,當成臨時下榻的地方。
車隊是下午一點左右到達的,剛一停下來,就有不少得到消息的華人和美國人趕來了。
“你們好!”劉芒跳下車,和大家打着招呼。
“你好!”趕來的人不但非常熱情,還主動幫助劉芒他們搬運東西,搭建遮陽用的小棚子。
等一切忙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了,李若男提議大家晚上就不用自己做飯了,大家一起去外面的餐館吃。剛準備出發,就有一個年輕人找上門來。
“請問,誰是劉芒師傅?”這個年輕人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裝,臉上帶着一副金絲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你好,我是。”劉芒伸出手。
“我是戴文濤,歡迎你來到費城。”
“戴文濤?那戴玉華先生……”
“噢,戴玉華是我的爺爺。”戴文濤回道。
“戴文濤先生,非常感謝你和戴玉華老先生。”
戴玉華就是這家旅館的所有者,雖然市政府将廣場提供給劉芒他們使用,但劉芒他們并沒有住的地方。
而離廣場最近的酒店,也有40多分鍾的路程,十分的不方便。
正在大家發愁,甚至還提議住在卡車上的時候,一個叫戴玉華的老闆主動找上了劉芒,将這家已經關門的旅館收拾幹淨,以極低的價格租給劉芒他們,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應該的,本來都是中國人,出門在外,理應互相幫助才是。”戴文濤客氣道。
“戴先生,你爺爺呢,我應該當面跟他老人家說一聲謝謝才是。”寒暄了一會,劉芒說道。
“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有一件事情請您幫忙。本來應該是等美食節結束後再開口,但事情有變,不得已隻有麻煩劉芒師傅了。”戴文濤臉帶歉意的說道。
“哦,什麽事情,你說。”
“是這樣的,我爺爺其實已經卧病很久了,最近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他老人家四十年前來到美國打拼,就一直沒有回到過故鄉。昨天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都不能下地行走,醫生說能撐過這一個月就不錯了,已經讓我們提前準備葬禮了。”戴文濤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
“生死有命,戴先生也不用太過哀傷了。”劉芒寬慰道。
“我的爺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嚷着要回國去,死在家鄉。甚至自己坐着輪椅往機場趕,我們差點都攔不住。”
“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老人家的這個要求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知道,我們能做點什麽呢?”
“是啊,所以這次來找劉芒師傅,是想看看能不能做點家鄉正宗的美食,撫慰一下我爺爺的思鄉之情呢?”
“你爺爺祖籍是哪裏人?”
“噢,我爺爺祖籍陝西西安人。”
“西安?這好辦,西安地道的美食多得很,剛好我們從中國帶了陝西特産的佐料,保證做出來的東西是原汁原味。”
“那就好!那就好!”戴文濤連連點頭:“不知道肉夾馍是不是陝西的?”
“肉夾馍?當然是啦,怎麽老人家單單就想吃這個嗎?”
“是啊,我爺爺這段時間經常給我們講陝西的美食,這個肉夾馍是講得最多的一種。我在美國也買過,自己也試着做過,可總不能讓我爺爺滿意。”
“沒問題,不知道你那有沒有制作的工具和食材,要不我就在這做好,你帶回去?”
“這樣最好了。”
“老孔,你的強項來了,準備開工吧。”劉芒喊了一聲。
美食節上本來就肉夾馍,而孔瑞明就是專門在美食節上負責這個的。
“做多少個?”孔瑞明問道。
“做一爐吧,多的晚上大家當宵夜。”劉芒回道。
肉夾馍是白吉馍和臘汁肉的組合,所以制作前要先醒面、和面。
“行。”孔瑞明走到案闆前,将面粉取了一些出來,加入涼水和食用堿,開始和了起來。
孔瑞明負責制作白吉馍,而劉芒則負責制作臘汁肉。
如果說白吉馍是‘肉夾馍’的肉身,那其中夾入的臘汁肉則是‘肉夾馍’的靈魂了。
臘汁肉即用臘汁煮出來的肉。但它不同于幹臘肉,區别在于幹臘肉是用煙熏臘的,而它是用鹵水鹵制的。
但它也不同于一般的鹵肉,鹵肉是用鹵法制作的肉,即用鹽水、五香料或醬油制成鹵水,将肉放進鹵水裏煮熟即成。
而臘汁肉不加姜蔥、料酒,也不用加糖來調色,隻需用幾味中草藥及香料與肉同煮即可。
幸好保鮮櫃放置在卡車上,一起從芝加哥運了過來,所以并不需要臨時去購買食材了。
劉芒取出幾塊五層以上的帶皮五花肉,先燒開水去除血水,然後扔到一早就準備好的鹵水桶中。
本來臘汁肉是要用陳年老鹵的,劉芒也從國内弄了些老鹵水過來,可沒想到的是,在過海關的時候出了問題,給扣在美國海關了。
不得已下,劉芒和孔瑞明隻有在美國臨時制作。但幸好,制作出來的鹵水雖然比不上國内用的老鹵,但風味也差不太多,一般人很難吃出來。
臘汁肉所用中草藥及香料爲:甘松,山奈,荜撥,良姜,砂仁,白蔻,白芷,肉桂,丁香,另加大茴香、小茴香、草果。
将這幾種藥料混雜在一起,制成藥料包,即可用來熬制臘汁,它除了能提供特殊香味外,還有健胃消食,潤肺理氣,散寒祛風,鎮痛化滞,通竅開胃等功效。
劉芒的臘汁肉在鹵水桶中鹵制,而孔瑞明的白吉馍也在緊張的制作中。
“老孔,要不要幫忙?”劉芒問道。“嗨,都做了無數次了,要幫忙幹嘛?一個人輕松搞定。”孔瑞明搖了搖頭,将手中醒過的面團砸在案闆上。
先将醒發好的面團揉成長條,然後分成小團,接着用特制的紡錐形擀面杖,擀成一個個碗底狀的圓盤。
“肉夾馍用的臘汁肉鹵制的時間有點長,恐怕你需要等一段時間了。”劉芒說道。
“沒關系的,我可以等。”戴文濤回道。
“來,大家喝茶。”李若男端上茶,劉芒邊喝茶,邊和戴文濤攀談起來。
經過聊天,劉芒了解到,原來戴文濤的爺爺戴玉華是先去的寶島,最後才到的美國。
到了美國後一開始給建築公司賣苦力,幾經拼搏才買下現在這棟建築,開了一個旅館。最後才遇見戴文濤的奶奶,一個華裔女子,娶妻生子,繁衍至今。
一直從五點多鍾,等到晚上九點多,大桶中用微火鹵制的臘汁肉這才算好了。
而孔瑞明所做的白吉馍也早早出了鍋,劉芒先将臘汁肉剁成碎末,然後塞入切開的白吉馍中。
“戴先生,你要不要先嘗一個?”劉芒拿起一個做好的肉夾馍問道。
“好的。”戴文濤點點頭,接過劉芒遞來的肉夾馍,準備放到嘴邊一咬。
“呃……等等。”孔瑞明出聲阻止道。
“怎麽了?”戴文濤一愣,停住嘴。
“吃這個肉夾馍是有方法的,因爲它裏面飽含肉汁,所以要平端着從兩側咬起,這樣才不會弄得一手的油。”
“這樣啊!”戴文濤明白過來,按着孔瑞明教的方法,平端着送到嘴邊一咬了一大口。
“嗯……”戴文濤咀嚼嘴中的‘肉夾馍’,一臉的滿足:“難怪我爺爺對這個肉夾馍念念不忘,原來真的這麽好吃啊!”
臘汁肉色澤紅潤,酥軟香醇,肥肉不膩口,瘦肉滿含油,配上熱馍夾上吃,真是美味無窮。
“劉芒先生,要不要你也去見我爺爺一面?看到家鄉來的人,他肯定會很高興的。”連吃了兩個肉夾馍的戴文濤,提着放入保溫食盒中的肉夾馍,問道。
“應該的。我就和你一起去見見老人家吧,也向他道一聲謝。”劉芒點點頭,叫上李若男一起跟着戴文濤走了出去。
開了大概一個小時的車,劉芒和李若男倆人跟着戴文濤來到位于費城皇後區的一棟别墅面前。
“爺爺,你看誰來了?”走進别墅二樓的一件卧房,戴文濤喊道。
卧房中有一張寬大的床,一個穿着睡衣的老人半坐在床上,正帶着老花眼鏡看書。
“你是小劉師傅?”聽到喊聲,老人放下書本,扶了扶眼鏡,說道。
“老人家,你見過嗎?”劉芒快步走了過去,握住老人的手問道。
“我在報紙上看過你噢。”雖然從戴文濤的口中得知老人時日已無多,但現在老人的精神還是很好的,至少說話的聲音還很宏亮,沒有一點病怏怏的樣子。
“戴老先生,非常感謝你将房子租給我們,簡直幫了我們大忙了。”
最開始的時候,戴玉華是分文不取的,是在劉芒的一再堅持下才收取了很少的一點租金。
“應該的!應該的!聽說你們來美國是爲了給中餐申遺,這是給中國人長臉啊!我也是中國人,肯定要幫忙的。”
“爺爺,劉芒師傅來的時候還特意做了‘肉夾馍’,您快嘗嘗吧。”
“肉夾馍?”戴玉華有些渾濁的眼神頓時一亮:“是老街口樊家的肉夾馍嗎?”
“呃……不是。不過我這個肉夾馍的鹵水配方是來自他們家的,味道應該差不多。”
“快!快給我嘗嘗!”戴玉華急切坐起身來。
李若男連忙拿過一個枕頭墊在戴玉華的背後,而戴文濤則打來食盒的蓋子。
“嗯……就是這個香氣。”戴玉華接過戴文濤遞過的肉夾馍,放到鼻端深深吸了口氣:“這可比那些洋鬼子們的漢堡強多啰!”
說完,戴玉華将肉夾馍放到嘴中咬下一小口,咀嚼起來。
咀嚼了幾下後,戴玉華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放下手中的肉夾馍,用手輕輕撫摸,久久不願意說話。
“怎麽了?老先生,這個肉夾馍不合你的口味嗎?”等了好一會,看到劉芒忍不住問道。
“和我的味口,真的和我味口,就跟當年一樣勒!”老人将肉夾馍放回面前的食盒,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哽塞。
“小劉師傅,你知道嗎?當年我離開中國後,是不願意吃肉夾馍的,就連看都不看,聽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啊?這是爲什麽呢?”劉芒和李若男,包括戴文濤都詫異道。
“我才十一歲的時候,因爲抗戰大家都在逃亡,所以我的父親就要我投奔在後方的小姨。可是我不願意勒!母親和妹妹已經死于日本鬼子的空襲,家裏就剩我和父親倆人,就算要走,也要陪着父親一起走。”
此時的戴玉華,已經完全陷入到自己的回憶中。
“那年父親送我到東關外,要我獨自跟着一夥逃難的人坐在馬車上。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下午,天上刮着冷風,下着羊毛雨,父親走的時候還擰了一下我的耳朵,叮囑我一定要跟着人群走,直到小姨來接我。可我人小害怕,始終不肯放開父親的手。于是父親從懷裏掏出一個還熱乎的紙包,裏面是一個肉夾馍。”
說道這,已經垂垂老已的戴玉華悔恨不已:“那時候小孩子貪嘴,隻顧着吃肉夾馍,等我啃完肉夾馍,父親早就不見了!原來他是騙我的,根本就沒有跟過來!”
眼淚止不住的從戴玉華布滿皺紋的臉上淌了下來:“我也曾恨過父親,爲什麽要丢下我一個人,直到後來,我在美國的圖書館翻閱二戰國軍犧牲戰士名錄,看到了父親的名字。”
現在的戴玉華,仿佛已經回到了當年那個下午,變成那個緊緊攥住父親手不願松開的小孩,嚎啕大哭。
“原來俺父親,就沒想過活下去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