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行權系緊腰間的圍裙,來到舞台上做菜的區域,然後從一個大箱子中取出自己的工具和所帶的食材。
“紅樓夢我看過七八遍,對裏面的菜品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道‘雞髓筍’在書中隻有寥寥的一句話記載吧。不知道桂行權和他師父,是怎麽将菜譜研究出來的。”戴季禮很是不解。
“紅樓夢關于這道菜品的原文我也記得,原文應該是這樣的——鴛鴦說道,這兩樣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來,大老爺送來的。一碗是雞髓筍,是外頭老爺送上的。”林彤回憶了一下:“我有些懷疑,書中隻是個菜名,那該如何做菜啊?”
“所以說想要複制紅樓菜沒那麽簡單呢。”王瀾捋了捋下巴的胡須:“除了翻閱紅樓夢外,還要考據當時的菜譜和書籍,确認這道‘雞髓筍’有沒有别名,用了什麽食材,又是什麽做法。這可是一個相當大的工程啊。”
“嗯,有道理。”戴季禮和林彤點了點頭。
桂行權将自己的東西擺放在案闆上,先不急着動手制作,而是解說起來。
“各位,曹雪芹把劉姥姥初進大觀園,被賈母和衆小姐拿“茄鲞”開涮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而“雞髓筍”卻沒有多着筆墨。當下,大凡一些酒店烹制“紅樓宴”,少不了一道“雞髓筍”,但該菜的制作者們大多望文生義,搞複雜不說,有的甚至把雞腿骨裏的骨髓弄出來裝盤,簡直贻笑大方。”
“嗯,我也認爲不對,我以前猜想過,這道‘雞髓筍’應該是清代人對一種竹筍的叫法,而不是烹饪的做法。”劉芒點點頭,表示贊同。
劉芒這句話,應該是說到了‘雞髓筍’的真正含義,讓台上的桂行權明顯吃了一驚。
“沒……沒錯。雞髓筍确實是一種竹筍的稱呼。我的師父翻閱了大量的書籍,又請教了不少知名的紅學專家,最後才從宋代贊林大師所著的《筍譜》中找到了答案。紅樓中賈府所用的筍,是出自浙省天目山的嫩竹筍。”
“你師父真是有大毅力者!換做是我,斷然不會在幾道菜上耗費那麽多年的光陰。”劉芒很是感慨。
“桂行權師傅,這道‘雞髓筍’真的要用雞骨頭中的骨髓來烹制嗎?”林彤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當然不是了。”桂行權搖了搖頭:“保持竹筍最原本的鮮味,也是竹筍料理的最佳方式。敲骨吸髓過于繁複,雞骨髓的作用隻是炫技,于味道的幫助已經不大了。”
“那你準備怎麽做呢?”王瀾也問道。
“我準備用雞湯,用雞骨煲制出來的雞湯來襯出鮮筍的原味。”
桂行權說完,抱起案闆上的一個紅泥小罐子,走到竈台前:“這是我一早煲制的雞湯,不用雞肉,全用剔下來的雞骨架。雞骨也經過特别的挑選,隻用三年左右的散養老母雞。用這種雞骨煲出來的湯鮮美異常,和鮮筍一起料理,才是絕配。”
桂行權扭開竈台上的火,将瓦罐放在上面加熱。接着又取過幾根殼上仿佛還帶着露珠的鮮筍剝制起來。
竹筍剝好,桂行權先用冷水漂洗一下,然後用刀将竹筍豎着一剖兩開,分成筍尖和筍心兩個部分。
接下來鍋中燒熱水,将竹筍一起倒入,大火汆水。
給新鮮的竹筍汆水,這道工序是必不可少的。因爲隻有這樣,才能去除它的澀味,吃起來不會麻嘴。
竹筍在鍋中翻滾了大概一刻鍾後,桂行權将它撈起,稍微控開一下水分,将筍尖和筍心分開。筍心備用,筍尖則放入另一個爐眼上炖制的雞湯中煨制起來。
“各位,雖然雞湯我已經事先煲制好了,但爲了讓竹筍充分吸收它的鮮味,還是需要等待一段時間的。”
“沒關系,你慢慢做吧,我們願意等。”戴季禮回道。
竹筍在瓦煲中焖煮,桂行權又取過一大塊雞脯肉,去皮、去筋,用刀背捶成雞茸,加入蛋清、鹽、蔥油順一個方向攪拌上勁。
等到用雞脯肉制作的餡料攪拌好,桂行權取過一把餐刀,将餡料均勻的塗抹在筍心上。
“他的這種做法很奇怪啊?爲什麽要将竹筍分開制作?”戴季禮推了推眼鏡,詫異道。
“我猜筍心是竹筍中最嫩的部位,如果放到雞湯中煨制的話,很容易就爛掉吧。而筍尖的質感就堅韌一點了,可以進行焖煮。”王瀾想了一下,回道。
筍心處理完畢,桂行權揭開竈上瓦煲的蓋子,用一根竹簽插了插,試了試軟爛的程度,然後用漏勺撈了上來。
“哦?是先将竹筍的不同部位分開料理,接着再組合在一起嗎?”劉芒的眼睛眯了起來:“不錯,用這種方法處理的竹筍,在口中會産生層次感,味道也更加的豐富。也不知道賀東臨到底是從哪裏找到的烹饪方法,真的非常巧妙啊。”
雞湯焖煮過的筍尖和抹上雞茸的筍心扣在一起,在一個大圓盤中仔細的擺放好,然後放入蒸籠中。
“分開處理,最後一起上竈蒸制,這就是紅樓中‘雞髓筍’的真正做法嗎?”戴季禮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步驟。
“小戴,就算你将制作的過程全記下來,也很難複制出來。”王瀾笑了起來:“你可别忘了,那罐雞湯才是重點,怎麽煲制?放了什麽調料,你可一概不知啊。”
“我這不是想試試嘛。能學會一道紅樓中的菜品,那以後的談資不就更多了嘛。”戴季禮有些不好意思。
在蒸籠中大概蒸了有7到8分鍾左右,桂行權将竹筍取了出來。接着又在鍋中倒入一點剛才焖筍的雞湯,加熱後放入少許的水澱粉,勾了個薄芡,均勻的淋在盤中的竹筍上。
最後再點上一點雞油,撒上一點白芝麻,他才滿意的點點頭。
“劉芒師傅,三位評委,我的這道紅樓菜品中的‘雞髓筍’,現在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