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芒将銅魚宰殺去鱗,又燒了一鍋熱水,将魚倒提着,用炒勺舀起鍋裏的熱水,均勻的澆在魚身上。
“劉兄,你這是準備幹嘛?”在竈台的另一邊忙活的林蕭,奇怪的問道。
“這也是我的一個小技巧,用溫水稍微的淋澆魚身,然後用刀刮去魚身上的一層黑皮。這樣的話,即使不用蔥姜,也能去腥。”
這個技巧是劉芒,從不語交給他的那本《調鼎集》上學到的,确實有效果。
“真的?”林蕭有些不信。
“你聞聞。”劉芒将燙過的銅魚用刀刮了一遍,然後遞到林蕭的面前。
“别說,還真有用!”林蕭湊近一聞,驚訝道。
“一樣換一樣,你教我一個小竅門,我也還你一個。”
“你怎麽欠人情就跟欠命一樣,老想着還,真沒勁!”林蕭抱怨道。
“習慣了,習慣了。”劉芒嘿嘿一笑。
“你用的不是開水?”林蕭湊到鍋邊,用手在鍋子上方撫了撫。
“嗯,水溫在70度左右,太熱了就會燙壞魚皮了。”
“廚神就是廚神,基本功很紮實嘛!”劉芒驚訝道。
隻将手掌擱在油鍋的上方就能感受油溫,是一個成功廚師的基本功。但如果鍋裏燒的是水的話,那難度就大多了。
因爲水的沸點比油低,若想感覺到水的溫度。那必須要有非同一般的觸覺不可,這需要長時間經驗的積累才有可能達到。
“很了不起?你不是也可以?”林蕭不以爲意的一撇嘴,走到案闆前處理起自己的魚來。
幹燒和普通的紅燒有很大的區别,那就是要将食材入味下鍋油炸,然後再另炝鍋加調輔料、添湯燒之,燒制好的菜肴中隻能見亮油而不見湯汁。
林蕭将魚身上切出菱形的花紋,然後加入醬料進行腌制,準備一會下油鍋過油。
而劉芒則将魚清洗幹淨,加入鹽和姜汁調味,然後放入盤中,靜待魚肉的自溶。
這種林蕭從東瀛學過來的小技巧,劉芒還沒試驗過。不過吃了上次那道清蒸鮰魚,他已經确定,這種方法肯定是有效的。
魚肉靜置了半個小時,劉芒用刀從銅魚的肚皮處切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下到開水裏汆熟,扔到嘴裏嘗了嘗。
“嗯,肉質很嫩,蒸上個8分鍾的話,時間應該剛剛好。”
清蒸魚看似簡單,其實要做好很難的原因就在這了,因爲蒸制的時間除了看魚的大小外,還要看魚的種類。
可以這麽說,要想蒸出火候剛好的魚,每一條魚蒸制的時間都會各不相同,這需要一個廚師精準的判斷力。
劉芒并不是神,對于第一次接觸的食材,他隻有先試驗一下,然後才能分析出具體的時間。
林蕭的幹燒魚已經腌制好,他左手提着魚尾巴,右手拿起炒勺,先将魚頭浸在鍋中,然後用熱油一勺勺的澆到銅魚身上。
随着一陣“吧啦吧啦”聲音響起,魚身上預先切好的刀紋立刻炸了起來。
“漂亮!”已經将魚放入蒸箱的劉芒往那邊一瞄,心裏忍不住贊歎一聲。
蘇州名菜‘松鼠鳜魚’就是這樣炸制的,菜品完成後,整條魚會像是毛發蓬松的松鼠,十分的美觀。
林蕭用的也是這種方法,不過他在魚身上改刀的花紋更加細密,熱油澆上去後,形成的花紋像是層層疊疊覆蓋的樹葉,美不勝收。
銅魚炸制好後,林蕭另起一鍋,放入蔥姜爆香,加入春筍丁、香菇丁、廋肉碎、綠豌豆下鍋煸炒,最後加入調配好的醬汁和高湯,将炸制好的銅魚放了進去,蓋上鍋蓋。
劉芒抄起手臂,仔細的看林蕭做菜。發現他做菜的動作并不花哨,不急不緩,宛若清風徐來。
“帥不帥?”
看到劉芒正盯着他看,林蕭咧嘴一笑,非常騷包的一甩頭發,丢過來一個自以爲很銷魂的眼神。
“帥!真的很帥,就比我差一點點。”劉芒笑得嘴角都在抽筋。
“行了!我的‘幹燒銅魚’做好了!”
林蕭将鍋裏的魚裝到一個魚盤裏,又将鍋裏剩下的醬汁倒在魚身上,撒上一點蔥花和紅椒絲,就宣布大功告成了。
“正好!我的也差不多了!”劉芒拉開蒸箱,将自己的清蒸魚端了出來。
撇去魚身上放着的姜塊和豬油網,一把切得細細的蔥絲撒上去,然後澆上一勺熱油激發香氣,劉芒的‘清蒸銅魚’也完成了。
劉芒和林蕭做這兩道菜的時候都很有默契,都沒有使用太過繁雜的技法,而是用最爲簡單的料理方式,來呈現食材的原味。
“總算好了!可以吃了吧!”五眼手裏端着一杯黃酒,已經幹抿半天了,看到兩人的菜都出鍋了,連忙湊了上來。
可他往桌上一看,就躊躇起來,不知道該先嘗哪道。因爲兩道菜的色、香、味同樣具備,不分伯仲。
如果林蕭所做的‘紅燒銅魚’是西北的獵獵風沙,劉芒的‘清蒸銅魚’那就是江南的如絲煙雨。
一道濃油赤醬,一道味淡素寡。
“劉兄請吧!”林蕭笑着比了個請的姿勢。
劉芒先喝了一口涼水漱漱口,然後夾起一塊‘紅燒銅魚’送入嘴中。
銅魚的魚皮經過炸制,然後又吸收了湯汁,變得充滿彈性,焦香滿口。
魚皮下方的魚肉簡直嫩到了極緻,隻在舌尖上輕輕一點,就像控制不住一樣往喉嚨深處滑去。
各種輔料的味道包含在微微泛紅的醬汁裏,其中的淡淡鹹味更加襯托出魚肉本身的甘甜,讓人忍不住要咂巴着嘴,想要仔細回味。
“非常好!”劉芒脫口而出。
“是嗎?獻醜了。我來嘗嘗你的吧。”林蕭笑了,伸出筷子往劉芒做的清蒸魚上夾去。
“好家夥!你這麽快就學會了啊!”林蕭的筷子一夾開魚肉,便驚呼出聲。
清蒸銅魚的骨架上,布滿了血絲,這是蒸制一條魚所用的時間,把握到極緻的表現。
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能做到這樣的人,無一不是頂尖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