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人:褚青、範兵兵。導演:蘇照彬,編劇:蘇照彬……”
全國2000家影院的《劍雨》放映廳裏一片安靜,隻聽那尖銳古怪的配樂響起,有點像唢呐,又有點像西域風格,一幕幕水墨動畫保持節奏的轉換,介紹着故事背景。
大家精神一振,這個音樂确實很敞亮,開頭也簡潔有力。
商業電影最基礎的就是流暢性和通俗化,蘇照彬掌控的相當不錯,不到兩分鍾就交待了背景,并引出主線劇情。
“……”
周黎明卻面無表情的坐着,左手攥着小本,右手攥着筆,絲毫未動。他作爲影評人,眼光屬于另外一個層次:羅摩遺體跟《九陰真經》沒什麽兩樣,或許又是江湖仇殺,争奪秘寶的老套路。
他沒看預告片,所以略感失望,如今這世道,最怕的就是俗。
“铮!”
正想着,忽聽音調一變,換成了蒼涼悲重的古琴聲。細雨、連繩、雷彬三大殺手圍攻張府,沒有厮殺喊叫,沒有痛苦怒吼,就在這琴音下,三個人從府門直推到内院,所到之處,橫屍遍地。
唯一在抵抗的就是張人鳳,獨戰雷彬、連繩、韓昶,細雨卻抱着半隻遺體遁走。
“哇!”
某些觀衆不禁低呼,看多了熱血江湖,這種寂靜殺戮倒有莫大的沖擊感。
原版中,這段情節之後,緊跟曾靜出場。蘇照彬的剪輯思路,可能想造成觀衆的好奇心理,參雜着大量的插叙和倒叙,怎奈火候不到,顯得淩亂散碎。
這一版就順其自然,該豐富的豐富,比如細雨和陸竹的相處;該删減的删減,比如吳大導女兒沒個卵用的四分鍾亂入。
“還是來晚了,不過生未必樂,死未必苦……”
石橋,月色,那個僧人輕輕問了一句:“你就是細雨吧?”
他一身塵仆,胸前挂着佛珠,卻蓄着短發。那雙眼睛黑色如漆,絞着月色,似哀憐,似悲憫。李宗涵貢獻了自己最好的演技,惹得全場女生都在心跳。
陸竹的武功奇高,本可以殺了細雨,但是沒有。他纏了對方整整三個月,爲的就是度化。
那破廟殘佛,篝火如幻,僧人背對着女殺手:“我不能再見你,再過幾天,我就正式剃度出家。今日别後,我将晨昏爲你誦經消業,求佛祖發願,讓你了悟能斷,能斷一切法,能斷世間一切痛苦,而等彼岸。”
“哼!”
細雨冷哼一聲,劍尖又往前半寸:“現在才說剃度?哪家寺廟敢幫你剃度,我就血洗了他們!”
“呵,總算有點意思!”
周黎明笑了笑,此刻才往本子上記了一筆。其實這段也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但妙就妙在兩個人物設定,這就是符合觀衆審美的展開。
陸竹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了細雨,他覺得這是孽,所以要了結。
細雨更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了陸竹,所以要尋求一個答案。
“禅機已到……”
陸竹點化細雨,故意身死,冰冷的劍刺入胸口。他顫着聲音,把念珠放到劍上:“若你能放下手中這把劍,我願是你殺的,最後一人。”
繩斷,佛珠滿地。
“嗚嗚……”
有妹子已快忍耐不住,縱然沒哭,也是眼圈微紅。哎喲!高僧和女殺手神馬的,就叫一帶感,帶勁的帶,感動的感。
“李宗涵好禁欲啊,就愛這種的!”
“啊啊啊,這分明就是佛秀嘛!”
“拜托,後面還怎麽演?”
觀衆邊贊邊蛋疼,甭說别的,光細雨和陸竹兩個人,就能拍一部完整的電影。結果進度條還有大半,挂了!
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大家集中精神,把手機、爆米花通通甩掉,想繼續往下看時,卻見那篝火忽明忽暗,畫面特自然的過渡,切到了一處古代集市。
行人如織,攤販擁擠,酒樓在旁側聳立,對面是高台,一個戲班子正演着雜戲。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副生動的市井畫卷。
鏡頭給到一個女人的背影,跟着她的腳步,來到一處小攤前。張少華飾演的蔡婆正擺弄貨物,那女子展開一紙告示,問:“蔡大娘麽,聽說您有房子在招租?”
随後,蔡婆領她進到一處大宅,介紹道:“這本是黃大夫的家,他去年回鄉養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攝影師似在逗弄觀衆,給到女人的腳,給到女人的全身,卻始終不給正臉。
“這是三個月的租金。”
“好好好,我明天就打個契約給您,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直到此時,鏡頭才慢慢上移,釘在于飛鴻那張素雅精緻的臉上,“我姓曾,單名一個靜字。”
“哈!”
“于飛鴻還是那麽美!”
“我就知道!”
不少影迷一拍大腿,言辭不一,意思相近,這個轉折超級棒的!導演沒故弄玄虛,觀衆很容易就猜到,曾靜就是細雨。
身份的改變和重來,往往是看客的G點,尤其在别人不知道的時候——周黎明寫了一句話,并發現自己的觀影興趣迅速提升。
如果之前是60分,現在已經到了90分。
不僅是他,京城某影院的成青松,羊城的魏君子,南*京的史航……這幫靠文字吃飯的家夥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首映日來看片,然後在本子上,或在腦袋裏添上幾句核心點評。
“出乎意料!雖然是老梗,但出現在一部武俠片裏,我們可以稱之爲驚喜了!”
“OK,我猜到了後面的劇情,但還是興奮的難以制止。古代版史密斯夫婦?或者古代女性版的真實的謊言?又或者古代版的變臉?”
“隻要後面别崩!哦,千萬别甭!不然就太太太太可惜了!”
……
周日的陽光很好,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全國2000家城市影院的候場區内,幾乎都是同樣情景。
衆多觀衆聚集于此,沒有絲毫不耐的等候入場。因爲放眼望去,電子屏上滿滿的《讓子彈飛》,《劍雨》,《劍雨》,《讓子彈飛》……
它們聯手霸占了80%的排片率,《趙氏孤兒》和《大笑江湖》隻剩下可憐的四五場。
“10:25分的《劍雨》就要開始,請大家準備檢票!”
喇叭又響,又是呼啦啦的一群人擠上前。而在放映廳裏,先睹爲快的觀衆們才意識到,《劍雨》的精彩才剛剛拉開序幕。
曾靜搬到了這處宅院,賣布爲生,鄰居們隻看她端莊秀美,大氣有度,不敢冒犯。卻不知,每當夜深人靜,她都會被舊夢驚醒。
“我願化身青石橋……”她呢喃着這句話,凄然悲傷。
觀衆們不懂,低低議論着,之後,便進入了第一段倒叙。
江上,夜舟。
細雨找到了李鬼手,她說:“我不想再見到這張臉。”
李鬼手則展示了自己的精絕醫術,先将蠱蟲放入鼻腔,用藥引導,讓蟲啃食她的面骨,再劃開皮膚,佐以金針,順着肌理縫合……活生生來了一發古代的易容教學。
“卧槽!”
觀衆看得驚呼連連,誰也沒挑毛病,反倒愈加新奇亢奮。拜托!武俠的世界整個臉算什麽?
這一幕,也爲詭谲的江湖世界揭開了一角面紗。
跟着,細雨化身曾靜,來雲何寺找見癡和尚。老和尚躺在椅子上,絮叨着陸竹的身世:爲少林寺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人。
“師父,爲何他死前說,禅機已到?”
“佛主點化世人,講究機緣,禅機一過,緣即滅矣。禅機未到,雖點亦不中。”
“那……”
曾靜再問:“我願化身石橋,又是何意?”
“佛陀弟子阿難出家前,在道上遇一少女,從此愛慕難舍。佛祖問他,你有多喜歡那少女?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隻願她從橋上走過……”
老和尚說罷,忽地轉過頭,歎了句:“他對你很好啊,好好過下去吧。”
“當!”
遠處的鍾聲,隔着山巒,悠悠回蕩。
簡直放大招啊!
這段典故仿若神來之筆,就像那鍾聲一樣,一下子戳中人心。本是一個癡*漢的故事,但跟佛經結合,瞬間高大上!
甚至有不着調的家夥想着日後把妹,又有逼可裝了。
“哎,這是遊本昌吧?”
忽然間,一位年齡較長的大叔小聲叫道,旁邊的妻子也看了看,道:“還真是,媽呀,多少年沒出來了!”
沒錯,演老和尚的正是《濟公》裏的遊本昌。年輕人都不認得了,片方找他來演,也有小驚喜的意思。
至于影評人,則在驚歎布局精巧,内涵連貫,既立住了陸竹和細雨,也連接了曾靜的人生。
陸竹陸竹,他是讓細雨永遠忘不了。當她棄劍,踏上每一步新的道路,她都願相信,這每一步路都是你——這便是機緣。
質感,是個很抽象的詞彙。
放在電影裏,它就形象許多,比如台詞的缜密和生脆,色調的飽滿和自然,構圖的比例和細膩,人物舉止思維的邏輯性……如此融合到一起,便是質感。
《劍雨》無疑做的非常出色,什麽人說什麽樣的話,什麽人做什麽樣的事情,範小爺很豔,于飛鴻很美,李宗涵很蘇。
不過,褚青的影迷卻極其不爽:媽蛋的,都演二十分鍾了,我們家老大呢?
(晚上還有……)(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