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義務教育是六、二、四制,共十二級。一至六是小學,七、八是初中,九至十二是高中。
他們沒有班級的概念,每個學生都有不同的課表。比如,你可能跟瑪麗一起上美國文學,跟蘇菲一起上音樂,跟湯姆一起上數學,所以全年級的同學都彼此認識。
美國采取學分制,想上大學得看GPA(平均成績,包括平時作業、課堂表現、期中期末考等)。一般來講,學生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高中畢業的最低标準,一是申請大學的最低标準。
前者不用擔心,老師都會把關,後者不會多管,要自己去考量。像加州大學的申請标準,就要求英文學滿四年,數學三年,外語兩年,藝術一年,選修課一年等等。
褚青教的是十年級,隻有六十多人,年齡段在14-16歲。而報名漢語課的,共十八人,之前有一定基礎。
這跟國内的情況完全不同,他了解越深,越覺得責任倍增。誤人子弟诶,那可是最操蛋的事情。
此刻,他跟着薩拉走出辦公室,走廊裏全是剛下課的學生。孩子們隻有五分鍾的休息時間,要麽去廁所,要麽去儲物櫃拿下節課的書本,來去奔忙。
有撞見薩拉的,都會稍停問候,并對這個陌生的東方人表示好奇。《盜夢空間》是PG-13級,剛好在高中生的觀影範圍,但很明顯,很多孩子沒看過這部電影。
褚青反倒很慶幸,在這種環境下,臉熟不是什麽好事兒。
“褚,那就是你的教室。”
倆人上到三樓,薩拉指着最裏面的一間屋子,笑道:“祝你好運,你一定可以的。”
“謝謝,你也加油。”
他擺擺手,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而是透過小窗瞧了瞧:教室不大,沒有講台,前方挂着白闆,底下是二十幾套桌椅,單人獨座。
孩子們已經坐好了,男女各半,白人居多,沒有亞洲面孔。他就在外面站着,直到上課鈴響,才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
“……”
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節漢語課,孩子們期待一位和善、風趣、知識淵博的新老師。當這個東方人走進教室,竊語聲立時停止。
然後下一秒,就聽到兩聲瘋狂的尖叫。
“褚!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竟然來我們學校了!”
“OH,天啊!天啊!天啊!”
發出尖叫的,是兩個白人小姑娘,臉蛋因爲太過興奮而漲得通紅一片。其他同學吓了一跳,在亂七八糟的交流中,貌似搞懂了狀況。
“安靜,安靜!”
褚青頭疼,伸手往下一壓,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褚青,在未來的二十天内,将擔任你們的代課老師。”
“Why?你不拍戲了麽?”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體驗生活!”
“聽起來很酷,我隻在新聞裏看過,這就是傳說中的方法派麽?”
全世界的熊孩子都一個樣兒,剛靜下來,又嗡嗡嗡的一團糟。多數人隻是驚喜,沒有過多想法,但某些學霸就很不滿。
坐在前排的一個眼鏡男就很懷疑,直接道:“你或許是個很棒的演員,但我不覺得你可以教好書。”
“沒錯,我是個演員,但我保證,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對待這份職業。”
他看着對方,笑道:“我理解你的顧慮,這樣,如果你認爲在我的課上學不到什麽東西,你可以向校方提出,我會自動走人。”
“……”
畢竟是小孩子,聽他一講,那個男生撇撇嘴,不再言語。
褚青掃了一圈,見無人異議,便道:“好了,請大家忘記我演員的身份。我們要重新來一次,正式一點。”
說着,他拿着教案出門,等了幾秒又擡腳進來,招呼道:“Guys,Howareyoutoday?Mayyouhaveahappylesson。”
“噗!”
同學們先是懵逼,随即抽了抽嘴角,一個個都噴了。那貨很納悶,什麽情況,這句問候語我可是準備了好久。
“MrChu,你還停留在九十年代麽?”
底下笑了一會,一個黑人小哥道:“現在沒人這麽講了,哇哦,我感到了一種代溝!”
噫,這特麽就很尴尬了!
虧得臉皮厚實,他才沒當場破功,問道:“那你們都說什麽?”
“Howareyoudoing?”
“Howareyoudoing?”
大家紛紛應道。
好吧,褚青聳了聳肩,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有了這段小插曲,學生們對他的印象頗佳,至少是個很親近的家夥。随後,當他不用點名簿,就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并對号入座時,這種好感又翻了一番。
“詹妮弗!”
“到!”
“哦,你的發色真漂亮……歐文!”
“到!”
“聽說你是橄榄球隊的四分衛,加油!”
他一個個點過去,叫了最後一個名字:“托尼!”
“……”
沒有回應,那男生隻是舉了舉手。褚青一頓,仔細打量幾眼,不由暗贊:十四五歲的樣子,藍色眼睛,棕色頭發,蒼白且瘦弱,有種很生澀的精緻感。
而他點完名,拿起黑色水筆,在白闆上寫了兩個漢字:先生。
“OK,你們都有不錯的基礎。那在正式上課之前,我想跟你們交流一下,這兩個字怎麽讀?”
“先生!”
迷妹一号艾莉很給力的捧場。
“正确,那誰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他又問。
“呃,是一種對男士的敬語,與女士相對應。”迷妹二号奧菲利亞也不甘示弱。
“基本正确!”
他贊了一句,講解道:“在漢語裏,先生還有先接觸陌生事物的意思,後引申爲先接觸陌生事物的人。因此在中國古代,口稱先生,便有向人學習的意思,并且不分性别。”
話落,他又寫了一行字:達者爲先,師者之意。
“君臣、父子、師徒,是中國最嚴苛的三種倫理關系,我們把老師的地位看得很高,甚至有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的說法。而古人對老師的定義,最廣爲流傳的闡述是:傳道、授業、解惑。按字面理解,就是傳授道德和事物規律,教習技能和社會知識,解開困頓和迷惑。所以呢……”
褚青看着大家,笑道:“你們可以叫我的英文稱呼,MrChu;也可以叫我的漢語稱呼,先生。”
…………
老實說,他講課的水準一般,但有兩個優點:新鮮,邏輯性。
再好的老師,經過多年的教材浸染,也會産生一種固定套路。他是外行,沒有套路,完全天馬行空。
而且以他近乎病态般的邏輯追求,又能将這種天馬行空梳攏得很有條理。二者相加,就很有意思了。
學生們聽得忘記了時間,直到下課鈴響,才意識到四十五分鍾已經過去了。若在往日,他們早跑去準備下一堂課,今兒卻黏在教室裏,叽叽喳喳的問個不停。
“我雖然隻有十二堂課,但每天都會來學校,你們随時可以找我。”
“艾莉,奧菲利亞,我當然記得,你們很棒!”
“好了好了,先去上課吧,不要擠了。”
他這邊應着,不經意擡頭,卻見一個男生悄靜的從後門出去——那個藍眼睛的小托尼。
又過了一會,他總算趕走了孩子們,才微微氣喘的出了教室,一張手,手心全是細汗。薩拉早等在走廊裏,笑道:“看起來非常不錯,學生很喜歡你。”
“我上課的時候沒覺得,現在卻緊張的不行。”
褚青撫了撫胸口,毫不誇張道:“你聽見心跳了麽?”
“哈!我當初和你一樣,習慣就好了。”
薩拉瞧了瞧手表,又發出邀請:“午休快到了,要不要去吃飯?”
“好啊!”
說着,倆人回了趟辦公室,又跑到二樓食堂。學生在大廳,老師在小廳,互相隔開。
美國高中生的生活繁忙而枯燥,午飯時間是難得的交流機會,這一撮兒,那一撮兒的小團體分明。褚青來此代課的消息迅速傳開,他在學生群中的名氣不高,但好歹是個角兒,瞬間成了最熱話題。
代課二十天,十二堂課,平均每天一堂。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轉眼到了下午,他仍然沒有扯皮的心思,隻悶頭整理明天的教案。
漢語課應該教什麽?
除了基本教材之外,更多的是對中國文化的認識,他本身學問不高,可謂絞盡腦汁。最後,隻能劍走偏鋒,把知識外延圈定在電影範疇。
不會講詩歌,不會講曆史,不會講民俗,但他會講電影。《英雄》、《卧虎藏龍》、《黃飛鴻》、《新龍門客棧》等等,江湖夜雨,氣象萬千。
幾位同事特詫異,原以爲來混的,沒成想大寫的一個帥逼。蘇珊是那種很老派的大媽,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便湊過去道:“褚,打擾你幾分鍾。”
“哦,您什麽事兒?”他筆下一頓。
“明天是辦公室的例行party,我們歡迎你參加。”
“party?”他懵逼。
“是她發起的,每周五下午大家都會帶一些吃的,也會邀請别的老師,就是随便聊聊。”薩拉很蛋疼的樣子。
“你不要露出那副表情,你每次都不帶東西,每次都吃我的!”蘇珊特不爽。
“呃,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也不會做什麽,可能讓你失望了。”褚青打了個圓場。
“沒關系,心意最重要。”
蘇珊搞定了新同事,擰着胖胖的身子閃人。他笑了笑,繼續備課,不知過了多久,擡手一撸腕表:14:40。
已經很晚了,最後一堂課在十分鍾前散場。
“呼……”
褚青緩了口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正此時,外面忽有人敲門。
“進來!”薩拉道。
話落,艾莉和奧菲利亞推門進屋。兩隻大蘿莉齊刷刷的湊到他跟前,用不太标準的中文喚了聲:“先生!”
“你們放學了吧,找我有事兒麽?”他笑道。
“今天有我們社團的活動,我們邀請您參加。”艾莉道。
“呃,大概幾點結束?”
“六點鍾之前,不會耽誤您太久的。”
拜托!六點鍾還不久?
褚青吓了一跳,小心問道:“那你們平時幾點回家?”
“不一定啊,如果排練不順利,晚上十點都有可能。”奧菲利亞應道。
“那你們還寫作業麽?”
“當然要寫了!”兩隻蘿莉很奇怪。
好吧好吧……誰特麽再說美國高中很輕松,我跟誰急!因爲社團活動是必須的,要算學分,會影響GPA。
“OK,我跟你們過去。”
他根本拒絕不了,就把包一背,随口問:“你們是什麽社團?”
“戲劇社。”(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