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褚青六點半出門,正要往下走,忽見吳剛從隔壁拐出來,遂招呼道:“吳老師,好點了麽?”
“今天好多了,謝謝。”
對方氣色頗佳,應該沒啥問題,倆人邊走邊聊,一起到了餐廳。早餐很簡單,饅頭稀飯和鹹菜,頂多再加個雞蛋。
都不是事兒逼的人,吃得還挺香,褚青正要啃第二個饅頭時,于飛鴻也下了樓。
她随手拿了一隻雞蛋,可能有些燙,便在掌心裏輕輕揉弄,道:“吳老師,褚老師,今天開始就拜托了。”
吳剛笑了笑,沒言語,褚青卻道:“有個吳老師就行了,我比你小,叫什麽褚老師?”
“達者爲師嘛,除非你不承認自己演的好。”
人家一句話就給噎了回去,那貨撇撇嘴,還是啃饅頭要緊。
于飛鴻似乎不喜面食,隻盛了一碗清粥,又豎起雞蛋在桌上敲了敲,修長幹淨的手指剝了幾下,一隻白胖的蛋蛋便掉在了碟子裏。
她吃的方法有些特别,先用筷子夾成四瓣,再澆上醬油和幾滴香油。褚青瞧得有趣,不禁道:“這樣好吃麽?”
“嗯……”
她嘴裏塞了一瓣,隻是不住點頭,又推過那碟子。
丫猶豫了一秒鍾,還是沒忍住。也嘗了一口:勁道的蛋清包裹着綿軟的蛋黃。同時混合了純谷物釀造的醬油香味,以及芝麻油的醇厚,在味蕾中形成一種奇妙的觸感。
“嗯,不錯。”他表示認同。
“這可是我……”
于飛鴻剛吐出半句,忽地眼睛一瞥,道:“不好意思,我去下那邊。”
兩個老爺們目送她跑到孫立那桌。好像要商量什麽事情。随即,吳剛轉回頭,問:“你覺得怎麽樣?”
“說實話,心裏沒底。”
他低聲應道,跟對方碰了一眼,意思相通。
褚青的咖位自不必提,單說吳剛,人家八十年代就開始演話劇,之後轉到影視這行。那可是人藝的台柱子。忠奸善惡,形色百态,無不刻畫的入木三分。名聲不顯,但是論實力,簡直吊打各路神仙。
所以說啊,别老****國内沒有實力派。人藝。國話,包括各省級的話劇院,那個頂個都是實力派。
這樣兩位大演員,能給一個菜鳥女導演捧活兒,除了人情因素,于飛鴻的那份真誠和執着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可幫忙歸幫忙,她的本事到底如何,還真就沒譜。
新導演的幾大禁忌:不能拍動作戲、動物戲、小孩戲、大外景戲,這是圈内公認的。她可倒好,一次全齊了。
連主演都這麽想。何況别人呢,劇組上上下下二百來人,多是老江湖,怎麽可能把一個小女子放在眼裏?
……
高黎貢山屬于橫斷山脈,北連青藏高原,南接中印半島。在藏區的部分叫伯舒拉嶺,進入滇境才稱高黎貢山,意爲:高黎家族的山。
拍攝地要往上走,有條道路相連,勉強可以通車。這裏海拔就比較高了,昨天那幾個還在床上趴窩,今兒又添了一批病号。
褚青身體素質極佳,沒有半點不适,在山下化好了妝,便乘車上山。
當他看到那塊翠綠廣闊的草甸時,心情根本難以形容,你能想象腳下是長草野花,頭上是高山雪嶺,周圍是原始森林,極目遠方,還有深峽江水麽?
這種充滿自然野性的震撼力,遠非南浔那些地方可比。
話說《愛有來生》的人物關系特簡單,褚青演阿明,吳剛演阿明他哥,沒錯,就是這麽任性,連個正經名字都不給。哥哥是一夥馬賊的頭領,在某個隐蔽處建了座寨子,沒事出去打打劫。
于飛鴻演阿九,是仇人的女兒,故意被阿明搶進寨子,以便一網打盡。姚橹演阿九的哥哥,沒錯,也是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不過他戲份較少,尚未進組。
按照于飛鴻的構想,這寨子便是世外桃源,她跑了大半個中國選景,最終選中了高黎貢山。主場地便是這塊草甸,劇組先行搭好了景,約有六七座木屋,還有些晾衣杆之類的生活物品。
當然屋裏都是空的,室内戲要挪到影棚裏拍。此外,另有四十多匹馬随時跟組,由專業馬師管理。
定的是八點半開拍,這會是八點十五,褚青戴了假辮子,穿着一身清朝的短打扮,正在車裏候場。靠了十幾分鍾,他估摸差不多了,便晃晃悠悠的湊過去。
在劇組這個特定群體中,除了少數愛裝*逼的演員之外,時間觀念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說八點半就是八點半,耽誤一會就可能消耗不少成本。
褚青和吳剛都準備就緒,結果到了場中一瞧,于飛鴻正咬着嘴唇,拼命的打電話。他随手拽過一人,問:“怎麽回事?”
“特技組還沒來。”那哥們比較惶恐。
“啧!”
他咂巴了下嘴,最特麽煩這幫遲到的!
破地方信号還不好,于飛鴻試了N次都沒通。大家就這麽幹等,直到都有些焦躁時,那幾個孫子才不緊不慢的出現。
“昨天開會說的是八點半,這都九點了,你們幹嘛去了?”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柔和溫潤,即便生氣也顯得沒啥威懾力。
“對不起導演,昨天喝得有點多,今兒起晚了。”特技組組長毫無誠意的道歉。
“……”
于飛鴻頓了幾秒鍾,似在忍耐情緒。勉強道:“下次不要遲到。快點去準備!”
“好嘞!”
那幫孫子也不傻,知道不能犯衆怒,麻溜的去安裝爆點。
折騰了好一陣,總算能正式開拍。第一階段沒有什麽重頭戲,都是些過場,像眼下這場戲,便是哥哥和阿明打槍的鏡頭。
倆人都是短褂。人手一支鳥嘴铳,前方十幾米開外,立着五根木樁,上面頂着大南瓜。
于飛鴻坐在監視器後面,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亮得能映出那白雲缭繞,喊道:
“ACTION!”
就見倆人齊刷刷的裝填火藥,又用杖壓實,随後平端。瞄準……隻聽啪啪兩聲,南瓜裏的爆點引動,瞬間稀裏嘩啦。
“哈哈!”
吳剛爲了貼近人物,還特意粘了小胡子,此時仰頭一笑,原本文雅的氣質完全不見。十足的綠林豪雄。
“咔!”
于飛鴻拍了下巴掌。道:“軌道車準備,輝哥有問題麽?”
“OK!”
攝影師黎耀輝比了個手勢,人家是香港名家,還是沖徐可的面子才來幫忙。緊跟着,圓形的軌道鋪好,他坐在小車上,手穩的可怕。
場記又一打闆:
“ACTION!”
話音方落,那車就開始勻速轉圈,倆人戳在中間,繼續保持兄弟親和的狀态。褚青看向吳剛的眼神中。滿是紅果果的仰慕之情,餘光卻瞥着那輛破車,覺着特鬧心。
拜托!這種攝影手法不能亂用的!要是楊過小龍女在這兒一眼萬年也就罷了,你說倆老爺們站一塊,你轉個勞什子圈啊?
黎耀輝的手法他清楚,那是在老王底下混的,搞不出這麽奇葩的點子。所以他又瞥了眼于飛鴻,強忍住吐槽的欲*望。
“咔!”
足足轉了好幾圈,人家還特别滿意,勁兒勁兒的喊了聲:“過!非常到位!”
……
不得不說,于飛鴻是真的沒經驗。
第一天拍攝,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解決各種問題上,就這麽磕磕絆絆的拍下來,褚青簡直無語凝咽。我要錢有錢,要身材有身材,請我的人能從這兒排到法國,我壓下三個月的時間陪你玩,你就給我三流言情劇的水準?
啧啧,後悔也沒藥吃啊!
一夜無話,次日早,大家趕到片場時,原以爲能順暢一些,結果又特麽有人遲到!這次是錄音組,八點開拍,八點二十才到。
于飛鴻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那組長磨磨唧唧的過來解釋,她連看都沒看,直接道:“回去,今天不拍了!”
“……”
那組長頓時僵住,大家也吓了一跳,孫立連忙勸道:“飛鴻,你消消氣,我讓他給你道個歉,實在不行公開檢讨。你可别由着性子來,停一天我們要損失十幾萬!”
“損失的錢我自己掏,但規矩得立!”
她心裏特明白,自己沒有能夠服衆的資本,那就幹脆不靠資曆,就講規矩,當即揮手道:“不拍了,回去開會!”
“哎哎,你再冷靜冷靜……”
孫立追出去老遠,見她主意已定,隻得苦逼的執行。
“喲!”
褚青瞧着那個上車的身影,倒是挺意外的,沒成想這個柔柔軟軟的女人,竟會如此的果斷和有魄力。
于是乎,大家呼啦啦來,又呼啦啦滾回去,借了賓館的會議室,坐得滿滿登登。
“于導還挺尿性,以前真沒看出來!”
“也難怪啊,某些人太不像話了。”
“智商不行,他們以爲就一個導演呢,那位主兒還……”
衆人各種嘀嘀咕咕,錄音組和特技組的表情都很難看,這是當衆打臉啊!可他們也不敢耍性子,劇組對這幫人都有意見,再挑刺就别混了。
約莫等了幾分鍾,一幹主創走進來,于飛鴻坐在正中間,先掃視了一圈,面色平靜。
她爲這部戲籌備了近十年,從裏到外都憋着一口氣,誰知僅僅兩天,這口氣就有被打落的危險。她并非強勢的性格,此刻卻不得不堅硬起來,緩緩道:
“我知道,你們對我不信服,但我不會爲了你們去證明什麽。我隻強調一點,私下裏我們可以是好朋友,工作上,我不會有任何姑且,尤其是自己。”
她沒有過多的廢話,繼續道:“今天是最後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從明天起,我說八點開拍就是八點開拍,我不管你們幾點到場,反正我要看到一個準備就緒的片場。”
話落,底下一片安靜。
褚青想了想,忽然身子前傾,來了一句:“呃,導演說的很對。遲到是非常非常讨厭的,我就特不喜歡遲到的家夥。”
“……”
衆人凜然,如果剛才是惴惴不安,現在都有點害怕了。
孫立見狀,趕緊打圓場,笑道:“幹這行,時間觀念是基本,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可能初來乍到,不太适應高原氣候,以後肯定都好好的。”
于飛鴻沒搭理他,有意無意的瞅了瞅褚青。
這人年紀輕,名聲足,品行端正,更難得的是懂得關心人,有種潤物細無聲的敢腳……呃,好吧好吧,飛鴻姐姐判斷有誤。
不要被暖男的外表蒙騙啊,那妥妥就是個渣!戲霸!導(yu)演(jie)殺手!褚青大魔王!(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