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牌與牆壁之間,周公子緩緩擡頭,四目相視,倆個人近在咫尺,卻沉默如淵。
“嗨,你們倆在這兒呢!”
此時,張涵宇夾着煙杆,好死不死的晃悠過來。水平兩點的構圖瞬間改變三角形,方才迸發的強烈氣場,忽然有了個緩沖。
“滾開!”
褚青轉頭罵了一句,這裏本來是“你走開”,但他嫌太弱,就暴了句粗口。
張涵宇雖然名氣不顯,演技還是很棒的,臉上的笑意一斂,語氣放輕道:“呃,鬧别扭了?我就來告訴你們一聲,你們那小兄弟也下車了,擱那邊等你們呢。”
說完,利索的轉身閃人。
經過這麽一打斷,倆人自然吵不下去了。周遜抿着嘴,剛橫移了一步,褚青就攔在前面,胳膊撐着牆把那小身子完全罩住,道:“别走!”
“……”
她頓了一個呼吸,又擡眼,看了他一個呼吸,随即抹身從反方向出鏡。
“咔!過!”
馮曉剛心裏就叫個舒坦,最愛拍這種一條過的戲,鼓掌笑道:“哎喲,真棒!”
方才那段戲,其實是個挺長的長鏡頭,但它不是遠景,又有情感沖突,因此會非常好看。這點就明顯區别于賈璋柯、樓烨等人的風格化長鏡頭,完全爲了觀衆的審美服務。
而不管在何種類型的電影中,由男女主角完全HOLD住的控場戲。都屬于特别難的。有時你強了。有時我強了,有時情緒沒到位,有時轉折太生硬……總之有許多許多問題。
所以,當褚青和周遜一條OK了之後,多數劇組人員不禁生出了“哎,怎麽就完了”的失措感。
不過,馮曉剛久經江湖。隻有慶幸和滿足,大聲道:“寶強過來,準備……”
“冰袋!毛巾!”
他還沒講完,就見褚青在哪兒喊人:“快點快點,毛巾要厚的!”
“啧!”
馮導一瞅就明白了,趕緊跑過去,隻見周公子的那半邊臉蛋已經微微紅腫,正疼得直咧嘴。
“怎麽樣怎麽樣?用不用去醫院?”他連聲問道。
“我不去醫院!”
那位傷者居然抽空插了一句,很抵觸的樣子。
“好像不太嚴重。先敷一下試試吧。”
褚青滿是愧疚,不多時,一條裹着冰袋的大毛巾送了過來,他拿在手裏,小心的往那臉頰上一帖。
“咝!”
周公子就覺着火辣辣的皮膚上,又古怪的滲入一絲冰涼。不由抽了口氣。抱怨道:“輕點兒!”
“哦!”
他連忙放緩動作,像捧着一株海棠春面,細細的擦拭新紅。
“你丫下手忒狠了!小遜這麽如花似玉的,你都舍得扇!”
馮曉剛瞧了一會,感覺沒啥大問題,心裏也松了口氣,開始巴拉巴拉的噴當事人。
“……”
褚青懶得理,你特麽拍的時候不說,這會裝個錘子?
拍電影終究是集體活動,大事小情在所難免。女主角暫時下線,别的部分卻不能停。約莫耽誤了半個小時,劇組便重新啓動,拍攝汪寶強和群衆演員的一些鏡頭。
兩位主角則挪到角落,由那小助理陪着,免得打擾。不過,小助理感覺自己特多餘,便借着買水的借口逃之夭夭。
忙活了好一陣,此刻,褚青才得空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想,想,呃……”
“噗哧……哎喲!”
周公子瞧他結結巴巴的,特想笑,可一張嘴就扯動了面部肌肉,又疼得直叫喚,小手不由捂住了他的手背。
“你就别說話了!”
他稍微縮了縮,可到底沒抽出去,安慰道:“等回賓館,你再用熱毛巾敷敷,明天就能下去了。”
“……”
這次,她聽話的沒開口,隻眨了下眼睛。
…………
第二天,周遜臉上的紅腫消褪,恢複如初。
全劇組都安了心,她一天不好,就得推一天的拍攝計劃,那燒的可都是錢。目前,《天下無賊》的外景戲就剩火車站的幾場還沒拍,草原和拉蔔楞寺的戲份已經OK,劉家峽的戲份也在前兩天完成。
劉家峽在蘭*州附近,實際是個水電站。
所謂黃河之水天上來,到劉家峽卻來了個大回轉,而向西流去。人都說九曲黃河,在這裏便能看到一曲。
拍攝的時候,劇組找了艘遊船,内容很簡單,隻有一組鏡頭:
就是王薄拎着桶洗車,王麗靠在船邊孕吐。他過去給披了件衣裳,她轉身,忽然摟住男人開始激吻。
許是《蘇州河》的味道仍在,許是不想NG重來,許是怕引火燒身,倆人又出人意料的一條通關。還是馮曉剛爲了剪輯備用,才讓他們多拍了一條。
其實對他們倆的關系,劇組人都看在眼裏,也十分不解。
說一般吧,卻比誰都親近,說親近吧,又總有點距離。現在的人,即便異性朋友之間,平時勾肩搭背的都特常見。
可這倆人,甭管怎麽嘻嘻鬧鬧的,愣是沒有身體接觸。就昨天敷臉,那算尺度最大的一次了。
天祝火車站,第二夜。
周公子走到汪寶強跟前,輕輕拍了下他的臉,問道:“怎麽不睡了?”
“畫畫的叔叔把我叫醒了,說你們在下面,讓我出來透透氣。”那貨嘴裏還嚼着煮雞蛋,一笑就扯出滿臉褶子。
“給姐一個,看你吃,我也餓了。”
周公子笑着伸手,雖然是萬年蘿莉臉。可人家能演出成熟範兒來。幾抹眼神流轉,就妥妥的一個大姐姐形象。
“給你,這個大!”
汪寶強連忙掏出一枚雞蛋,遞到對方手裏,明顯有個急切加關心的表現。
“還湊合!”
就在不遠處,褚青站在馮曉剛身後,認真看着監視器。不由暗道一聲。
因爲前些天拍草原的那場偶遇戲時,周遜自然OK,汪寶強似乎有點失常。導演覺着還算合格,但他從老闆的角度評價,卻不太滿意。
那場戲後,褚青專門找他聊了聊,講了一些對相似角色的區分和理解。
比如鳳鳴與傻根,都屬于傻小子,可鳳鳴是十幾歲。剛剛從老家出來打工,屁事不懂。傻根卻二十出頭,在外面修了好幾年廟,算有一定的見識,可偏偏又單純無比。
而汪寶強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表情撐到底。連絲波紋都沒有。
你這麽演鳳鳴。還勉強算原生态表演,但你還用同樣的方法演傻根,說好聽叫本色,實際就是不思進取。
所以褚青連教帶訓了好幾天,搞得對方辛苦,自己也辛苦。那貨的天賦和對表演的認識,确實不太行。
好容易懂了點,今兒一應用,他仍然不滿意。馮導倒意外了,結束時把那小子叫到跟前。好好勉勵了一把。
“大家休息十分鍾,還有最後兩場了,加把勁!”副導演也到處嚷嚷着,給疲憊不堪的夥伴們加油。
而褚青他們又湊到一起神侃,照舊是三位大咖在中心,一幹馬仔在外圍。
“你先回京城麽?”周公子問。
“嗯,先回去呆兩天,你呢?”
“我得去拍《美人依舊》,在後海。”
“後海?”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褚青聽不太清,便靠近道:“不知道窦唯還在不在,有空找他聊聊。”
“應該在吧,你有事?”她也湊了湊腦袋。
“嗯,給片子配個樂。”
他們倆小聲咬着耳朵,馮曉剛卻不爽了,打斷道:“喂喂,你倆說什麽呢?還搞得那麽隐*私!”
“呵,沒說什麽。”褚青撤回身,懶得解釋。
“……”
導演眯着小眼睛,肚子裏開始犯壞水。丫拍戲的時候特嚴肅,下了戲卻完全一副耍貧耍賤的德行,笑道:“青子,你跟小遜是好朋友吧?”
“呃,是啊。”
“昨兒我一發小打電話,說京城最近特流行一個方法,就是測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怎麽,怎麽測?”他本能的覺着有陰謀。
“就是你把手機放我這兒,第一個電話我來接。我也把手機放你那兒,第一個電話你來接,甭管是誰。”
“這,這要倆哥們還成,别人就不太合适吧。”褚青皺眉道。
“哎,四海之内皆親人嘛!”
馮曉剛咧開嘴,賊麽兮兮的笑道:“怎麽着,你倆敢不敢試試?”
“當然敢了!”
周公子沒二話,小手一掏,直接把手機亮了出來。
“豪氣!你呢青子,人家都表态了。”丫憋着勁兒的挑弄。
“呃,我,我就算了。”那貨支吾道。
“真算了?認慫?”
“認慫,認慫,我不敢!”
褚青完全沒受激,立時就五體投地。
“啧!”
馮曉剛頓覺人生無趣,拍拍屁股站起來,扔下一句話:“真沒勁!”
而周公子見對方走遠,忽然轉過頭,也不說話,就斜着眼睛瞥他。
“你看我幹嘛?”他有點心虛。
“真沒勁!”
她搖搖頭,也拍拍屁股站起來,留下那貨孤零零的坐在哪兒,特蕭索。
“……”
褚青默默的蛋疼了一陣,又撇撇嘴,心态轉換的非常棒。
總比傻不拉唧的強,賭玉頂多傾家蕩産,賭命頂多死無全屍,你妹這可是賭來電顯示啊,萬一中招了,簡直生不如死!
“叮鈴鈴!”
“叮鈴鈴!”
還真趕巧了,他正自己YY中,就聽兜裏的電話響,摸出來一瞧,刷地冷汗都下來了。
“喂,小寶?”
丫緩了緩情緒,按下接通。
“你幹嘛呢?”
範小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呃,咋咋呼呼。
“拍戲間歇呗,你呢?”
“我在辦公室呢,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拜托,最不愛玩這個,他随便選道:“好消息吧。”
“你怎麽不問壞消息啊?重來!”範小爺極其不滿。
“……”
褚青汗了又汗,這特麽還帶彩排的,隻得道:“那你先說壞消息。”
“一季度的财務報表出來了,咱們收支是負數,都快破産啦!”那丫頭跟缺心眼一樣,哈哈哈的笑。
“那好消息呢?”
他捂着腦袋,攤上這麽個媳婦兒覺着特愁人。
“咱們剛賺了三千多萬,稅後哦!”丫頭得瑟道。
“啊?”
他不禁一怔,立刻又反應過來。
(狀态仍然很渣,調整中……)(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