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部片子的意義無需多言,但比較有意思的是:《無間道》成就了港片的最後輝煌,使得這個伴着無數年輕人長大的文化情結,以一種近乎悲壯的姿态死去;而《英雄》恰恰拉開了内地大片時代的帷幕,甚至它的制作經驗和宣發手段,已經成了日後商業片的标準模版。
一個正慢慢凋零,一個正生機勃發,不談什麽曆史的巧合性,悲傷的隻有電影。
話說《無間道》公映之前,爲對得起它的龐大造價和明星陣容,片方便開始了喪心病狂的宣傳活動。褚青作爲主要演員兼投資方之一,自應參與策劃,可人家躲在小煤窯裏拍戲,根本不吊。沒辦法,寰亞隻好鐵肩擔道義,自己敲定了全部流程。
林建樂搞了個很蛋疼的計劃,先是派華仔、偉仔兩大巨星跑去新加坡那邊,啓動了一輪叫“亞洲首映禮”的東東。随後又拉回本土,弄了個“香港首映禮”,這還沒完,發行居然不是一下子鋪開,而是擠牙膏似的先在大影院試映。
等過了一周,好麽,繼續來了個“第三輪首映禮。”
别看折騰,效果還真不錯。《無間道》上映八天,就刷下了2200萬的票房。而兩周後。這個數字已超過了3000萬,破了香港影史兩周票房的最高記錄。
小夥伴們都吓愣了,說實在的,沒人對它抱有太大期望,隻是盡人事聽天命,比如劉德桦,他預估的票房僅有兩千多萬。
可現在的情況。哇!我發起瘋來我自己都害怕的那種敢腳,溜溜的直奔五千萬去了。
這下,事情徹底大條!每個有幸參與其中的家夥,嗨到不能再嗨了。
其實歸結原因,除了電影本身夠硬之外,戳動了港人情懷也是重要一點。給《無間道》寫文案的那哥們絕對功不可沒,早早的就按上了一句:“港片救市之作!”
就是這句話,公映之前都當它是個玩笑,可公映之後。觀衆和影評人一看,喲,還真挺吊的!有新意,有技術,有演技,有逼格。妥妥的佳作。
就跟《少林足球》一樣。香港太需要振作士氣的電影了,沒人舍得噴,一水的贊美之詞。而随着影響力越來越大,片方也便推波助瀾,“救市之作”這個概念,愈發深入人心。
港人是驕傲的,看着曾經無比輝煌的電影産業逐漸衰退,個中悲戚,旁人無法理解。所以,他們或是真心支持。或是盲目從衆,反正G點都被挑起了。
正像華仔出席的一次活動,有近千名影迷舉着“精英救淡市,無間破紀錄”的橫幅給予鼓勵。
質量,宣傳,情懷,三法合一,方造就了無間傳奇。不管怎樣,電影成功了,演員每天都在趕場助力,報紙每天都在刷着頭條,揪住任何一條新消息,及時爆料:
《無間道震撼國際,柏林電影節誠邀參展》
《劉維強劉德桦皆表示:望柏林影展可助推海外發行》
《林建樂親口證實 第二部已排期開工》
《五大影*帝同台飙戲 劇組秘傳五絕封号》
《施南生笑言 拟邀F4出演無間前傳》
……
這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不提那些腦殘粉,稍微有點智商的讀者一看,頓時糟心:前幾個的都挺正常,最後那F4是什麽鬼?
…………
卻說褚青這邊,《盲井》大大超出了預計周期,拍了近一個半月。
12月16日,電影終于殺青,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訂飯局,而是請大家洗澡。
二十來個老爺們,光溜溜的包了個澡堂,先沖,後泡,再蒸,最後才能搓。哎喲,一把下去就是一層泛着油花的黑泥,搓澡師傅那叫個過瘾,力道,手法,心理承受度,同樣達到了職業生涯巅峰。
好容易都拾掇完,人模人樣的往外頭一戳,太陽一曬,小風一吹,個個雪白幹淨。這會,他才拉着這幫孫子去胡吃海塞。
劇組人員的關系構成并非很熟稔,有先來的,有扛不住中途跑路的,更有後加入的,但此刻都特親近,酒桌上推杯換盞,哭了笑,笑了再哭,哭了再笑。
褚青和李揚沒多喝,躲在旁邊談了談發行計劃,意見很統一,決定送去柏林參賽。那麽時間就很緊張了,柏林影展是明年2月初舉辦,也就是說,隻有一個月功夫做後期。
任務雖然繁重,李揚倒沒顯得擔憂,信心滿滿。
大家都是成年人,發洩痛快就得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江湖重逢的一天。可汪寶強不行啊,傻小子頭一回經曆這種離别,簡直稀裏嘩啦的,情難自已。
當晚,丫妥妥把自己灌多了,醉了一宿,第二天才好了點,但一提回京,馬上就要分開,又忍不住開始哭。
李揚隻得哄啊,勸啊,跟帶兒子似的。
褚青則實際一點,知道他生活艱苦,就多給了些片酬,足夠他換個好點的出租屋,以及經常出去開頓小竈。
汪寶強對他特不舍,臨别時,仍然拽着人家衣服絮絮叨叨。
褚青身爲同行和大哥,勉勵了幾句,并給了兩條挺誠懇的意見:
1,把口音扳正,盡量說普通話。
2,别演哪吒。
……
17日,兩味爺。确切的說,是老地址的兩味爺。
随着飯館又開了兩家分店,黃穎的事情忽然就多了N倍。她目前是三家店的實際負責人。采購,定價,菜品,衛生,服務,财務等等,皆一手包辦。并打理的井井有條。
别說旁人,連她自己都很驚奇,居然能發揮這麽大的能量。
她今年也25歲了,褪去了青澀,長發,高挑,白皙秀氣,早不是那個怯怯的小姑娘,全身散着一股練達通透。
最近她還學會了開車。用存款買了一輛實用型的小車子,成天往返于三家店鋪,工作室,菜市場,工商稅務,以及家裏。
可黃穎又不是标準的女強人。骨子裏的溫婉是改不掉的。這兩種氣質混合在一起,倒讓她有了種很奇妙的吸引力。
她現在接觸的人面非常廣,管他結婚沒結婚的,隻要是生理正常的男性,都對姑娘表示出那麽點意思。
但黃穎始終拒絕,還不是模棱兩可的那種,而是幹脆利落。這讓一票追求者心傷之餘,也不免納悶。
爲這事,程穎沒少勸她,說你難道餘情未了?
姑娘當然否認。說自己現階段的目标,隻是好好工作,不想别的。
啊呸!每次都換來程穎大大的白眼,騙鬼啊?二十五歲了還不想談戀愛,你個難搞的小處*女!
下午兩點鍾,黃穎準時出現在店裏。
老員工心裏都有數,大忙人黃總若能賞光一見,那肯定是褚先生回來了。
果然,沒等多久,葉開的車就停在了門口。員工們比較興奮,畢竟這位是大老闆,一個個梳頭抹面,列駕迎接。
可當褚青進門時,大夥一瞧,嗬!
那面容,那神采,那魔鬼的步伐,妥妥一農民工啊!
衆人吓得一愣,都忘了打招呼,黃穎也怔了怔,連忙湊過去,喚了聲:“哥!”
“哎,小穎,飯好了沒?”他問道。
“呃……好了!”
姑娘沒料到他第一句話居然問這個,又往後瞅了瞅,道:“哥你行李呢?”
“讓小葉送家去了。”
他簡單應了聲,就不再搭話,默默的往樓上走。黃穎感覺有點怪異,可又說不好,隻得陪着上樓。
倆人進了小屋子,稍坐片刻,飯菜便已備齊,很簡單,兩菜一湯,小鍋米飯。
褚青盛了一碗,端起來就開始吃,伸筷子夾菜,放到嘴裏,慢慢的嚼動,每口能嚼上半分鍾。他還低着頭,眼神完全沒交流,也不吭聲。
黃穎坐在他對面,越看越覺着不對勁兒,便問道:“哥,你沒什麽事吧?”
“沒事,我挺好。”
“那你怎麽都不笑呢?”
“嗯?”
他一怔,反問道:“我沒笑麽?”
“沒,從你回來就沒笑過。”黃穎搖頭道。
“哦,我可能太累了吧。”他沒在意。
姑娘抿着嘴,又盯了他半響,卻始終瞧不出啥毛病,便暫且放棄,随手拿起勺子,就要給他盛湯。
褚青把筷子放下,伸手道:“哎,我自己來!”
說着,就見他接過勺子拿起碗,略微笨拙的盛湯,一下一下……忽然胳膊肘一拐,不小心刮掉了根筷子,當啷一聲。
他皺了皺眉,側身去撿,眼睛的角度正好斜對着黃穎。
“咝!”
姑娘頓時打了個冷顫,竟然有點害怕。
“怎麽了?”
褚青扯了張餐巾紙,細細擦着那根筷子,渾然不覺。
“沒,沒事。”她勉強應道。
他點點頭,繼續吃飯,方吃了兩口又停下,從兜裏摸出張紙,道:“對了,這兩個地址,你每月打點錢過去。”
“這是什麽?”黃穎莫名其妙。
“兩個孩子,爹都死了。”
“呃……那,那我打多少?得幾年?”她呆呆的問。
他頓了片刻,道:“錢你自己定吧,就打到,打到他們大學畢業就行。”
“那好。”
晚上,褚青回到家。
先把那些髒衣服扔進洗衣機,自己又沖了個熱水澡,本想看會電視的,誰知往沙發上一卧,就再也不想起來。
拍《盲井》,似乎把精力都消耗光了,隻剩下滿身疲憊以及某種古怪的壓抑感。不大不小,不輕不重,卻真實的壓在胸口,并慢慢滲入心髒。
其實他察覺到一些,但并未理會,隻當是殺青綜合症。
時鍾滴答,夜色愈濃,褚青躺着躺着就有了困意,勉強拿起手機給範小爺撥了個電話,對方仍然不接。
“啪!”
手機掉落在地,人已睡去。(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