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招待室内,棕色的長條沙發上,兩個人正在下棋。
褚青端着杯水,站在邊上圍觀,張超的大屁股搭了個邊,靠着李程儒的後背,不時給支支招。對面的孫純,則一臉淡定,勝券在握。
王倩作爲唯一的女性,對這個毫無興趣,坐在單人座上看雜志,許是起得早了,正捧着杯咖啡小口抿着。
“将!”
孫純擡手落子,小卒子往前一拱,笑道:“死棋!”
“哎呀!沒想到這步啊!”
李程儒一拍大腿,又抱怨道:“都怪你個胖子,壓得我腦袋都漿糊了。”說着扛了扛肩膀,把肥碩的張超推開點。
“行了行了,你都下兩盤了,換人換人!”
張超不理那個,連忙把他扒拉開,招手道:“來來,小褚,咱倆來一盤,老孫你讓開!”
孫純話少,起身摟過李程儒,換成站位。
“我就用黑的了啊!”張超麻溜的撿起一枚黑子,開始擺盤。
“行。”褚青笑道,他側身坐着,腿都沒翹,腰闆挺直挺直的。今天是《重案六組》開機發布會的日子,九點才開始,但這幫人都倍兒敬業,全提前到了,公司便把他們安排在小屋裏等會。
閑着沒事,李程儒就要了副象棋,打發打發時間。
這裏褚青是最小的,相當的小,李程儒、孫純、張超這三位,比他大了近二十歲,連王倩都是六八年的。
雖說現在,呃。都沒他紅,資曆畢竟在哪擺着呢,他便規規矩矩的,自當小輩。
老男人們年紀相仿,沒啥虛的,見面就自來熟,王倩也是個爽利的,幾位主演相處的氣氛還不錯。
張超的棋藝,跟程老頭同樣的臭,還特來勁。作的一臉好顔藝。擺個當頭炮,都瞪大眼球,跟搶食似的。總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
褚青那個汗,不緊不慢挪着棋子,沒讓,正常發揮。
“小褚這水平高啊,胖子你認了吧。”李程儒瞅了一會,琢磨出點門道。開口打岔。
他的嗓音較低。但很清細,在圈裏。經曆算非常豐富的。早些年做生意,幾番起落。富貴貧窮都體驗過,97年才正式拍戲,屬于大器晚成。作爲純正的京城爺們。無論處事還是玩耍,随處透着股特有的矜持和自傲。“嘿!我可不能認,我得扳回來!”張超嘟囔着,想了好半天,才飛起個象。
褚青随手拈過一張炮,直接堵死象眼。
這步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隻要旁邊的車,再一順,妥妥幹掉,沒活路。
“吱呀!”此時,門被推開。
導演徐慶東跟工作人員商議完流程,便過來通知,道:“時間差不多了,都準備準備,過去會場。”
張超馬上起身,還順便劃亂了棋盤,湊上前笑道:“哎就等着您呢,走走走!”
褚青咧咧嘴,十分無語,隻得跟着出門。
海閏,是國内最早的一批民營影視公司。初期靠海岩劇起家,像《永不瞑目》《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愛人》之類的,拍一部火一部,始終占據龍頭地位。
後來海岩出走,即時調整策略,改拍軍旅戲和抗戰雷劇,如《亮劍》《向着勝利前進》等等,勢頭不減。
會場是專門的一個廳,布置得相當土豪,記者從大門進來,已經坐滿席位。幾個演員自小門進,直接到前面的台子。
工作人員事先準備了紙條,每人塞一張,褚青瞥了眼,都是記者可能問到的一些問題,下面有套路答案。
徐慶東坐在中間,李程儒和王倩分坐兩側,其他人就随意了。褚青在最邊上,把紙條放在名簽牌後面,剛好擋住。
主持人簡單開場後,發布會就正式開始。
氣氛很和諧,不熱烈,也不冷清,記者們知道新聞點在哪,問題都極有針對性。
其實,以電視劇本身來講,除了題材新鮮,無論台前幕後,壓根沒有拿得出手的賣點。尤其是演員,名氣太低了,唯一稱得上噱頭的就是褚青。
記者發問,很多是沖着他來,好在早有準備,大部分的問題都有答案,照着念就行。李程儒那幾個人,心态也擺的特正,非常配合的搭話。
“那你現在已經是巴黎影*帝了,怎麽還想着到一部電視劇裏演個配角呢?”有個哥們問道。
褚青隐蔽的看了眼紙條,還真有,咳了兩聲,裝模作樣的答道:“我之前拍的都是古裝劇,所以挺想嘗試一下現代戲的風格。而且我的角色是個人民警察,這對我的吸引力還是非常大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在座幾位都是老師級的,我跑這就是學習來了,可别說我是什麽影*帝,臊得慌。”
聽這話,李程儒不禁扭頭瞅瞅他,眨了眨眼睛。
劇組的拍攝計劃非常緊湊,發布會結束後,一起吃了頓飯,下午就趕往片場,準備開拍。
第一場戲在重案組的辦公室裏,外面給的鏡頭是棟洋氣的小白樓,其實都蒙人的。片方可沒那麽土豪,就随便找了間大屋子,擺上桌椅,當當山寨内景。
褚青換好了警服,抹平些微的褶皺,走出更衣間。
“啧!”
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冒光。
灰色短衫,褲線溜直,铮亮的黑皮鞋,制服特有的端正和氣質,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筆挺筆挺的,整個人好像又拔高了幾分。
徐慶東坐在監視器後面,對他的造型非常滿意,拿着導筒大聲喊着:
“各人員準備!”
“a!”
…………
五月是個很倒黴催的月份。
一切都因爲《鬼子來了》這部電影,隻要跟它沾上邊的,所有的人或事情,都lo到了人生最谷底。
首先是國内的媒體。
苦逼啊!
巴巴的跑到戛納來,本想采到第一手新聞。刷刷業界等級,結果呢,屁也發不出來。但消息還得往回傳,不能漏了半點,上頭可是要看的。
就像焖了一大鍋肉,你不僅吃不着,還得負責添柴加火,然後肉熟了,連鍋踹掉。
除了他們,還有某局。同樣的心塞。
《鬼子來了》上映後,這些人總算知道姜聞拍的是個什麽東西,頓時吓尿了。你作死。我們可不想,雖然是你拍的,真要追究起來,我們也有責任。
所以,忙不疊的找到那三家投資方,要求馬上。立刻。現在,把電影給我撤回來!
于是。老闆們又都醉了。
特麽的,姜聞自己報的名。自己跑到戛納去參的展,我們什麽都不知道。這會,讓我們去當黑臉?
可沒辦法。隻好聯系上老姜,說清楚意思。但他能管這個?理都不理。
爛事還沒完,緊跟着,也就是前幾天爆出來的,日本極端分子當場撕毀海報的事件。
這下都瘋了!
在某局眼裏,可是妥妥的國際争端,一邊壓着消息,一邊拍闆決定,親自派人去戛納撤片。
從1日得到消息,到驚悚,到找片方約談,到姜聞不甩,到撕海報,再到派人出去,僅僅一個禮拜。
效率奇高。
而日本方面就更強烈,片中的幾個演員,如長野克弘,香川照之,都在被極端分子威脅。他們面臨的不光是這部電影帶來的負面影響,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拍戲了。
《鬼子來了》,解剖的是雙方,得罪的也是雙方。
一方忍受不了,腦袋裏紮根的固有觀念被摧毀;另一方忍受不了,把自己的軍人刻畫得如此兇殘獸性。
老姜也算本事了,拍一部電影,本大國的人不待見,飛行上萬公裏去撤片。另一國的人也不待見,颠颠的跑去撕海報抗議。
可謂,前無古人。
那個特派員剛好在晚上到了戛納,可來不及了,頒獎禮已經開始。老姜當然知道,卻沒放在心上,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像個烈士……
日晚,戛納影展閉幕。
期間的十二天裏,主辦方,影評人,明星,片商,贊助商,把所有的前戲都已做足,在等着今天最後的,也是最大的高*潮來臨。
在盧米埃戲院門口,長長的紅毯鋪開,兩側隔着護欄,記者的閃光燈晃得這個夜晚極爲不真實。
各路明星流水般的走過,風度款款,華衣錦綴。
姜聞拉着老婆孩子踏上紅毯時,引起了不小的關注。他戴着眼鏡,黑西裝,标準的領結,一派斯文,桑德琳則身穿白色禮服,背後還有羽毛,好像翅膀。
本屆電影節,堪稱華語電影的勝利。
楊得昌的《一一》,拿下了最佳導演獎。《花樣年華》獲得最佳技術大獎,梁朝韋也繼葛大爺之後,摘得華人的第二座戛納影*帝。
《鬼子來了》在前面毫無所獲,姜聞神色淡定,隻在公布最佳女演員時,臉上才出現一絲波動。
獲獎者正是《黑暗中的舞者》的女主角比約克,這也是争奪金棕榈的最強勁對手。
因爲理論上,主辦方不會輕易把兩個重要獎項都頒給一部電影,所以這個結果,讓他覺得勝利在望。
但随後的一項,就是評審團大獎。
姜聞非常不情願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惋惜的搖搖頭,起身上台,桑德琳作爲翻譯也跟在後面。
“其實我在台下,一直做着拿下金棕榈的美夢。每當有人上台領獎,我都大力拍手,心裏想着,你去你去,大獎不會是你的了。我也在偷看旁邊朋友的表情,好像跟我一樣的幸災樂禍。”
全場哄然大笑,帶着零碎的掌聲,老外很喜歡他的幽默與坦誠。
“但現在……”
姜聞拿着那座獎杯,笑道:“我知道,這夢該醒了。”
(以我這種更新的德行,11月份以來居然還有不少朋友給月票和打賞,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嗯,明天光棍節,慶祝一下,兩更,如果精力足夠的話,也可能是三更……好吧,我自己都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