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如若珠簾,飛機在濕潤的跑道上緩緩靠停。這種天氣,适合出門,适合歸家,總之都矯情着一股子離愁。
褚青一手拖着行李箱,快步到了出口。站在檐下,碎碎滑滑的涼風透滿全身,他一個激靈,蹲下身打開箱子,拽出件外套。
丫頭老嚷嚷這邊熱,他來時特意換了薄衣,誰知偏趕上下雨。
出口臨着的道上,車輛不多,卻不間斷,駛來,離開,各色的出租和私家車,不時還有輛大巴掠過。
褚青看看時間,略微不耐,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她說過來接,這會都進市區了。他靠在玻璃大門上,摸出手機剛要打,就聽旁邊隔着一米遠,有人大聲喊:“褚大爺!”
他歎了口氣,知道的明白你在喊男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拽着個老頭問路。剛合上機蓋,丫頭就帶着清淡的香粉味,撲到他懷裏。
覺得胳膊一沉,像有頭小豬拱進了懷抱,褚青嫌棄的推開她,打量幾眼,道:“你咋胖成這德行了?”
沒等她說話,又扯了扯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件灰色的套裝,窄窄的腰裙裹着兩條小肥腿,那叫個揪心,道:“你這幹嘛呢,賣菜啊?”
“哎你找茬是吧!”範小爺怒道,好容易把他盼來,一見面就開嘲諷。
褚青笑着捏了捏她的臉,感覺指尖油膩膩的,問:“還沒卸妝呢?”
“這不剛拍完戲就過來了麽!”她淋了點雨,頸後的發根貼在脖子上,額前柔和的發線順到兩鬓,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好多。
“拍完趕緊留頭發!”褚青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審美,又問:“車呢?”
範小爺往對面努了努嘴,哪停着輛白色的捷達。
他一手拖着箱子,一手牽着她。問:“劇組的車啊?”
“嗯,直接讓司機送過來了。”
“跟人家說謝謝沒?”
範小爺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懶得回話。
褚青把箱子塞進後備箱,轉到旁邊,還沒等細看,車門就被推開,居然從裏面下來個人。也是個姑娘。長頭發,紮着馬尾,嘴唇有點厚,倆眼睛的間距似乎略小。
“你好,我叫李兵兵。”她自我介紹道,聲音聽起來很鄉土。
“咱倆剛才一起拍戲呢。就陪我過來了。”範小爺笑道:“人比你大三歲呢,叫姐。”
“姐!”褚青從善如流,還躬了躬身。
若是趙微或林心茹在這,壓根不會甩他們,這兩口子不知道啥時候就抽風,還配合得特默契。
李兵兵不熟悉這套路,輕輕打了下範小爺。道:“别聽她瞎說,叫我兵兵……”她忽地一頓,這裏可是有兩個兵兵,不太好區分。
“上車再說。”褚青可不想傻乎乎站這淋雨,就爲了考慮如何稱呼的問題。
因爲多了個電燈泡,他隻好坐到副駕駛上,丫頭似乎跟李兵兵關系很好,手拉手窩在後座聊天。根本不吊男朋友。
“剛才那戲我覺着挺好的。”
“是吧,我也覺着挺好,小潘也不錯,不像昨天,那個費勁……”
倆姑娘興緻勃勃的聊着劇組的事情,褚青插不上嘴,索性靠在椅背上眯覺。李兵兵則一邊跟丫頭說話。一邊偷偷瞄他的側臉。
别看範小爺這會裝出一副高冷範兒,早在一個禮拜前,也就是褚青定下行程的那天開始,就跟瘋了似的。嘴樂得就沒合上過。和别人不好說,隻得死拽住同爲女生的李兵兵,巴拉巴拉各種顯呗男朋友的好,她被摧殘了足足七天,也不免對這人産生點好奇。
不過此刻見了面,心裏又很納悶,不帥,不愛說話,沒看出有其它出奇的地方,這麽個男人爲毛能被範小爺成天念叨着?
車開了一會,兩側樓群漸多,已經進了市區。
褚青睜開眼,好奇的打量着這座城市,從雨絲遮掩的車窗看過去,别有種淅瀝的美感。那司機是本地人,心腸倒好,許是看他無聊,主動搭話,道:“第一次來湘南吧?”
“嗯,第一次來。”
“覺着怎麽樣?”
“挺好的,挺漂亮。”
寒暄的開場過後,司機忽然把腦袋湊過去,低聲問:“她是你女朋友啊?”
好吧,這貨不是心腸好,隻是爲了八卦。
“你是演柳青那個吧,我看電視的時候,就覺得你倆挺配的。”看他不答話,司機繼續低聲,保持着語音隻能在倆人之間傳遞。
“呃……呵呵。”褚青一腦袋汗,連忙轉變話題,問:“哎師傅,市區有啥好玩的地方麽?”
司機眨眨眼,思維比他跳的還快,脫口就道:“橘子洲啊!”
“橘子洲?”他聽着耳熟。
“啧!就毛伯伯寫湘江北去橘子洲頭那個!”
“啊!”褚青作恍然大悟狀,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
那司機忽然就興奮起來,道:“哎要不我帶你兜一圈看看。”
褚青瞅瞅這不靠譜的天氣,又瞅瞅更不靠譜的司機,忙道:“哪天的,哪天的,咱還是先到賓館。”
約莫傍晚的時候,到了劇組下榻的酒店。
範小爺事先已經訂好了房間,沒占用組裏資源,私人掏的錢。歐陽是這劇的總制片,他早知道倆人的關系,聽說褚青要來探班,也沒多做表示。
丫頭陪他上去放行李,李兵兵在樓下等,掏出個手機不知道給誰打着電話。
房間在七樓,不是标間,是大床房。褚青放好箱子,摸了摸被褥,有些潮,便讓服務員換了一套。
這麽磨蹭了一會,才下了樓。
李兵兵身邊卻多出了兩個人,一個幹淨清爽,眉目清秀;一個留着長發,皮膚略黑。有種憂郁青年範。
她介紹道:“這是任權,這是潘嶽明。”
“你好。”褚青跟他們握了握手。
這都是丫頭的朋友,四個人都是主演,關系處的不錯。任權還好,潘嶽明則有點不自然,他在劇裏和範小爺是一對,這會見了正主。略微尴尬。
褚青瞄了眼女朋友,意思是,當初就是準備跟他拍吻戲的吧?
她揚了揚眉毛,帥吧?
他撇着嘴,鎖眉閉目,作哭泣狀。丫頭撲哧一樂。上去挽住他胳膊,笑道:“别裝了,走啦!”
雨還在下着,這倆貨旁若無人的合打一把傘,走在最前面秀恩愛,看得那三位都很無語,颠颠跟在後面。
地方不遠。拐過條小街就是,最地道的湘菜館子。
他們在這拍戲快一個月了,開始的時候可謂全城矚目,幾乎每個出現的地方都有影迷和記者蹲點,現在則好多了,至少不會再被當成猴子圍觀。進了店門,老闆立馬熱情的過來招呼。
明天還有戲,就沒要酒。叫了六個菜,一眼掃過去通紅通紅的,看着都辣人。褚青對什麽剁椒魚頭,東安子雞不感興趣,反而中意一道小菜,蘿蔔幹炒臘肉。
李兵兵和任權是老同學兼閨蜜,而且都很健談。潘嶽明就要安靜一些,總體上,氣氛還算熱烈。其實褚青也好,範小爺也好。都很少有機會參加這種朋友聚會,上一次,還要算陪九六班喝酒那回。
“當時我就是想跟她蹭點水喝,看這小孩一個人怪可憐的,就說我請你吃飯吧……”任權正在講他和丫頭的故事,笑道:“結果好嘛,她給我來了一句,我可有男朋友了,你别打我主意!”
褚青夾了一筷子菜,也笑道:“這小孩有時候就愛抽風,甭理她。”
“誰是小孩啊!”範小爺給了他一肘子,又對任權道:“我就是看你細皮嫩肉的不像個好人,再說了,請吃飯我就去啊,我又不傻!”
這裏面,還真就屬她最小,年紀最大的是李兵兵,要比她大上八歲,這個事實讓丫頭很沮喪。
褚青揉揉她的頭,道:“嗯嗯,你不傻。”說着又夾了一筷子。
任權看他一直蹂*躏那盤蘿蔔幹炒臘肉,本來沒想吃,不禁也嘗了一口,眼睛瞬間就亮了,轉頭道:“這菜不錯,我回去得研究研究。”
李兵兵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丫職業病又犯了,無奈道:“人家這是湘菜,你那是川菜館,不挨着。”
範小爺奇道:“哎你還開飯店啊?”
“嗯,在魔都有家店。”任權笑道。
褚青忽道:“你那店多大?”
任權打量了下這家的規模,道:“能有這一半吧,就八張桌子,小本生意。”
李兵兵笑道:“别聽他謙虛,那人都得排着隊等座,這才開半年多,就要把二樓盤下來了。我當初沒入股,現在都後悔死了。”
褚青微微點頭,他其實挺有興趣繼續往下打聽的,但這才剛認識,問的深了,就顯得太唐突。
範小爺偏頭瞅瞅他,心思明了。
一頓飯吃到九點,從裏面出來時,雨已停歇,空氣中帶着冰涼的濕氣撲面而來。路面很多地方積了水,褚青把外套給丫頭披上,拉着她手左拐右跳,玩着“看誰能蹦得遠”的幼稚遊戲。
“哎,我想吃冰激淩。”
走到半路,範小爺忽指着道邊的一小賣部道。
“這麽冷還吃冰激淩?”褚青道。
“我就是想吃!”她提高音量。
褚青這回沒廢話,幾個大步就跑了過去,鑽進店裏。
其他人隻好站哪兒稍等,李兵兵湊過來,也問:“你不怕鬧肚子啊?”
“我……”丫頭瞄了瞄那兩個男生,把嘴唇貼到她耳朵上,說了幾句悄悄話。
不知聽到了什麽,李兵兵忽露出一抹很微妙的笑容,道:“你想吃甜的,我倒是想吃酸的。”
範小爺一偏頭,奇道:“你那是生孩子吧?”
“去你的!”李兵兵摟過她肩膀,小聲道:“哎我還真聽說,女生要是在一起呆久了,那個來的時間也會越來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