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頭啊,你小子幹嘛怎麽倔?她們不是讓我們住進小樓了?你非得在大門口打地鋪?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沒見裏面有那麽多的小姑娘?和你一個歲數的也不少,說不定有小姑娘看上你,嘿嘿,到時候,嘿嘿,便宜你小子了……”
雲叔考躺在大門處的機槍巢裏仰望星空,嘴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芋頭,本來幕佩佩已讓他們兩人享受最好的待遇,供應最好的物資,芋頭死活不幹,非得拉着他守在大門口,說是張小強隻讓他守門,沒讓他幹别的。
雲叔卻知道張小強的意思,隻要他們住進女兵營就達到了守門的目的,讓自己過得舒服點有何不可?特别是,女兵營裏沒什麽男人,作爲中年大叔的他很是收獲了幾個少婦的媚眼,這讓他骨頭都酥了二兩,本以爲能老樹逢春,結果被愣頭小子給生生斷掉他的幸福生活,雲叔自然要抱怨。
芋頭隻是不說話,他對女兵營深惡痛絕,不是因爲女兵們打他,他還吃得下這個打,是幕佩佩她們那麽對待黃泉,黃泉本來斷了一隻胳膊,幕佩佩無緣無故的動手不是欺負人麽?要知道芋頭這輩子最尊敬兩個人,一個是張小強,單身迎戰巨型大魚,不畏不懼。
一個是黃泉,湖邊連斬五十人,浴血而立,是真正的血勇士,黃泉也沒讓他失望,哪怕到了最後關頭,也能讓絕對強勢的幕佩佩狼狽不堪,可以說,黃泉教會了他什麽是真正的勇氣。
“卡……擦……”芋頭将輕機槍的槍栓拉上,輕撫着機槍柄上工程塑料的花紋,擡頭見天上的圓月如盆,銀色月光傾瀉而下,淡了夜色,将他身邊照出一片冷銀色的世界。
“芋頭,你也不小了吧?十六歲滿了沒?”
雲叔唠叨了半天,見身邊的傻小子愛理不理,也不惱,将話題扯到了芋頭身上,要說,他和芋頭不是一個村的,不知道怎麽着,他就和芋頭變成了搭檔,兩個人不管做麽都在一起,就連進正式小隊,斷指明誓都在一起,他沒娶過媳婦,沒有後代,心中也把芋頭當兒子看,他覺得芋頭和他很像,和他年輕的時候。
“我還差1個月零三天就滿16歲,往年都是家裏給我下雞蛋面,今年沒人下了……”
雲叔勾起了芋頭的愁腸,說道一半,芋頭說不下去,借着月華盯着身前的輕機槍,一滴晶瑩的水漬落到黑色的槍柄,濺起一點水花。
雲叔不知道芋頭在垂淚,他崴了崴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點,安慰着芋頭:
“芋頭,别想那麽多,想哭,會越想越哭的,咱們能活到現在不容易,真的不容易,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吧,我知道你心裏看不起我……”
“雲叔,不是……”芋頭抹了一把淚水,打斷雲叔,卻被雲叔空舉的手掌止住。
“芋頭,你還是不明白啊,英雄不是那麽好當的,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沖,言語稍有不對就與人動手動腳,就算赢了又怎麽樣?心裏出了氣,還得家裏賠錢買藥,家裏窮啊,買不起,我爹給别人跪下磕頭,不讓我被關到牢裏。
我記得那年,我爹五十多歲,家裏沒本事,隻能在土裏刨食兒,我又不争氣,天天在外面當混子,還是最沒本事的混子,我把别人打的三個月下不了床,爹媽把豬牛都賣了,雞鴨也賣了,給我姐做嫁妝的大木櫃子,箱籠衣裳也賣了。
都賣了……都賣了,還不夠,我媽去給别人洗衣服,做飯,端屎端尿的服侍他們一大家子人,我愣,我沖,我不甘心,我還要去找他們鬧,我爹給我跪下,我爹幾十歲的人給我跪下,求我,那一刻,我發誓,我要做人,做個被人打臉也要喊好的老實人,不爲别人,隻爲我爹,我媽,還有嫁出去連件好衣裳都沒有的老姐。”
雲叔說着說着眼淚下來了,他砸在心裏幾十年的事兒被捅出來,他擡頭仰望夜空,想把眼淚倒回去,似乎在回憶年少輕狂,回憶着老父的蹒跚背影。
“很久,我才知道,我爹以前比我還沖,是他戰友告訴我的,他當過兵,越戰打過戰,一個人守着貓耳洞,同班的戰友死絕,就他一人守了半個月,跟後方沒了聯系,靠吃螞蟻喝露水守了半個月,打退了數十波的進攻,打瘋了,我爹隻知道守洞子,不管是自己這邊的,還是越南鬼子那邊的,隻要有人靠近他就打。
最後他被俘虜,是被自己人俘虜的,他已經殺瘋了,兩邊都有人死在他的手裏,軍隊沒有找他的麻煩,讓他退伍了,什麽都沒落到,隻留下一身傷,他死了,病死的,沒錢給他治病,隻有他的一個戰友來看他,沒人知道他是一個英雄。”
“啊!”雲叔站起身沖着空曠的四夜嚎叫。
“那……雲爺爺的戰友?”芋頭小聲的問了出來。
“他說了,他欠我爹兩條命,想要給錢我爹,我爹不肯要,我爹說,他欠國家七條人命,他用什麽還?芋頭,英雄不是那麽好當的,英雄兩個字會讓你背負一輩子。”
月色如霜,凍住了清冷,女兵營的大門處,雲叔和芋頭都沒再開口,芋頭仔細品味着雲叔的話,甚是敬佩雲叔的父親,一點熱血回蕩在心頭,突然想起什麽,從挎包了掏出一包香煙扔給了雲叔。
“雲叔,這是搜索隊的大哥們給我的,我一直想給你,有老是忘掉,你拿着抽吧,好煙咧,在以前要賣10塊錢一包。”
雲叔拿起煙一看,手中是包十塊錢的硬殼《紅金龍》,咧嘴笑了:
“你小子有點良心啊,這紅金龍是我們那兒辦喜事的好煙啊,不錯,比我以前抽的三塊錢《黃金龍》好。”
說罷,雲叔拆開包裝,點上香煙,手中的火頭尚未熄滅,一聲槍響,熒光一樣的子彈從他耳邊呼嘯而過。
“吐……敵襲……趴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