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蓮教的教徒本就魚龍混雜,十天内硬是從五十萬人中拼殺出來,并未經過系統訓練,列陣便相當松散,至于被打散的兩千軍人,見四周都歪七扭八,就是想對整都有心無力。
方陣中的所有人,都好奇盯着方陣前的二十幾道身影,這二十幾人即便是身爲精英的他們也很少見到。
特别是華蓮教空降的聖主,那聲響徹整個營地的咆哮已在他們間瘋傳,天騰第一人的稱号随即落在眼前的負劍少年身上。
這其中卻是隻有少部分人相信林羽真有這種逆天實力,就如排在前側擠眉弄眼的秦開,整個天騰市叫林羽的,除了堂堂蜀山掌門還能有誰擁有這種能力?
當然,絕大多數人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鑄髓境的強人更是如此,境界越高,越清楚鑄髓境後的升階難度,少年怕是有音波方面的技能而已,軍隊也隻是礙于華蓮教勢大,騎驢下坡。
對面的異族大軍,依舊安安靜靜的圍在光柱附近,密密麻麻的鐵甲蟲潮望不到邊際。
“都給我精神些!”
看着散漫的方陣,程遜皺眉吼道,聲調宛如洪鍾。
軍隊把指揮權交給了華蓮教,作爲聖女的唐子柔自然不可能幹整理隊形這種“粗活”,至于林羽,這位聖主還在衆人的懷疑階段,信服力還遠不如教内的幾位高層,于是重擔便落到了程遜手上。
他平時替唐子柔處理内外事物,幹着“抛頭露面”的活兒,因此不管在教内或是軍部都有着不小威望,一吼之下雖然隊伍仍然參差不齊,細微的探讨聲卻是不見。
程遜向後豎起拇指,指了指一公裏外的異族大軍道:“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我隻是個屠夫,而且是個在十年前因爲緻人傷殘,在号子裏度過這輩子最好年華的屠夫。”
見衆人的目光被自己吸引,程遜放大音量道:“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服法院的判決,爲何那個拿着短刀捅傷我母親的混混,隻是斷了根手骨,出院後依然生龍活虎,而我的正當防衛卻被判了八年監禁。”
程遜指了指臉頰上,猙獰的傷疤:“這條傷疤是第一天進到監獄後,因爲不懂規矩被人用石片刮的,于是我發了瘋的打架,将牙刷塞進裏邊混混的屁眼,用削尖的筷子捅進社會大哥的肚子。”
“漸漸的,沒人敢在我面前大聲喘氣,他們尊稱我爲老大,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規矩,很可笑,六年後我因爲表現良好提前出獄。”
“可惜!”
軍陣中的所有人漸漸被漢子的故事打動,他轉了聲調繼續道:“可惜,外邊有外邊的規矩,那規矩不再是拳頭,而是權勢,所以我成了個殺豬的屠夫。”
“但屠夫也有家人,也有朋友,那片血雲在屠夫眼前,帶走等了他六年的母親,帶走了在他家做客的三個朋友,最後連他隻有十歲的小妹也沒能留下,于是屠夫拿起屠刀殺得昏天暗地,殺得手腳抽筋,等回過神來眼前一切的生物片甲不留,但是家人、朋友依然躺在冷冰冰的地闆上不再醒來。”
程遜這番叙述瞬間将衆人帶回異族降臨的那個下午,不少人眼中已經帶上幾分落寞,但他要的絕不是這幾分落寞。
于是吼道:“你們的家庭比屠夫美滿,生活比屠夫惬意,你們原本可以舒服的過完這輩子!現在都給我盯着對面熟悉的破壞者!”
此刻,連林羽都不得不佩服身邊的七尺漢子,這番聲色俱下的戰前動員,目光不由自主向遠方的甲蟲潮望去。
他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可以悼念,卻還是記起那天下午的血雲,記起一頭頭兇猛的怪物沖入校園,數百隻鐵甲蟲追擊四處逃逸的師生,蜈蚣、巨蟒、毒蛙啃食着草坪内的血肉白骨,以及猴首怪物齒間爆開的團團血花。
同樣的畫面在六千多人的腦海中一一浮現,父母的掙紮,妻兒的悲鳴,朋友的驚恐,以及那無處不在的嘶吼!
身後的喘息聲開始粗重,六千多人緊緊捏住拳掌,他們雙目赤紅,他們怒火難平。
程遜點起最後一把燎原大火:“現在我們每個都是屠夫!在這個用拳頭說話的世界,我們也可以制定規則!我們可以将這群把我們家庭啃食得支離破碎的闖入者,徹底撕裂!”
“全軍出擊!殺!”
“殺!!!”
六千三百名鑄髓境武者絕塵而去,接近鐵甲蟲潮三百米範圍,黑色洪流迎面而上,頓時殺聲震天動地,各種魔技武技在蟲潮中似絢麗煙花,四處炸開。
這一刻,沒有人帶着半絲畏懼,深深的怒火已經将理智掩埋,血肉橫飛,綠汁飛濺,明明可以一擊斃命的鐵甲蟲,硬生生被數掌拍成肉沫,更有甚者直接将甲蟲頭部塞進口中,活吞生撕。
方陣瞬間在蟲潮内沖出一個缺口,将阻擋在前方的一切碾成碎片。
跟在陣尾的林羽看着衆人瘋狂的沖殺,皺眉道:“是不是有些過頭了,連高階鍛體境都沒了理智,和原本的計劃有些出入。”
“這可說不準。”
江玉雙手枕着腦袋,悠閑走在林羽身邊道:“這種殺了爹媽的大仇,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等體力用盡出現大量傷亡的時候,劇毒蛙群說不準也已經被他們沖開。”
“那傷亡豈不是很大?”
“弱者就該有弱者的宿命,你這個半路出家的聖主,難道還關心教徒的死活?”
左手邊,一個中校軍銜的男子不肖道。
男子名叫楚飛,年紀在三十上下,眉骨異于常人特别外凸,而且有着兩道白眉格外顯眼,他的實力在鑄髓二階,部隊裏除了昊海還沒人能壓得過,因此有些自傲,并且相當懷疑林羽被吹噓的境界。
林羽昨晚又将未經檢驗的江玉也拉進鑄髓境的隊伍,便引起他的不滿,于是話語間處處帶刺。
林羽專注着前邊的戰鬥,根本沒功夫搭理楚飛。
楚飛見少年如此模樣,牙根直癢,撒氣到江玉身上:“還有這小子到底什麽實力,胡亂塞個鳥窩頭進來,路上還得照顧個垃圾。”
“楚飛!好好盯着戰況!”
前方的年輕軍官回頭怒道,要說他在鑄髓境的隊伍裏,是除了江玉外對林羽最了解的,他不但從父親邵千山口中确認過林羽的具體境界,而且與他在海平廣場與打過照面。
此人正是邵軍,他原本并不在隊伍之列,由于這次計劃太過冒險,随時會死在異族群内,邵千山并沒有同意他參與。
可自從知道聖主就是海天廣場出現過的少年,邵軍便不顧父親的反對臨時插入了隊伍,他想看看能搞出那般動靜的少年,究竟有多強!
“小爺最讨厭的就是出口傷人。”
有了邵軍的遏制,楚飛停下了繼續發難,可江玉卻是不同意了,一臉怒容道:“你丫的猿人轉世還敢取笑小爺,是從小缺少關愛又在營裏待久了内分泌失調吧,怎麽不蹦出片大姨媽緩解緩解,就那眉毛,倚天屠龍記怎麽不找你拍白眉鷹王,幹個中校真是大材小用,掩埋了天賦”
林羽怎麽也沒想到這位學渣之友的語文功底如此深厚,說是厭惡出口傷人,自己罵起來如連珠炮彈,一套接着一套愣是不帶髒字、沒有重樣,令楚飛連插話的餘地都沒剩下。
足足一分鍾江玉的聲讨還在繼續,就差将中校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進去,盡管前方殺喊震天,幾個年輕的鑄髓境竟憋不住笑意,皆被逗樂。
“媽的,老子先殺了你!”
楚飛被罵得雙頰青白,擡起右掌就要上前捏碎江玉的腦袋。
邵軍擒住他的手腕面向江玉道:“已經攻入蛙群,你們都給我安靜些,想窩裏反不成!”
“哼。”
作爲邵千山的心腹,楚飛也不好公然和邵軍作對,隻能強忍怒氣,将視線轉移到戰場。
正如預料般,怒火沖天的六千三百名鍛體境,在沖開蟲潮後并沒有按照原先的計劃撤回部分低階攜咒者,而是一股腦切入蛙群。
“就是你這怪物毒死了我老婆!”
“哈哈又殺了一隻!”
“來啊來啊老子不怕你們!”
異族實力突然增強,戰場變得更加混亂,刀劍棍棒将巨蛙砍成碎片、搗成肉沫,所有人身上挂滿異族的血液,内髒,被染得五花八門。
也有人在大量的殺戮下變得瘋癫,兵器斷了就和巨蛙扭打在地,手腳用不上也不顧巨蛙體内的毒液張口就咬,等巨蛙沒了聲息,那幾人也被毒液侵蝕得腸穿肚爛。
傷亡大量出現,先是五六階的鍛體境攜咒者體力不支下,被異族群淹沒,接着,七階以上的攜咒者也開始後勁不足。
可即便少數人從瘋狂狀态中脫離,看着四周依舊向前突進的軍陣,他們也沒了退路。
營地内,王建宏和邵千山長正拿着望遠鏡觀察戰況,他此刻眉目糾結,歎道:“巨蛙群就快被沖破了,沒想到真正改變局勢的是程遜那莽夫,可惜了那六千鍛體境,怕是大半都會長埋于此。”
邵千山道:“興許不是壞事,華蓮教的主力大多在軍陣裏邊,此役過後當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