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蓮教衆人顯然很尊敬入帳的女子,二十幾道人影齊齊屈身行禮。
程遜急急收住刀勢,氣血逆行下雙頰瞬間憋成通紅,落地後趕緊退離林羽一丈,此刻他背後衣衫盡濕,心有餘悸,若不是聖女斥醒他,恐怕現在已成劍下亡魂。
緩上口氣,程遜向前躬身道:“聖女。”
“在下林”
總算等到主角,林羽回身望去,待他看清來人模樣,剛到嘴邊的話卻生生憋了回去。
女子青絲如絹直鋪約素,遮擋住半匹瓊脂白玉般的精緻面容,隐現間惹人憐動,冷眉紅唇,深眸瓊鼻,淩冽氣息卻拒人千裏,配上一席白紗繡花長裙更襯聖潔,仿如清水芙蓉,難以亵渎。
這是個比鄒晗更爲冷漠的女子,寒氣逼人的目光下阻隔任何生物靠近。
林羽呆立原地,來人他認得,也可以說不認得,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來回在心頭交替,竟是難以表述。
唐子柔!
這個女子林羽在湘潭中學見過數次,因此他認得,但兩者從未有過任何交集,或許女子根本不認得眼前這個有些自閉的同學。
這個女子也曾經與林羽相處幾萬個日夜,即便失去幾世記憶,強烈的熟悉感并不會被抹去,但爲何拒人千裏的氣息又完全将那抹熟悉沖散。
“記住,從今日起他便是華蓮教的聖主。”
唐子柔踏着碎步走到林羽身旁:“如有不從者,殺無赦!”
原本該充滿煞氣的話語,落到她口中依舊是平平淡淡無有起伏,衆教徒将腦袋垂得更低,沒有人敢于試探其中虛實。
唐子柔又将臉頰側向秦漢道:“我等的人就在眼前,你現在,可以通知王建宏,三小時後商讨攻打壁障的事宜。”
三小時?通知?五十萬人等了三日,就爲了等個連程遜一刀都接不下的少年?
秦漢的胸腔近乎爆炸,這瘋女人以爲自己是誰,她有什麽資格主導營地内的事務?到此刻,他已經徹底放棄邀請林羽的想法,強忍住怒火佛袖而去。
“哼,我會告訴他。”
秦漢倒想看看這女人如何收場!
“聖主,到我帳下一叙。”
唐子柔對着林羽道,接着便向外行去:“接待好聖主的朋友,奉以上賓。”
林羽還沉浸在深深的矛盾感中,看着白沙長裙漸漸遠離,下意識就跟了過去。
“這是什麽情況?”
“哪裏冒出的聖主,程教主都快砍了那小子了。”
唐子柔剛離開,也沒人在意被晾在旁邊的江玉一行,所有教徒開始議論紛紛,對空降的聖主表示不滿。
“媽的,你們知道個屁!”
程遜想起少年的恐怖,再盯着亂成一鍋的衆人,鬼頭大刀往地面一杵吼道:“誰不服,殺無赦!”
江玉笑吟吟的托起下巴:“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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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柔的住所離華蓮教總部不遠,林羽也不知道渾渾噩噩中究竟打了幾個彎,回過神來已經在另一頂帳内。
臨時的住處自然不會有多少奢華,三十平的空間内,普普通通的平闆木床,整齊鋪着淡青被褥,一塵不染;左帳角靠着最簡單的實木桌椅,桌上此時兩盞茶碗坐落對角,霧氣缭繞。
這便是帳内的全部家具,唯一讓林羽詫異的是,入口處放着數籃盆栽,在末世竟然還有人養些花花草草。
唐子柔示意林羽坐下。
“你知道我要過來?”
林羽一口飲盡盞内的茶水,沒喝出什麽特别味道,他隻是有些口渴。
但顯然還熱氣熱騰騰的茶水是爲他準備。
唐子柔掀開袖口,提起旁邊的茶壺給少年續上一杯,手背數朵新開的白蓮栩栩如生。
“我每日都會熱上一壺,因爲你一定會來。”
她的話林羽倒是沒聽清,目光盡被白蓮印記吸引,這是他在天騰市見到的首枚神咒。
排除他自己的雷神咒。
女子輕放茶壺,順勢将衣袖拂下,優雅姿态淋漓盡緻:“這枚神咒還是你贈于我的,天騰市除了你我,應該不會再有人知道七色之外還有神咒存在,當然,如果你把這消息告訴幾個朋友的話,那就另說。”
我贈與她的?
林羽指尖粘住杯沿楞在原地,唐子柔繼續淡淡道:“海平廣場的事,是你做的,你的咒印似乎比神咒還要高等?”
這倒是唐子柔估計錯誤,林羽身上的确有荒咒存在,但并不外顯。
神咒有兩種分支,單一屬性的固定色澤神咒,以及複合屬性的漸變色神咒,第一次見到林羽手背的複合神咒,她想岔也在情理中。
林羽此時腦袋裏猶如絞進一團漿糊,在學校除了遠遠看過幾眼,他跟這女人從未有過交集,有何來贈與一說,至于海平廣場的事,除了江玉根本沒人知道具體過程,這女人如何得知?
“看來你說的沒錯,現在見到的你果然與之前有很大差别。”
唐子柔歎息道:“曾經的你玩世不恭,将一切盡握的自信如此迷人,可惜現在,眼中隻剩下了深深戒備。”
玩世不恭?林羽被說得越來越迷糊,末世後性格有所轉變倒是真的。
“你也一樣。”林羽沒邊思考女子話中的意思,一邊道:“十天前還是個普通學生,現在這種近乎病态的冷漠,難道權欲能使人變化得如此迅速?”
說到此處,林羽又皺眉片刻:“也不對,好像所有人都變了,見到高階攜咒者會用上敬語,會抱拳作輯,脫離現代化的詞語逐漸頻繁,好像某些大家書中的江湖,連我也不知不覺中迷失其中。”
他舉起手背,看着不斷變化的閃電标記,喃喃道:“莫不是咒印在潛移默化中改變性格?”
“絕非咒印之罪,是力量,也是人性,出于強者對弱者的藐視,弱者對強者的敬畏。”
少年對女子的評價,并沒有引起她的任何情緒波動:“曾經主導世界的是文人墨客,他們可以用修養壓下這種藐視,但現在換成了武夫,肢體便是他們最直接的表達敬畏的方式。”
“爲什麽讓我做聖主?”林羽提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他已經不準備和唐子柔繼續交談,從坐下那刻,話題至始至終都被她所主導,先是繞暈腦袋的衆多疑問,接上一番令人無法辯駁的理論,最關鍵的還是這女人萬古不變的撲克臉,讓林羽感覺和一塑冰雕打了半天太極,這種有氣無處使的感覺,異常不爽。
“想要打破壁障,你必須有個身份參加會議。”
“什麽時候?”
“還有兩個小時。”
“好,我在華蓮教總部等你通知。”
林羽瞥了眼盆栽後的帳角,便大步流星的離開帳篷,這地方他不想多呆一刻。
唐子柔起身立于床頭,将雙手負于後背開始低頭沉思。
片刻後,林羽目光掃過的盆栽,寬茂的枝葉下一道身影若影若現,幾秒内突然走出個中年男子。
男子身材中等,穿着套幹淨的黑色休閑西服,過肩棕發用皮筋束在腦後,眉宇間較床頭佳人有七分相似。
“怎麽樣,能判斷出大緻實力?”
唐子柔回過身,對着緩步靠近的男子一時還改不了稱謂:“你也聽見了,他對我戒備很深,實力倒是其次,他也沒隐藏的理由,但是該解決的疑問依舊沒什麽進展。”
“按照你之前的叙述,他應該非常重視你,突然轉變的性格,難道失憶了?”
唐天莞爾一笑,很快将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抛到腦後,打趣道:“女婿防備未來老婆,還真是有趣。”
唐子柔微微顰眉:“他對我最大的恩惠便是讓你我相遇。”
中年男子正是唐子柔失蹤幾年的父親。
當年唐天因爲避債離家出走,不過漂泊在外的日子自然不會好受,爲了改善生活,他幹起了傳銷的勾當,沒料到在行騙一道上他還真不乏天賦,短短幾年不光還清欠款,還積累了頗厚家當。
功成名就後,想得當然是衣錦還鄉,隻是這男子運氣真不咋樣,剛下飛機還沒收到傳銷窩點被搗毀的消息,便被明光派出所端進了班房。
無巧不成書。
唐子柔被林羽安排的綁架戲碼送進派出所做起筆錄後,還真有顆光球砸穿屋頂落在身邊。
這還得了!那神經病好像說得分毫不差!于是唐子柔将林羽的末世言論複制粘貼給了做筆錄的大媽,結果差些被好心大媽送去做個腦部ct。
好吧,這一世沒有林羽護着,等所有民警全部犧牲,大媽跪倒在面前唱起神啊救救我後,走投無路的唐子柔翻出拘留室的鑰匙,放出想象中的惡徒一起抵抗異族。
惡徒甲、惡徒乙。咦?惡徒丙怎麽像是老爹的親兄弟。
于是父女相認,于是痛哭流涕,于是大媽在被異族劈開腦袋前,再次堅信了明天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