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已經三日未早朝。
議政殿裏,皇上臉上的不悅絲毫不遮掩,已經放出話來:若是明日早朝依舊不到,安國公就永遠不必早朝了!
衆大臣心中都有詫異。說實在的,曆來安國公就勤懇謹慎,自安子軒接任安國公一位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雖然他時常不溫不火,但每件事兒卻都能做的恰到分寸,不惹眼,不出錯。
這忽然間不告假連曠三天的朝,就好比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忽然開始逃學一樣讓人費解。
因爲在他們所有人眼中,即便是天塌了,早朝都缺不得。
可偏偏,安子軒所有的内斂、小心翼翼、謹言慎行,爲的也不過是在朝堂中立足能獨善其身,爲的是保護他僅剩的親人,可如今,這些理由,被弄丢了!
安國公府裏,安子軒比議政殿上的皇上發的火更大,血絲滿布的眸子裏隐約間帶着猙獰,他目呲欲裂的瞪着每一個人,嘶吼的樣子就好是一頭發狂的野獸。
什麽玩世不恭,什麽冷靜沉穩都離他遠去了,他的妹妹丢了,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支柱啊!
是的,繼景沁失蹤至今無果之後,安紫嫣也失蹤了!
事情發生有一段時間了,起初,他以爲安紫嫣隻是出去走走。
——
從蘇昊安走後,安紫嫣的精神狀況一直很糟糕。
皇上特赦将蘇昊安的遺軀交給她,可她卻沒将人入土爲安,而是制了屍蠱保肉身不腐,後便将蘇昊安留在她了的閨房裏,吃飯睡覺都要一起。
最初,安子軒是崩潰的!
他的妹妹在抱着一具屍體入睡!每每想到這裏,他總是暴躁的從床上爬起來,一路沖到嫣然居,卻又堪堪在門外刹住。
他忘不了安紫嫣那個空洞的眼神!就仿佛全世界都失了色彩似的,她的瞳仁是凝固的,唯有看到蘇昊安時才會微微動上一動,就好似是在爲一隻人偶點上眼睛。
他知道,這是心病,嫣兒她将自己封閉起來了。
而且,她以身養蠱,命脈已有枯竭之像,現在的生命全靠命蠱……還有那一口氣撐着,他……不敢輕舉妄動。
漸漸地,他看開了。
一個好比布娃娃的妹妹,别說是摟着一具屍體了,就算是她要每天都睡在棺材闆裏,又能如何?
至少,她還活着!
于他而言,她還活着,這就夠了。
接受之後的日子不再那麽煎熬,心平氣和下來後,他每天都會去嫣然居小坐一會兒。
雖然知道嫣兒不會理他,但就這麽看着她,看她忙裏忙外都隻繞着那一個“人”,偶爾也會生出一種歲月安好的感覺,覺得就這麽過下去也不錯。
可偏偏老天爺卻要和他開玩笑。
嫣然居的主人不在了。
那具屍體還靜靜的睡在床榻上,一切陳設還留着溫馨,一開門就能感受到柔柔的暖意能将一身的寒氣都驅散。
他以爲安紫嫣隻是外出了,偶爾她也會去集市買些東西,雖然都是給蘇昊安的。
但是,第二天,屋子的主人依舊不在,一開門,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就隻有榻上的“人”還在安然的睡着。
第三天……
第四天……
安子軒終于可以肯定嫣兒不是出門了,而是失蹤了。
隻是,接下來的尋找卻讓他幾欲發瘋。
幾乎是翻遍整個國公府,他卻隻尋到了些無關緊要的蛛絲馬迹,比如:那一日應該有人來過嫣然居……
這是根本無需驗證的事實,若是沒有人來,難道是嫣兒憑空消失了嗎?他真正需要知道的,是足以指正此人是誰的線索,隻是很可惜,這種程度的,怎麽也找不到。
強烈的不安籠罩着,他心中有些許種猜測,對這些猜測,他有着偏激的執着,他堅信他所想的一切!
國公府的人都被散了出去,滿京城的撒開網去尋人,以這樣的密度,即便是一隻老鼠,也該被找到了。然而,沒有!每天被送回的消息就是什麽消息都沒有!
安子軒已經無法再說服自己忍耐下去了!
因爲早前四公主失蹤的事兒,他心中一直懷着一個念頭,所以,他終于站在了墨王府門外。
*****
說實話,當隐衛來報說安國公大人有事來訪時,赤風是一臉懵逼的。
他心想:這怎麽可能?!國公大人可是忙的有許久都不曾早朝了,又怎麽可能稍移“禦駕”,駕臨墨王府呢?
然,懵逼歸懵逼,赤風還是很懂禮儀的。
出門迎接,在看見安子軒的一瞬間,赤風隻覺得自己更懵逼了,似乎腦子都要不夠用了。
因爲站在門外的那個……說是安國公大人當然也沒錯,可看起來真心與惡鬼沒什麽區别了!
他身上的衣裳怕是有些日子沒換了,淩亂蓬垢的長發也不曾梳洗,而從那一堆雜草一般的頭發中透出的眼睛,卻仿佛帶着猩紅的光,惡狠狠又猙獰,就好像要将眼前能看到的人都吃掉一般。
若非是定力好,赤風怕是要不自覺的退半步。
隻是……這一位确定隻是來拜訪墨王府,而不是來“覓食”的嗎?
赤風總有種他一張口就要吃了誰的感覺。
然,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曾失了待客之道。
禮貌的将安子軒請進墨王府内,墨宸已經在待客廳等候多時了。
關于安國公府内發生的事情,雖然消息還在封鎖中,但墨宸卻早已經知道的,自然也就猜到了他到此來的目的。
當然,毓筱也猜到了。但她卻不躲不避!
安子軒進入會客廳的時候毓筱還不在,但是端着茶來待客的人卻不是丫鬟,而是毓筱。
舉止優雅的将托盤上的三盞茶分别放在三人的位置上,毓筱隻是慢條斯理的品着茶絲毫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墨宸亦沒有。他把玩着手裏的茶碗,似乎是在欣賞茶碗上新繪的花色。
比耐心安子軒是輸定了,因爲他連拿起茶碗的意思都沒有,暴躁在眸子裏一閃而過,他紅着眼,如毒蛇一般盯着毓筱的臉,問道:“藍小姐可知舍妹下落?”
就在安子軒話落的瞬間,墨宸那邊開口了,仿佛根本不曾聽到安子軒說話一般,他道:“這一回出的茶具似乎更好了些,上頭的花色是筱筱親自定的?”
隻是閑聊,他果然是在欣賞茶具!
而有意選擇說話的時機,則是因爲安子軒的态度惹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