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慕白就站在她的窗戶外,将屋子裏的一切盡收眼底,冷漠的目光深處厭惡一閃而逝。
自小他就不太喜歡這個嚣張跋扈的妹妹,就好像凡事都喜歡比别人高一頭,卻忘了掂一掂自己的斤兩。
他看得出韓慕晴很嫉妒藍毓筱,雖然他并沒有看出有哪裏好值得嫉妒,但女子間的争風吃醋從來就神鬼莫測,也不定然就是因爲一個男人。有可能是因爲美貌,有可能是因爲穿着,甚至也有可能隻是因爲什麽雞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并不在乎韓慕晴爲何而嫉妒,他在乎的是結果,然而,他很失望,因爲韓慕晴就好像一頭橫沖直撞的蠻牛,做起事情來完全不考慮後果。
若是從這一點上來說,藍毓筱确實比她強多了,很值得她嫉妒一下了,但是,很顯然,韓慕晴嫉妒藍毓筱的理由絕不可能是這個。
身負使命赴京城,難道她以爲她可以随心所欲嗎?
真是可笑!
若是他韓慕白生爲女子之身,興許真不需要她來添亂,可如今,她才是韓家攀附權貴的最重要的“媒介”。
“笃笃笃。”
文雅有禮的敲門聲,韓慕白總是能做的很好,即便是他很厭惡屋子裏的人。
韓慕晴被吓了一跳,慌亂的收拾着屋子裏的淩亂碎片,一邊調整了聲音,應聲甜美:“來了。”
她知道,會這樣敲門的人隻有哥哥,她那個時常笑的暖如春陽卻實際血比蛇冷的哥哥。
其實,哥哥很少發怒,慣常裏總是冷漠的,偶爾一笑也都是會有一種撥雲見日光的溫暖感,可韓慕晴卻很怕他,比起父親母親,她最怕的人就是韓慕白。
也許是身爲動物那種對危險最本能的直覺,她總是能從韓慕白的身上體會到一種幽暗又陰冷的東西,與他那張臉完全是另一個極端,所以,即便他笑的再怎麽暖人,她也還是害怕他,從來不會主動靠近他。
當然,她的事情,她也本能的排斥被他知曉。
“吱——”房門被打開,站在門内的韓慕晴又是那個乖巧又和善的女孩兒。
“哥哥,你有什麽事兒嗎?”
就這麽堵着門站着,韓慕白淺淺的蹙了蹙眉,反問道:“不打算請我進去?”
确實不打算!韓慕晴擔心那一屋子狼藉在匆忙中有哪裏沒有收拾妥當給哥哥瞧見了,當然,能在門外說完的事情,放在屋裏說就會無端的多花費更多的時間,她可不想與這人多呆一刻。
隻是,話卻不能這麽說。
“不是。”韓慕晴急忙否認,側身讓開房門,“哥哥請進。”
屋内落座,韓慕白沒有随意打量别人屋子的習慣,即便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依舊嚴謹的保持着該有的禮儀。
“宮裏那事兒發生了也好些日子了,晴兒就沒有什麽想與哥哥說的嗎?”
這話着實委婉,但直白一些去理解,便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意思。
這韓慕白,還沒有問過韓慕晴是否真做了什麽就已經給她定罪了,由此可見,他這位妹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着實是不怎麽的。
韓慕晴愣了一下,心頭騰起幾分怒火,卻還是強忍着。
“哥哥此言何意?難不成哥哥是以爲,那東西是我弄來的?”
韓慕白沒有說話,但那眼神卻好似無聲在說:難道不是嗎?
韓慕晴被氣笑了!
“我就這麽傻嗎?做個阱要将自己也拽進去嗎?”她氣的有些煩躁,站起來在屋子裏踱着步子,似乎是很不理解她聰明一世的哥哥怎麽會在這裏糊塗一時。
“再說了!這事兒到最後不也沒個定數嗎?要不是那宸世子插诨打科将事情攪亂了,雖然我倆百口莫辯,但到底還是沒有證據證明那是我們誰的東西不是嗎?
更何況,名節是相互累及的,她頂着韓家姓氏,我便是再拎不清,也不會将自己劃在婦德不檢的行列裏!”
韓慕晴有句話說的是對的,這事兒确實到最後都沒個定數,但這所謂定數,在所有明眼人的眼裏,不過就是區分這東西究竟來自韓慕昀,還是來自韓慕晴,亦或者是她二人都有份!可這說到底都沾着一個“韓”字,所謂定數,于他們韓家人來說,根本就毫無意義!
宸世子不愧是宸世子,三兩句插科打诨便讓皇上發落了此事而不是繼續追究根源,無形中也是想要縮小此事的影響力,隻可憐他這位傻妹妹竟沒看明白,還以爲是宸世子打了差才讓她背了黑鍋!
當然,他也知道,宸世子的目的不僅在此,他看起來,似乎更熱衷于壞了……藍毓筱的名節。
早前,隻字片語間他曾揣測,約摸皇上是對藍家毓筱有些心意的,後來又總覺得十分荒誕,便就此作罷。但現今看墨宸此舉,若是以此爲前提,便不難理解。
皇上不能娶藍氏女子入宮,除非他肯先給藍氏平反昭雪!然,陷害藍氏爲逆臣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室,所以這條路走不通!但如今,“藍毓筱”已死,而真正的藍毓筱卻頂着韓慕昀之名,是赴京表忠心願與皇室結百年之好的江湖名門之女,所以,皇上忽然有了可以收她入後宮的理由。
可,名節不檢的女子不可!臣子傾心的女子不可!
前者——但凡入後宮的女子,最低要求都得是德容言功,無一不精;而至于後者……君奪臣妻視爲千古醜聞,而君子不奪人所愛已嚴明君子之風!
所以,墨宸此舉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若是他沒有以韓家聲譽爲踏腳石,他定然也很想曾贊他的這番用心。
“哥哥,你還是不相信我?”
韓慕晴激動的陳情,可韓慕白卻始終盯着她不放,這讓韓慕晴心裏又惱火又膽怯,最終還是質問出口。
思緒終于被拉回了正道上,于這一點,韓慕白也仔細思索過,但她這位妹妹很多時候确實不聰明,卻又在那麽些不該聰明的時候小聰明一大堆,所以,他還真不敢草率的便信了她。
“你當真不曾?”
他又問一回,這一回言語間多了些誠懇,少了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
“不曾!”韓慕晴很惱火,沒聽出韓慕白語氣的變化,她隻當他是不信,焦躁的同時也急着證明自己。
“我确實想讓她在宮裏出醜!新任的皇後娘娘與她有過節,梨妃與甯嫔都與之不合,隻要我将她留在那地方,找她麻煩的人比比皆是,我又何必要親自出手?”
也确實如晴兒所言,藍毓筱怕是就在皇宮裏結怨最多了吧。
“照你這麽說,是有人想要害她,牽連了你?”
“若不是這樣,難不成還能是她身上真裝了那種東西?”
韓慕白輕搖頭,這一點他還是可以肯定的,藍毓筱好歹是賢王府的小姐,出身名門,又是外公一手教養,斷然是做不出這等下作之事的。
思及此,韓慕白已經起身,“這些日子你就好生留在這裏,不要再出門惹事,關于是否有人陷害一事,莫要多言。”
有韓慕白此言韓慕晴便知道後續的事情哥哥自會調查清楚,隻是,不能出門……
一雙眼睛将楚楚可憐的情緒拿捏的恰到好處,她剛想開口央求一番,卻正好撞上韓慕白寒涼的眼眸。
刹那間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裏,她低眉信守的應聲,乖順的很。
然而,待到韓慕白出門,韓慕晴眼眸中一抹不甘濃墨重彩,隐約間似乎将眼睛都染黑了些。
被她藏在床下的衣裳又重新被拽了出來,正是那一日跳舞所穿,幾張碎紙從衣衫間陡然落地,從上頭的墨迹隐約看得出,那上頭畫着的似乎是腳趾,兩個人的腳趾,緊緊的勾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