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了驿館,終于是給韓慕白逮到了機會,大抵是還帶着前些日子被毓筱拒而不見和善後一攤子瑣事的怒氣,他有些來勢洶洶,張口便是質問:“你是否該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毓筱不解,“我該給你什麽解釋?”
“别裝傻!”極難得的見到韓慕白還會變臉,隻見他皺着眉,也不知是不耐還是憤怒,“你明知韓家入京城,目的何在!”
“哦呀,目的……韓家入京難道除了讨好皇上外,還有别的目的嗎?”毓筱迎着陽光的笑臉太好看,好看的有些欠揍。
“你!”看樣子,韓慕白大抵是再次被毓筱的言語激怒了,可轉瞬之後,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别說胡話,也别小看自己的腦子。”
他們彼此都是聰明人,她知道韓家入京并不隻是表忠心,而他也知道她知道這一點。
話說到這份上,毓筱也不再胡攪蠻纏,終于肯好好的和韓慕白說話了。
單刀直入,毓筱直白的很,“你是覺得,我與墨宸私相授受,毀了你韓家女子的名節?”
韓慕白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卻已然默認了這一點。
他帶着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入京,可不是爲了讓她們遊覽風光增長見識的,這就跟那些不遠萬裏出使别國的公主是一樣的。不是将他靓麗的妹妹藏在深閨不見人,而是……推出來,讓諸位權貴識得,爲了,便是能覓得一位“如意”郎君。
然,失了名節的家族,就好比被撕了衣裳的美人,即便是再生得閉月羞花,也得不到他人隻字片語的贊美,有的隻會是對美貌的猥亵,以色侍人及行爲放蕩的指責,還有聲色下流的調戲。
總之,在這個年代裏,女子的名節比命還重要,越是權貴之家,便越是在意這些,還美其名曰……所謂的門楣、家世清白。
誠然,無從否認。即便是崔莺莺和張生修成正果,也依舊沒能讓《西廂記》脫出禁書之列,自古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的是正道,私定終身私相授受入的是歧途。
隻是,“韓公子這話說的未免太偏心,這番解釋要的,當真是好沒道理!”
毓筱沒有給韓慕白表達疑惑的時間,她口齒伶俐,态度誠懇,擲地有聲。
“便是我認下私相授受一事确實有違女子之德,可到底宸世子不曾棄我,他當衆澄情,心儀于我,求皇上賜婚,此事未必不會成一段佳話傳于市井,就如那司馬相如與梁君卓。”
“……”
無言以對!因爲毓筱完全說對了。要不是确定毓筱這麽些天沒出過門,也隐約知道墨王府出了大亂子她并不知曉外頭的流言,他都差點要以爲她是故意這樣說來打他的臉了。
可關鍵他是知曉的,所以還是感覺被打臉了。
确實如毓筱說的那樣,百姓們本質上都是淳樸善良又不失可愛的,他們也向往浪漫的故事,所以才有了偷偷下凡的七仙女愛上了孝子董永,河間嬉戲卻被拿走了衣裳的織女戀上了牛郎。爲愛拼命的女子人人都愛着,更何況,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那是宸世子在意的女子啊!
墨家人總是有這樣的魅力,自小便能以天賦異禀的才學名滿天下,從此後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京城閨秀的心,幾乎是滿京城女子的春閨夢裏人。
然,一旦當他們傾心某一位女子時,這些個心心念念一直挂念了許久的姑娘們卻又能流着清淚去祝福,約摸也是因爲看多了墨家人的專情,又或許這種喜歡止步于一種崇拜,亦或許,墨家人那不得善終的命格,讓她們從不曾真正動過要嫁入墨家的念頭。
總而言之,現在滿京城裏确實不曾有人因此事指責毓筱,甚至連書樓裏說書的都在傳頌墨宸的深情告白,活靈活現的就好似當時他在場,親眼看到了一般。
然而,除了對墨宸情深深幾許的頌揚外,還有另一種聲論亦是談資的主流。
流言傳的很混亂,但主體的本質卻不曾變,始終都圍繞着一件東西,秘戲圖。
有人說,是墨宸畫了,由毓筱收着,結果跳舞時不小心落在地上了……
說這話時,那女子眼中還藏着豔羨,大約不止羨慕毓筱能得了墨宸青睐,同樣也羨慕她能見到這樣不一樣的墨宸,更羨慕……原來成日裏好似個石頭人一般的宸世子,竟也會這般……調情!
然,有人反駁了,說:“你這說的不對!”
其實,畫紙并不知道是誰的,當時有好幾位女子在跳舞,隻是落地時離韓大姑娘近了些,才攤上了這無妄之災,爲此,皇後還罰了她的跪。
後來,是宸世子去救人,爲了堵皇後之口,才有了言明心迹與畫工之談。
此版本與事實出入最小,隻是卻有一點謬誤頗大——那如花似玉的皇後娘娘,怎的到了這人口中,就好像變成了專“吃”嬌俏小丫頭的老妖婆了呢?難道他已經忘記了那個曾經一舞動京城的女子也是諸多公子哥的夢中情人嗎?
還有人說……樣子神神秘秘的。
其實,韓家姑娘是被人陷害的,是她們入京後風頭太盛,有人看着不順眼了……
當然,讨論來議論去的,他們雖然都說着不同的故事因果,但唯有一事,百姓們都記在心上了,那便是:韓家的姑娘與秘戲圖扯着關系!隻怕是日後每每看到那些東西,總會想到韓氏,想到這件事……
所以,毓筱抓住這一點,反駁了。
“與其問我要個解釋,你還不如去問問你的好妹妹,看看她究竟做了什麽。”
這是個将計就計,其實毓筱并不确定是韓慕晴做了什麽,甚至于,她更傾向于相信不是韓慕晴。
那是個“殺敵一千,要自損八百”的法子,當然,她也不是要說以韓慕晴的性子不會做這樣的事兒,但韓慕晴至少不會惹一身腥!那是個厭惡身體吃苦的人,對名節與聲譽,素來也比她看得重。
韓慕晴不會爲了拉她下水就毀了自己的名聲。
隻不過,毓筱不能保證韓慕晴不打算做什麽。
畢竟,那一天是她拉住了毓筱入了席。
既如此,何不禍水東引?
說實在的,認下墨宸與她的感情,除了當時不能拆墨宸的台,她本身也考慮到了這一層,甚至于春宮圖剛一發現時,她其實就率先想到了這一點。
那時候,看着一地的雲雨纏綿,她隻是心理一顫,已然明白這一下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完全栽在這裏頭了。
不過,也想到了唯一的好處——斷了韓家攀龍附鳳的路!
十年之期,江山将亂,即便是與韓家已經淡的好似一杯白開水,可說到底還是流着一脈相承的血,她不想讓他們卷進這個旋渦裏。
若非她……她興許都不會掩飾,也無需禍水東引,她會做的光明正大,由着他們坦坦蕩蕩的恨她。
然而,現在卻不成,她還需要一個身份能安安穩穩的待在京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