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尋到此處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時辰了,夜色将臨的初冬寒氣又重了一層,可站在這裏宛如雕塑的三人都一動不動。
沐宇鑫也還在這裏,像行屍走肉一般,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還留在這裏做什麽,若非是鼻翼前的那一團團的白氣,或許真會讓人誤以爲這是一具屍體或是一尊雕像。
墨宸再沒有看過他一眼,似乎是遺忘了他,又似乎隻是憋着勁兒,欲待找回了靈玉再與他計較總賬!
隐衛還在來來回回的将各處的消息送回來,在一次又一次的“沒有消息”裏,墨宸始終沉默着,就好似,找不到人,他便要在這裏站到地老天荒。
所有人都不敢多說一句,赤風從來都不曾出現過,每一回回來複命的人,都不是他。
墨宸知道他在躲,然而墨宸更知道,自己心裏有氣,便是赤風再躲,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
一直到夜色全都浸透,墨宸幾人終于等來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隐衛飛檐走壁一整天,早已經累得兩腿發軟,卻還是得堅持着,将墨宸他們都引到了陵水湖畔。
這陵水湖說是一片湖,其實也就是個小水泊而已。
京城頗大,占地廣袤,城東與城西拉開了距離細算,最遠的約摸得相隔個三四百裏,地質差别自然不必說。
陵水湖這一塊地方地下水頗豐,每逢夏季,湖水面積會廣一些,到了冬季枯水季就又會縮成那麽一個小水泊,隻是過去百姓們不懂這些,見湖水時大時小,便将其與怪力亂神之說扯在一起,給它起名陵水湖,便也是借着帝陵之名,圖個吉利之說。
在陵水湖邊上有一片柳樹林長得極好,每逢春夏,倒垂的柳絲兒千千萬萬,卻又一根一根調理分明,一陣風拂過,就好似撥弦似的,那景象,極美。
古有賀先生“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約摸就是這般景象了吧。
隻不過此時天冷,柳葉都落了,隻剩下枯枝縧垂,透着秋的蕭瑟,冬的肅殺。
林林樹下,一身血色的小丫頭斜靠在樹幹靜靜的睡着,勉強還能看得出來衣裳原本的顔色是白色,靜谧的容顔仿若疲倦至極後的安眠,蝶翼般的長睫于寒風中輕顫,一種脆弱易碎的感覺直搗心窩。
痛!
是那般令人心疼!
又是那般使人自責!
——
不自覺便放輕了腳步,隐衛都留在的方圓一公裏處警戒,真正靠近的人就隻有墨宸,毓筱,還有……沐宇鑫。他還在跟着,又活像是個行屍走肉,仿佛這一切都不過是遵循本能罷了。
墨宸不理他,毓筱自始至終都沒看過他,就好似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不相關,可實際是如何,怕是要等着安頓了靈玉才能知道。
也不過百步竟生生給走出了天涯海角的距離,終于在靈玉的身邊停下腳步,毓筱的目光在觸及她的一刹那便淚如雨下。
女子總是眼尖一些,有那麽點兒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她們總是能一眼看到。靈玉的衣裳難得是完好也遮的齊全,可脖頸處總是有露在外頭的地方,青紫的痕迹、咬痕、指印……就那麽一小片地方,擠滿了各種各樣的痕迹,毓筱不敢想,靈玉她究竟,經曆了什麽……
蹲下身子的墨宸正伸着手,似乎是打算将人抱起來,隻是,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許久,卻始終不敢觸碰到她。
是蹲下身時才發現的,從寬大的袖口裏恰好可以瞅見,窄袖的裏衣上血紅一片,浸透黏濕的貼在胳膊上。
原來,她衣裳上的血迹并不是沾染别人的,而是從她自己身上滲出來的!
血從皮膚滲出,浸透了裏衣,最終在外衫上暈出了大片大片的殷紅……
四指并落,墨宸在扣住靈玉腕脈的一刹那手指輕顫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害怕搭上一個人的脈。
他想,那一刻,不論指腹下的脈搏動或不動,他都是心顫的。
也确實如此,指腹下并未靜默,可這宛若遊絲的跳動就好像勾住了墨宸的心,多害怕它會稍不努力就要停下來再也不動。
丹田碎裂,經脈盡斷,心思交瘁,命流枯竭。
這,便就是墨宸爲靈玉斷的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