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宇鑫和鍾靈玉在散步,走得極慢,就好似那些初表戀心的少年男女舍不得走完這條路,就是……中間隔開的距離剛好拉不上小手。
他們不是驕矜,而是悄寂與尬然。
雖然是雪後初晴,可天到底是冷了,街上行人不多,擺攤的小販也時不時地搓着手,吆喝聲少了許多,顯得有些安靜。
當然,再安靜也比不了這倆人,一路從墨王府走到這裏,就沒吱過聲,也真是難爲了靈玉這麽個叽叽喳喳的性子。
這一回,還是沐宇鑫将她喚出來的,之所以肯出來,也是因爲想聽一聽她的宇哥哥怎麽說,想在回鍾山過年節前了結了這事兒。
隻是,腿都走酸了,他卻始終不言不語,鍾靈玉心中原本揣着的希望早已經從惱火變到了無所謂,隻是,爲何心口總像是悶着一口鍋,沒燒熱,卻悶得很。
忽然就不想再走下去了,鍾靈玉猛然一下子頓住步子,結果,沐宇鑫竟也幾乎同時停步。
雖然走的慢,但要這麽恰好,要不是他們不約而同,要不,就是沐宇鑫時刻都關注着鍾靈玉的動靜,這裏很明顯是第二種。
這樣的事情靈玉并沒有注意到,她隻覺得腦門蒙蒙的,像是仲夏熱着了,可看一看這初冬的天,手擱外頭放久了都得凍壞了。
就這麽靜默的看了沐宇鑫約摸三五息的功夫,靈玉一扭臉,往回走了。
原本她是想說些什麽的,可是心裏煩躁極了,還有一股子倦意鋪天蓋地的湧,讓她連動動嘴皮子的氣力都不想費了,索性便直接走吧。
隻是,剛走出半步,手臂就被扯回來,力道有些大,她撞回到沐宇鑫的懷裏。
熟悉的氣息,胸膛的溫度也一如往昔,可不知是不是她太久未至,竟莫名生出幾分陌生感,相似隔着什麽。
然而,還不待她理清那份陌生感是因爲什麽,下巴已經被一雙手霸道的擡起來。
唇齒相依,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柔與掠奪……
心如溺水,靈玉苦澀又認命的心情,像是一盞苦艾。
總是這樣去掩蓋所有問題,就好像彼此親密無間,就可以騙自己心魂相依。可時光記錄着一切,分毫不錯,總會有一天,積壓的雞毛蒜皮,會變成山一樣沉重的東西,尖銳的足以粉碎表面的平靜。
可這一刻,氣息相纏,她的心,卻控制不住的沉淪,義無反顧,亦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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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禦書房
一紙聖旨将人召進了宮,墨宸神色淡漠的立在禦書房裏,依舊還在等着姗姗來遲的君王。
很少來這個地方,若無大事,皇上也很少會主動記起他。這個“主動記起”,并非忘記,而是皇上多數時候會像忘記墨宸這号人的存在一樣,幾乎不提及。
這一回主動宣召……而其間緣由,偏又因爲近日來事宜諸多反而不好猜。可墨宸臉上看不出絲毫擔憂,就這麽默然等着。
終于,門聲響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朕方才路過海棠園,見裏面秋海棠開得豔麗,一時沉迷便逗留片刻,卻是讓宸世子久等了。”
“不曾。”清清淡淡一句客氣,墨宸再無他話,面色淡淡隻是心思沉沉,已經将皇上方才的話在心裏轉了好幾遍。
海棠園……開得豔麗……
皇上怕說的不是園子裏開的海棠花,而是賞花的人吧。
正想着,就聽聞皇上似乎意猶未盡,滿是回味,“尤其是有一株,開的與衆不同,不曾争奇鬥豔,隻遠遠躲着,更像陶先生東籬下的菊。”
心裏蓦地掂量了幾分,墨宸有些在意這個在皇上心裏留下“不一樣”印記的女子,會是誰?
他的筱筱?
還是華清?
又或者是哪家書香門第裏的閨秀?
……
“不知宸世子喜歡哪種花多一些?”忽然将話頭牽到了墨宸身上止住了他的思緒,垂眸淺思,稍頃,他答:“皆不喜。”
“花嬌易凋,遠不如松柏蒼勁,然松柏生于山峰,狂風暴雪亦可毀之,遠不如磐石堅毅。”
“若依宸世子之言,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皆在消息之間,豈不是說,宸世子對所有都不喜?”
“也并非……”他聲音似乎輕了些,頓了有那麽片刻的功夫,才補了一句:“人心。”
仿若自語的聲音極小,皇上卻聽見了,心下有幾分不解。
自古人心最易變,怎的……
不過,皇上特意召他來可不是爲了打聽墨宸的喜好的,畢竟他倆也沒有交情好到可以互訴衷腸。
當然,自也不必說,若非是難的燙手的差事,也落不到墨宸頭上。
“朕今日召你來,你可知何事?”皇上将話頭扯回了正題。
這是句慣常的開場白,并不是随口胡話,裏頭的學問有些深。
“臣不知。”墨宸淡然應答,與諸多臣子所言無二。
“宸世子不妨猜猜。”
又是一句慣常又暗藏玄機的話,通常情況下,臣子約摸都會說一句“臣惶恐,豈敢揣測聖心”,然,墨宸是個不做虛的,他道:“臣鬥膽,皇上要說的,該是西域一事。”
平平淡淡卻透着笃定,皇上原先準備好的話被墨宸先說了,不由的噎了一下,隻幹巴巴的道:“對,正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