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謝,面對荀雪陽如此之恩,她深深鞠躬,卻被荀雪陽攔住。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救你,若不是你能救西關,便是你死在我面前我也會無動于衷。”
聽他這樣說,毓筱也不再道謝。她知道荀雪陽說的都是實話,從國子監同窗時他就因爲荀雪舞的原因很讨厭她,而如今……想到因爲韓慕昀而被皇上寵幸了的荀雪舞,她知道,他們之間那是死結,也幸虧荀雪陽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若不然,非得在冰原落井下石埋了她不可!
二人告别,毓筱再一次僞裝了容顔變回佟昭,準備返回軍營。
從荀雪陽那裏她已經知道了,她離開營帳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距離墨宸最後的期限也不過還有半個時辰而已。
急匆匆的闖進了墨宸的營帳,很幸運,營帳内無人,毓筱太着急,根本沒去細想這其中的端倪。
都顧不得将蟲草再做處理,毓筱直接将它嚼碎了嘴對嘴的喂給了墨宸。
同時,她已經打開了針包,又是指如飛花,一根又一根的銀針落在墨宸的身上看不清究竟是如何操作,隻是看到墨宸的心口處聚集了越來越深的紅色,最後竟然紅得發黑。
手腕翻轉,已經多了一把極小的匕首在手裏,她專注的在墨宸的胸口劃下兩條細細的傷口打了個叉。
幾乎是刹那,黑色的血湧出,很快就将墨宸純白的裏衣染成了黑糊糊的模樣。
任由黑血流出,毓筱一邊施針一邊觀察着墨宸的失血狀況。
他體内的火毒根本不可能完全清除,隻能引出一部分罷了,若是看不好時機,很有可能導緻墨宸失血過多而亡。
随着黑血越流越多,那種濃稠的黑色稍稍褪去了些,看得出些許紅色,墨宸的臉已經蒼白一片,眉眼間幾乎透明。
毓筱知道,已經差不多了,必須要爲他止血了!
然,就在這最緊急的時候!
“铮——!”
是兵器出竅的聲音,毓筱聽到了,隻是她正專注于下針,無暇分身。
冰冷的劍鋒就抵在了她的頸間,可她卻依舊顧不上,手中的針依舊不停的落下,偶爾也會從墨宸的胸膛上取回幾針,仍在一旁的琉璃盤中。
救人如救火,止血的事兒,從來就半分耽誤不得!
她無暇去計較身後的人是誰,又是爲何要對她劍鋒相向。
還在一刻不停的落針拔針,她隻想盡快止住他洶湧的血流,利刃還橫在頸上,身後的人似乎也很有耐心,始終都沒有出聲,不威脅,不詢問,也沒殺她。
營帳外,吵鬧聲漸漸地越來越大,隐隐的,有三兩句鑽入營帳。
“老朽是來尋風将軍讨論宸世子的病情的,你們爲何不讓老朽進去?”
“你們可知道,救人如救火!若是耽誤了病情,你們有幾個腦袋能擔?!”
“你們……”
“你們這是……”
“混賬!你們是要造反嗎?”
“老朽乃是太醫院院正,是奉了皇上之命來西關治療瘟疫的……”
“放開!放開我……”
從幾句話中已經明白,佟昉在外面,不知因何緣故想要進來,隻是,外頭守着的人不許。
毓筱有些納悶,按理說佟昉是太醫,墨宸此刻正病着,實在沒有理由拒醫在外的道理啊。
再者,赤風人呢?
恍惚間,她已經猜到了身後用劍對着自己的人是誰,索性,她也不再僞裝。
“赤風,是我。”
女子清悅的聲音那麽熟悉,轉手收劍,隻是,回應她的卻也是女子的聲音,還帶着恨恨的憤恨:“我就知道是你!”
被吓了一跳,毓筱的手一亂,險些下錯了針,好在她及時穩住。
“安紫嫣,你怎麽進來的?”
一直都在有意的避開安紫嫣,畢竟她體内的靈珠無法僞裝,安紫嫣對她那種天生的厭惡感無法改變,隻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在墨宸沉睡不醒的時候,竟還能讓安紫嫣摸進墨宸的營帳裏。
心裏,不自覺的,對赤風有了些許不滿。
“不急。”意有所指的看一眼毓筱正在忙碌的雙手,安紫嫣找個位置好整以暇的坐下,“等你忙完。”
微詫異安紫嫣竟如此好說話,毓筱有些懷疑她别有用心,隻不過眼下,她必須專注。
……
……
許久之後,毓筱終于長長的舒一口出來,爲墨宸重新蓋好被子。
在安紫嫣的對面坐下來,她斟兩盞茶,遞給她一盞。
“你來找我,是爲了蘇昊安?”
“不錯。”并沒有隐瞞自己的目的,隻不過……“藍毓筱,你必須救他,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必須要救他!”
“哦?”挑挑眉看着安紫嫣,似乎她是在等着安紫嫣給她一個必須就蘇昊安的理由。
誠然,她既然來了,就會救蘇昊安,不止蘇昊安,她還會救西關所有的人,而且她也已經救了不是嗎?安紫嫣這話,該從何說起?
隻以爲毓筱是不願意,安紫嫣不禁多了幾分急切。
“你就沒有懷疑過,當初你以唐毓的身份入京,我爲何不曾拆穿你?”
心中暗暗的點頭,這一點她當然疑惑過,現在看來,應該與蘇昊安有關。
果然——
“是蘇哥哥在宮門外攔住了我!是他救了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難道你不應該嗎?”對毓筱這個輕描淡寫的态度安紫嫣真的是反感至極,有些壓制不住自己對她的厭惡。
并沒有與安紫嫣計較太多,毓筱點點頭一副很是認同的樣子:“确實,若是真如你所說,我怕是真欠蘇将軍一條命,隻是……誰知道這事兒是真是假?你說,是不是?”
被毓筱這樣的話氣的目呲欲裂,安紫嫣好幾次深呼吸之後才壓住自己想要一劍砍了她的沖動,緩緩說道:“你以爲若是沒有蘇哥哥将宸世子從隔離區背回來,你還有機會在這裏救他嗎?你信不信,我殺了你轉手就能劈了他,反正蘇哥哥活不了,我也不活了,拉上你們兩個陪葬,我似乎也不虧!”
有些意外安紫嫣的瘋狂,她沒有再開玩笑,淡淡的道:“放心吧,該用的藥我都已經給他用過了,他很快就會好的……”
說到這裏,毓筱忽然想到了什麽,“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她離開西關去冰原的時候,雖然病人還沒有康複,但是最起碼看得出他們在好轉,三天過去,即便是沒有起色,也不該……
然而,并沒有從安紫嫣那裏得到回到,得到的是她帶着瘋狂的殺氣的利刃。
利刃直直的向着毓筱的胸口而來,安紫嫣眸子裏的狠絕與殺氣濃郁的驚人。
“果然,是你!”
四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擠出來,毫不懷疑,安紫嫣這是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迅速躲閃,安紫嫣一劍刺偏,袖子被割斷,毓筱的胳膊上頓時氤氲出一片血紅色。
“铮嗡——!”
是金屬相撞的聲音,毓筱匆忙的看過去,隻見赤風衣發飛揚,似乎憤怒到至極,攔住了安紫嫣毫無章法的劍。
一個是遊刃有餘的躲避,一個是瘋狂無忌的進攻,赤風雖然沒有受制于人,可看着安紫嫣這樣瘋狂的砍殺,他還是一點點蹙緊了眉峰。
看一眼毓筱,赤風意在詢問如何處置。
“打暈她。”
并沒有要殺安紫嫣的意思,雖然一直以來兩人之間矛盾不斷,不過,安紫嫣每一次針對她的仇,她都報過了。
任由安紫嫣軟軟的睡在地上,毓筱皺皺眉,心裏劃過一抹不安。
“毓筱小姐,你的傷,沒事吧?”
隻是擦傷而已,毓筱搖搖頭,随手扯一根布條将傷口紮住,阻止血流。
“你一直在這裏?”
外面的争吵不知是何時散的,但是她還是知道佟昉并沒有見到赤風,不難猜出,赤風一直都躲在帳内,眼看着她進來,也看着安紫嫣進來。
“屬下有罪!”單膝跪地,赤風向毓筱請罪。
從見到佟昭起,他就在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又加上知道她就是每晚潛進營帳的黑衣人,赤風幾乎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隻是差一個确定而已。
他等她好多久了,一連三日的不見人都差點讓赤風以爲其實是他弄錯了。
然,爲确定毓筱身份而采用特殊辦法不是錯,可當他知曉毓筱身份後,卻因爲安紫嫣的存在遲遲不現身,最後害得毓筱受傷,他确實有罪。
不過,毓筱不在意的揮揮手。安紫嫣的發難太突兀,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更别說躲在暗處的赤風了。
而且……
她僞裝身份到此,未免節外生枝,每每進入墨宸帳内她都會格外小心,沒想到,赤風還是發現了。
有這樣的警惕性是必須的,尤其實在墨宸昏迷不醒的特殊時期。
想到這些,毓筱心裏方才那點不滿意也都消散了。
“你起來吧,要不是你,我今日大約要死在安紫嫣劍下了。”
這一說,正好說到了赤風的心上。
“毓筱小姐,您的武功……”
面對赤風的疑惑不解,毓筱幹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笑,半晌後才解釋道:“又被莫離的離魂咒控制住了。”隻不過,好在她的内力來源有兩個,又加上很多記憶都已經蘇醒,她還不至于武功盡失……
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雖然是疑問,可她卻說得笃定,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那麽濃。
隐約有幾分爲難,可赤風并沒有隐瞞。
“毓筱小姐,昨夜,瘟疫複發,來勢洶洶,僅僅幾個時辰,隔離區的病人已經死了大半,就連兵營這邊原本未染病的人也都被感染了,所以,今日一大早,衆人去圍了幾位太醫,要他們給個說法。”
複發?!
若是說内心沒有震驚那是假的,可這正是他們一直以來所擔憂的。毒源沒有找到,即便是她能将這些人全都治好,也擋不住有心人再次投毒,讓他們再死一回。
也許是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毓筱很冷靜,卻問了一個不太相關的問題,“你不是說所有太醫都被拿下了嗎?爲何方才佟太醫能過來?”
“屬下不知佟太醫是如何脫困,隻是,他來此是想見您的。”
“見我?”
也是,三日之期已經到了,佟昉自然猜得到她一回來肯定會到墨宸的營帳。
“去派個人告訴他,我一切安好。”
“是。”赤風領了命卻沒有幹脆離開,時不時看毓筱一眼,似乎有話想說。毓筱看到了也不理他,赤風從來就不是能沉得住氣的人,隻管等着就好了。
果然!
“毓筱小姐,您爲何會跟佟太醫一起?”
毓筱的身份實在很特殊,佟太醫即便是醫德再高,也斷沒有要窩藏朝廷要犯的心吧。
也不知毓筱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竟有幾分邪惡的味道,她意味濃郁的看了赤風一眼,問道:“若是我給你說你吃的是穿腸爛肚的毒藥,你會如何?”
赤風一聲嗤笑,當即就想回答“自然是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然,轉念一想,佟太醫也許怕死呢?
不過,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忍不住提醒一句,“毓筱小姐,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的。”
“我知道。”頗爲認同的點頭,然,話鋒一轉,毓筱又問道:“若是我說我給墨宸吃的東西是穿腸爛肚的毒藥呢?”
“那當然……”
話未完赤風已經明了,每個人都有弱點,毓筱小姐這是抓住了佟昉的弱點了。
也是,毓筱小姐做事素來都是分寸周全的,他在這兒瞎操什麽心啊。
這麽一想,他頓時放下心來,轉身出去辦事兒去了。
隻是,他卻不知道,毓筱這些話不過是唬他罷了,與佟昉,她未曾威逼,但是她信得過他的爲人與醫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