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日前,毓筱雖然從鍾靈玉處得知了鍾秀桑故去的真相,卻也明白這是墨宸心中藏着的傷害,所以,她并沒有輕舉妄動。
隻是,她身上醉香發作,墨宸直接以推功過血相救,本身就是一種不理智。
他是比她醫術更精湛的大夫,自然該知道,還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隻是,他亂了方寸,而她以爲,他體内有寒冰蓮子并無大礙,所以也不曾阻止,結果卻釀成大禍。
最終,她隻得冒險從他體内取出寒冰蓮子,又融合以上百種寒性藥材制成了十七粒藥丸,可暫時壓制他體内混合着媚藥的火毒,但,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且以眼下藥量,怕是……連保他一年無虞,都尚且做不到!
對此,毓筱以爲:欲救墨宸,必須先除心結!
隻是,他本就在冥樓經曆……那般事情,心中有第一重心結,又加之失去父親不到三月母親又死于此物,對這樣的東西,他隻怕是早就恨毒了吧……
這些日子,每每看着墨宸淡漠的神色時,毓筱總忍不住會想,是否在這風平浪靜之下隐藏着的,是駭人的驚濤駭浪呢?
不過,雖然她不曾主動提及,可墨宸卻還是敏銳的注意到毓筱的反常,當然,反常的人,并不隻有毓筱一個,墨宸的反應也同樣奇怪。
再三追問後從毓筱那裏得到了隐晦的暗示,他知道她了解了當年真相,出乎毓筱的意料,墨宸大發雷霆,當即下令要鍾靈玉“滾回”鍾秀宮!
這話一出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至少毓筱是驚掉了下巴,勉強的維持住鎮靜攔住了赤風,毓筱意圖蒙混過關。
“你趕靈玉走做什麽?!”
淡淡的瞥向毓筱的那一眼,真可謂稱得上是冰冷又不屑,墨宸的言語也絲毫沒有掩飾他的嘲諷之意,“怎麽?你以爲,我會不知道?”
不止是這話語,還有這态度都讓毓筱火大又委屈,隻是那份委屈被她心裏熊熊燃燒的怒火給蓋過了。
“墨宸,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不甘示弱,毓筱與他針鋒相對。
“你不懂,想必她會懂的。”忽然轉淡的語氣讓毓筱不适應的愣了愣,如果她沒有誤會,墨宸這意思是說,他根本不屑跟她做口舌之争嗎?
一瞬間的空白後毓筱真的怒了:呵呵!果真是好樣的!真……真特麽的欠抽啊!
就好像六月雪一樣,毓筱的眼神忽然冷了,盯着墨宸有些不善,“你說吧,打算怎麽樣?”
“她不該待在京城。”這個她,自然指的鍾靈玉。
語氣依舊淡淡的,墨宸近乎無情的态度讓毓筱很惱火,或許,是因爲墨宸從來沒有這樣對過她!
甩甩頭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毓筱放肆一語,頗具豪氣:“是我逼她的!”
可似乎并不爲所動,卻也不理會毓筱,墨宸隻是極淡的瞥了赤風一眼,“還不去?”
這樣的語氣頓時讓赤風叫苦不疊,隻想仰頭問一句:他招誰惹誰了?!
不過,說實話,他家主子對毓筱小姐的感情,他赤風敢拿腦袋去賭!然,這十多日,他一直陪着主子,知道不少事情,雖然覺得主子眼下的做法不太妥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隻是……
看看毓筱沉靜中暗含着淩厲的眼睛,再想想自家主子方才那輕飄飄的語氣……
赤風縮縮脖子,欲哭無淚!
他!他到底該聽誰的啊!
萬般無奈,赤風咬咬牙,終于還是做了選擇。
*****
玉落閣裏,鍾靈玉聽了這話自不肯走,不免就鬧到了安宸閣。
可墨宸的堅持也非同小可,即便是惹哭了靈玉又惹惱了毓筱,也終究沒能讓他妥協分毫。
不管鍾靈玉情願還是不情願,她都被送走了,就在昨日。而自從靈玉被送走後,深覺是自己連累靈玉,毓筱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這,也許是毓筱和墨宸第一次這樣争吵吧,臉紅脖子粗……
毓筱聲淚俱下的指責,可墨宸始終沉默……
今日一早,毓筱收拾了東西離開墨王府,以韓慕昀的身份重回驿館居住。而且,韓家入京快半年了,宅子修的也差不多了。
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又何必住在人家府上讨人嫌?
毓筱是真的氣狠了,以至于頭腦發蒙全然忘記了墨宸的身體問題,當然,這其中必然也夾雜着“墨宸本身也是一位名醫”的原因。
回了驿館的毓筱有些吃驚,因爲韓慕白請她去看了韓慕晴的臉,她看得出那是毒,隻是她解不了。
微低着頭思索了片刻,毓筱終于還是指點了他一句,“或許,表哥可以去一趟墨王府。”
其實,她并不是單純要韓慕白求醫,也不是看不出這是墨宸的手筆,更不是什麽心胸開闊的以德報怨,隻是……看在寒水宮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的入京身份的份上,她會放過她一次!
但是,下不爲例!
心情并不太好的毓筱沒有再管這些瑣事,一個人關在屋子裏發呆睡覺去了,而墨王府裏——
“主子,你的身體……”赤風的話中是掩不住的擔心,他隻想說:就憑毓筱小姐給的那十七粒藥,别說一年,主子怕是連半年也撐不到!
強取寒冰蓮子到底傷了根本,墨宸身上多處内傷,受傷頗重,又加上冰火毒相沖對身體的損傷,他此刻還能下床走動,赤風覺得,這可真是一個奇迹!
可偏偏,從蘇醒至毓筱小姐離開,十天時間主子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撐過來了。
誠如諸位所猜,主子是故意要趕走表小姐再氣走毓筱小姐的,因爲,他的身體……
其實,墨宸身上有很多壞毛病,硬撐當屬赤風最惱的一個。
就因爲他總是撐着,總是說“沒事”,所以赤風總是無法知道墨宸的身體究竟怎麽樣!
果然,這一回得到的,還是墨宸的“沒事兒”……
掩飾不住擔憂,赤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墨宸直到他進入内室還是不想收回,隻是,終究還是歎一口氣出了屋子,還順手替他帶上了門。
終于避開了所有人,墨宸原本挺拔的身子忽然脫力,靠在門上滑下,他的唇角溢出絲絲血色。
苦笑,他無奈的搖頭,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就将身體越弄越糟了,明明醫術還不錯。
人都說,名醫不自醫,或許,他就是看不了自己的病吧。
罷了……
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放任了身體的疼痛,墨宸對自己的内傷似乎并不着急。
内傷這東西并不一定需要藥材,運功便可治療,可墨宸卻絲毫沒這意思,一拖十多天身體毫無起色。
韓慕白來得不慢,看樣子,到底是親妹妹,他雖然冷情,還是在乎她的。
*****
“想必,這位便是墨王府大名鼎鼎的赤風,風統領吧。”
感覺有些怪異,赤風覺得眼前這個好比陽光一般的男子……哦不,應該說是大男孩更合适,打官腔什麽的,太有違和感了!
不過,人家有禮,他也不能失禮。
“寒水宮少宮主,久仰大名。”抱拳執江湖禮打過招呼,赤風請他進去,“裏面請。”
客廳落座,赤風吩咐青衣上茶,而他則請韓慕白稍後,前去請墨宸出來。
隻是,敲了幾次門都還沒有動靜,赤風已經慌了。推門就闖了進去,當看到倚着内門沉沉睡去的人時,他的心狠狠的揪了揪。
他知道,主子這十多天都沒睡了,身上太痛了,毓筱小姐又偏要守着,主子生怕露餡所以隻能裝睡,也真是……不得不說,形影不離是好事兒,怕主子心裏也一直盼着求着呢,可偏偏這時候……
将墨宸送到榻上休息,赤風雖然不放心可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最終也隻能離開。
沒有請來墨宸,韓慕白自然是無法達到目的,不過,對于赤風所說的“宸世子身體不适不便見客”,他卻并不相信,隻以爲是自己誠意不足,所以墨宸故意不見。
不過,無功而返韓慕白也沒有氣惱,從知道韓慕晴的所作所爲開始,他就料到了這些,左不過是付出些代價罷了,反正……
想到他們來京城的目的,韓慕白唇角勾出一絲冷笑……
*****
而這一天午後,九聲鍾響,衆人齊聚議政殿。
說實在的,這些日子,諸位早朝的大臣都不免心有戚戚。京城裏不太平,諸事不斷,流言四起,皇上每每問及對策,衆臣卻是啞口無言,讓皇上不得不以爲:他的朝廷裏隻養了一群廢物,争名奪利的時候一個個口若懸河,遇上事了就像是縮頭烏龜,三杆子都打不出個屁來!
皇上發怒自然沒有人能好過,一個個戰戰兢兢的夾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會注意到他。
隻是,今日,内憂加外患,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要繼續做縮頭烏龜。
不過,首當其沖的,卻毫無意外,還是墨宸。
攘外先安内,皇上先過問的,是武林之亂。
“宸世子,朕記得,先王妃乃是武林三宮之首,鍾秀宮出身吧?”
“正是。”排衆而出,墨宸淡淡應答,卻好似并不知皇上的意思。
眼底劃過些暗沉,皇上沒空計較他的裝傻充愣,直入主題,“聽聞,鍾秀宮現任宮主現下就住在王府内,不知可有此事?”
皇上有皇上的手段,不是早幾年墨宸千防萬防的時候了,皇上知曉鍾靈玉的行蹤也沒什麽奇怪。
隻是,遲了。
“回皇上,表妹靈玉确實曾做客王府,隻是……”略一沉吟,墨宸才繼續下去,“三日前,靈玉已回鍾山。”
皇上并無意外,看起來他或許早已知曉,垂眸沉思,片刻後,皇上道:“有勞宸世子傳信鍾秀宮,詢問紫荊關決戰一事。”
“宸遵旨。”
自然是痛快的領命,隻是,到底要不要做,那就得看墨宸心裏怎麽打算了。
他手裏有情報,比皇上的快,而比起往京城送信的傳信兵,早不知道要甩他們幾條街了。
所以,送靈玉走,他有他的用意,當然,用意并不止這一個。
唐家與鳳家并不算有恩怨,有恩怨的是藍家與鳳家,不過,既然現在唐宮在筱筱手上,他們就不能袖手旁觀。
筱筱是有意用唐家去牽制鳳家的勢力,靈玉隻是單純的想幫忙才讓碧落宮攪了進去,而至于沐宇鑫究竟爲何同意,怕是他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當然,最最關鍵的,少不了墨宸的推波助瀾!
他,在下一盤大棋,布置了這麽久,該是時候了。
隻是,想起情報裏的西關狼煙,墨宸還是不自覺的蹙了蹙眉。
此事,必定棘手!
皇上也不是昏君,沒有像朝中大臣一般自大的以爲“區區西域小國不足爲患”,也沒有盲目的指責“其自不量力”,皇上很清楚,西關,或許隻是個開端,如果他沒有處理好,露出了中原衰頹的意思,那麽,西域的大軍必會扣開藍雪的西大門,入侵中原!
看過滿朝文武,皇上終究還是選擇了天縱奇才的宸世子。
“宸世子,關于西關戰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也不含糊,墨宸是藍雪國的人,對于西方入侵,即便是他與皇上有血海深仇,也絕不會拎不清輕重!
更何況,西域并非與東方始終和睦,千千萬萬年下來自然也是摩擦不斷,隻是,縱觀藍雪國三百萬兵馬,就隻有墨家軍有與西域的對敵經驗。
“回皇上,宸還記得,上一回使者入京,是六年前。”
此言一出,衆人恍悟:是啊!西域使者每六年入京一次,今年……
看來,他們是早有預謀啊!
當然,皇上比他們想到的要多。
六年前狩獵場上的獸群異動,或許是因爲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所以人們都将它忘了,可皇上還記得,墨宸也記得!
那時候西域便已有意入侵中原!
臉色不由的沉了沉,皇上任命:“宸世子,蘇将軍聽旨。
朕命你二人爲讨西大軍左右元帥,各率兵馬三十萬,即赴西關!”
蘇昊安跪地,墨宸拱手,二人領旨,“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