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來到這裏前是那麽的急切,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可不知道爲什麽,他忽然沒有勇氣進去,沒有勇氣面對她。
他究竟在怕什麽呢?
或許,是她的拒絕吧……
就眼前所看到的,他已經清楚的知道:甯兒定然已經見過安然,知曉了一切,她之所以躲在這裏,也不過是想逃避将要面對的東西。
原本,他是打算狠心的,想着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要将她禁锢在身邊,可……看着窗戶裏那個緘默的像是木偶一樣的人,他的心忽然軟了。
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尤其是對她那樣的姑娘來說,他又是何必非要強留她呢?
唇角扯出的弧度帶上了自嘲,皇上吩咐蕭塵一句“送她回去”,轉身離去。
連自己都覺得深不見底的地方,何苦非要将别人拽進深淵?
還是說,他是……孤獨了嗎?
……
*****
墨王府
一場危機無聲無息的化解,毓筱體内的醉香已基本清除,隻是,看着面前被一層霜色覆蓋的人,她有些……
該怎麽說呢?
在醉香作用下,她确實神志不清,但并不代表她什麽都不記得,她很好奇:面對那樣子的她,墨宸依舊能坐懷不亂,究竟……是她魅力太差?還是他……
寒冰蓮子确實是個……不好說的東西,天下至寒,能壓制所有媚毒,那是否,也将他化作了一個無欲之人?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毓筱不免就分了神,墨宸這邊正在運功又怎會察覺不到,不知道這丫頭才剛清醒就費勁的想什麽,隻是眼下,他眸子未睜,沉沉一句:“抱元守一,不要分神。”
對墨宸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毓筱雖然面上不服氣行動上卻很聽話,收斂了心神。
推功過血從來就不是小事兒,鬧不好也許兩個人都會死,她還沒有報仇,才舍不得呢!
然而,上天似乎喜歡開玩笑!
就在墨宸和毓筱都以爲十拿九穩的時候,偏偏,出岔子了。
墨宸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體内一陣又一陣的熱潮,越來越高……
奇怪?寒冰蓮子竟無法壓制?
都是懂藥之人,對醉香多多少少清楚些,按理說,不該……
“墨宸!”
忽然驚叫了他的名字,毓筱已經想到了。
他的體内藏有燃魂媚,必定是兩藥相克,生出了未知的藥效!
糟糕!
暗暗的懊惱,他們兩人都大意了,以爲憑着寒冰蓮子這天下至寒之物,似乎所有的媚毒都不在話下,卻不想……
隻是,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該想想怎麽做才能救墨宸。
才隻這麽一會兒功夫,墨宸的手就已經熱得發燙,毓筱不敢想,他身上又該是怎樣的溫度?他又是憑着什麽還能坐在這裏一動不動!
想要移開手掌,可是墨宸卻不爲所動,運功還在繼續,其實,醉香還有些微的殘留在她的體内,不做完此事墨宸實在不放心。
可同樣也在擔心他,毓筱意守丹田不惜自損抗拒着墨宸的内力輸入,讓墨宸當下大駭:“筱筱,你!”
然,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毓筱溢出血絲的唇角,墨宸急急收了内力,欲上前查探。
出手卻比墨宸更快,毓筱先他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灼熱的溫度讓她不自覺的縮了縮手指,另一隻手卻是毫不客氣的扯開了墨宸的衣裳。
原本瑩白的肌膚此刻呈現着異樣的粉紅,墨宸方才因爲運功而結出的冰霜幾乎瞬間就消失不見,現在連身上的衣衫都已經烤幹了,可想而知,這該是多炙熱的溫度!
實在不懂他怎麽還能像沒事兒人一樣靜靜坐着,毓筱本想厲聲大罵的,可話出口的時候卻帶上了哭腔:“你不要命了!都這樣了還在這裝什麽鎮靜啊!你個瘋子!”
張張嘴想對毓筱說句“沒事兒”,可看着毓筱眼角的晶瑩,她緊繃着的臉,墨宸終究是識相的閉嘴了。
也是,身上的溫度像火一樣恨不能把他燒成灰,說“沒事兒”筱筱又怎麽會信?
暗暗的調動内力将體内的封印放開,可即便如此,墨宸還是有預感:今日之事,怕是難以善了啊!
果然,封印已經完全解開,可那股熱潮還在一次又一次的沖擊着他僅存的理智。
雙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緊緊地将毓筱抱在懷裏,可他卻極力隐忍着,就隻是抱着她,一動不動。
内心是恐懼的,不隻是因爲昔日的記憶在吞噬着他,也因爲面前這個女子,他害怕他會一時失控,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想讓她走,可他舍不得,所以他就這麽硬撐着,熬着!
隻是,熬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墨宸不知道,毓筱也不知道,可就隻看這來勢洶洶的熱潮,他們心裏沒底,又或許,這媚毒,根本就是要命的!
他們不敢想!
墨宸隻願這藥能熬的過去,而毓筱此刻正想着用自己做解藥但願能解了他的苦,隻可惜,墨宸的手臂太堅固,她都已經用上了内力,還是憾不動他分毫。
不敢用内力和他繼續僵持,可毓筱掙紮過,指責過,哀求過……然,都沒有用,墨宸是那麽的固執,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她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就這麽埋首在墨宸的胸膛。
說實話,他的懷裏一點也不舒服,那一層又一層冷入骨髓的寒在外溢,可是又有比寒氣更猛烈的炙熱在蒸騰,毓筱就像是處在冰火兩重天,經受着折磨。
可她卻不覺得難受,她心裏隻是在想:連她的感受都這麽煎熬,墨宸又該承受着什麽樣的痛苦?
她多想什麽也不管的吻他、撫摩他、要了他!可她害怕,怕這藥力一旦爆發出來,會一直将他耗盡,讓他們二人死在這裏!
雖說她不懼死,可血仇未報,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她不甘心!
她想,墨宸一定也不甘心就這麽死了!
所以!
“阿宸,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哽咽又堅定的聲音,毓筱緊咬着唇瓣,直直的看着墨宸已經黑暗混沌的眼睛。
她想賭一把,賭墨宸能堅持,賭她能解毒!
或許是因爲毓筱的聲音讓他拉回了一絲理智,墨宸黝黑的眼眸有一瞬清透,放開了對毓筱的鉗制。
匆匆的跑出屋子,她大喊着:“赤風,赤風,藥房!墨王府的藥房在哪?!”
墨宸是名醫,她敢打賭,墨王府上絕對有藥房,雖然她從來不曾去過。
守着一桌子好菜郁悶了整整一夜的赤風被毓筱這火急火燎的叫喊驚到了,火燒屁股般沖過來,一看見毓筱的臉登時就怔住了。
“毓……毓筱小姐?”
隻覺得自己的腦子是不夠用了,赤風張望着看看屋子,心下納悶:這屋子裏不是主子和昀姑娘嗎?怎麽、怎麽這一夜的功夫,換了人了?!
難道是毓筱小姐來……捉奸了?
這麽一想,赤風當下急了。
“毓筱小姐您可千萬别……”
“誤會”二字都沒有說出口的機會,毓筱神色冰冷又急切的質問,好像要吃人一般。
“我問你藥房在哪?!”
被吓得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赤風有種毓筱此刻雙目猩紅的錯覺,完全就是無意識的,他擡手指向南邊。
“那裏。”
擡眼瞟一眼,南邊的屋子不少,她沒有時間一間一間的找!
“帶路!”
“是。”
一句廢話都不敢說的走在前面,赤風腳步如飛,心思也轉的飛快。
毓筱小姐這麽兇的找藥房做什麽?難道……
因腦子裏的猜測,赤風心中大驚:該不會毓筱小姐誤會了主子和昀姑娘,所以打算下毒殺了二人吧?!
不不不,兀自的搖頭像是個撥浪鼓,赤風鄙夷自己的智商。
怎麽說昀姑娘也是毓筱小姐的表妹,又是她托昀姑娘來看着主子的,怎麽可能會誤會?!
可這一下,赤風是愈發不懂毓筱這着急忙慌的找藥房是做什麽了。
自從沒了賢王府,這世上還能勞毓筱小姐急一急的人,怕是……
主子!!!
赤風的腦子總算是轉過個了,可就這一下,他猛然頓住腳轉身,差點與後面走的着急的毓筱撞個滿懷。
不滿的皺眉,毓筱隻想趕緊去配藥,然,她催促的話還沒說,赤風已經先開口了:“毓筱小姐,是不是主子他……”
“廢話怎麽那麽多!若是再不帶我去藥房,你就等着陪葬吧!”
毓筱兇神惡煞的模樣讓赤風微怔,可那一句“陪葬”卻鎮住了他,再不廢話,他飛身而起,三兩下到了藥房。
“毓筱小姐請,此處便是藥房。”
“你随我來。”推門進去,毓筱丢給他一句命令。
聽着毓筱的指揮拿走了藥房近百種藥材,他們又回了安宸閣,動靜折騰的着實不小,驚動了落玉閣裏的鍾靈玉。
由赤風将藥材全部送進屋子後,毓筱“砰”的一下關了門,将赤風關在了門外,險些夾着鼻子。
張張嘴想說什麽,可赤風終究沒開口,隻是心裏腹诽一句:怎麽着也讓屬下見見主子啊!
隻是,眼下,他的事兒,來了!
“赤風,出什麽事了?”
昨日宮宴回來她就沒有見到表哥的人,這會兒一大早就聽到了火急火燎的喊聲,要是誰敢跟她說府裏一切安好,她就擰了那人的腦袋當球踢!
然——
“回表小姐,未曾出事,府裏一切安好。”
不得不說赤風這些年也長進了,明明自己就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可偏偏騙起人來,裝的還真是像模像樣,要不是靈玉早有前言,怕是要給他騙過了。
隻是……
左右看看,鍾靈玉中肯的評價:這顆腦袋長得倒是挺圓的,踢起來應該不錯吧……
不過,暫時還是先寄放在赤風的脖子上吧。
“赤風,我哥呢?毓…咳咳…昀姑娘呢?”
表情略顯古怪,赤風不知道該怎麽答話,他不知道他若是如實說了,表小姐會不會直接推門就進去了,可若是他說謊……
他就站在這裏,還真是不知道這謊話說出來還有沒有意義……
“回表小姐,主子他……他和昀姑娘出去了。”
“出去?”
神色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赤風,鍾靈玉心道:看來,是真的出大事了,要不然赤風也不會爲了攔着她不見墨宸而說謊了……
可面上卻仿似全信了,對赤風點點頭,鍾靈玉道:“我知道了。”轉身欲走。
狠狠的松一口氣,赤風也搞不清楚自己爲啥說謊,他……他就不想讓表小姐見主子……總是一想着這屋子裏有三個人,他、他就……
忽然,眼前一花讓赤風愣了愣斷了思緒,一個刹那之後,他面色大驚,飛撲向門口,口中喊着:“表小姐,不可!”
然,終究沒能攔住,這一段距離實在太近,即便是鍾靈玉武功幾乎盡失,也還是在赤風追到她之前推開門進來了。
然——
“滾!”
凜冽的厲喝,赤風和鍾靈玉都愣住了,等他們回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門外,甚至還關好了門,就好像剛剛他們二人闖門的事情都隻是幻想一般。
下意識的對視,鍾靈玉問道:“是表哥出事了嗎?”
點了點頭,赤風也不瞞了,反正已經瞞不住了。
“也是啊,毓筱姐姐都急得忘了僞裝聲音了……”
[毓筱和墨宸都在内室,靈玉闖入,未看到人。]
“表小姐你是說……”
已恍然大悟,赤風一拍腦門,暗罵自己一句:“笨蛋!”
他原本還在想,以他家主子的深情,怎麽就将韓家小姐弄到府裏來了?雖然昀姑娘是毓筱小姐的表妹,但這俗話說的話,“家賊難防!”隻看看晴姑娘就該知道,這老話兒真真是誠不我欺!
可原來,昀姑娘就是毓筱小姐啊!還真是苦了他這些日子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麽讓昀姑娘離主子遠一點啊!
歎息着搖頭,赤風不知是在無奈他的智商還是無奈自己的多事,總之是一臉的怪異。
當然,一旁的鍾靈玉也正常不到哪兒去,回頭看了看禁閉的房門,而後竟一言不發的走了,那神情,似乎是決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