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芬芳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樣的詩,用在餘福山剛好。
繁花簇擁在枝頭,钰麒就站在花樹底下,一直沉默着,遙望着遠方的眼眸沉靜若水。
身子恢複的還不錯,受了那麽重的傷如今都已經能行動自如,不得不說,鬼仙的醫術真的名不虛傳。
隻是,此刻卻有一個問題困擾着他,萦在心頭。
别誤會,他并不是糾結是走是留,而是……他在想,怎麽才能說服瑾兒呢?
父母的事情,他已明白那是無力回天,雖然妹妹寄來的信什麽都不曾告訴他,他還是能猜得到外面的風起雲湧。
他懂得筱筱什麽都不說的原因,也明白筱筱那一句“珍重自己”又是何意,所以,他才做下了這個決定——留在這裏,做個避世公子,閑雲野鶴。
罵他無能也好,沒骨氣也罷,他心意已決。
況且,他的決定不需要太多的人懂,他從來就不會在意無謂的中傷。
隻是,他要怎麽跟瑾兒這個傻丫頭解釋呢?
她是柳老夫子親自教養長大,她心裏有根深蒂固的禮義仁智信,他這樣的舉動,是她的眼裏,怕就是懦弱與逃避,也不知如今,她的心中是否正藏着對他的失望……
果然,這說來可不就來了。
一直站在屋子裏看了钰麒很久了,柳瑾瑜終于還是鼓起勇氣來了。
“钰麒哥哥,你……”
不知道該怎麽勸他離開,所以話到此處就停住了,留下了一片寂靜。
其實,扪心自問,柳瑾瑜也希望她的钰麒哥哥留在這裏,避開外面層出不窮的惡意。可她也清楚,钰麒哥哥心裏藏着事情,放不下。
是啊,家中突逢變故,父母亡故,妹妹獨自一人塵世浮沉,他堂堂男兒卻要避世隐居,這……這如何能行啊?!
可她卻不懂,爲何好些日子了,钰麒哥哥都沒有提過要離開的事兒……
隐約的,她察覺到了钰麒的打算,可她卻不想承認,隻想勸一勸他。
隻是,钰麒大約沒想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已經轉移了話題。
“瑾兒,鬼仙可在?他救了我的命,我還未曾謝他。”
“師父在藥堂呢。”
“恩。”伸手輕柔的揉了揉柳瑾瑜的額發,钰麒邁步離開,似是有意躲開瑾兒的意思。
轉身看着钰麒走遠的背影,她竟隐隐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爲爲難不知道如何勸說,還是在慶幸钰麒哥哥還不用走……
*****
進了藥堂,鬼仙正忙着整理藥材,钰麒也不說話,挽了袖子便來幫忙。
“啪!”
一巴掌拍掉了钰麒的手,鬼仙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小孩子别亂動!這可不是玩的東西!”
“我姓藍。”淺笑着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鬼仙卻明顯的怔了怔,半信半疑的問了一句:“藥王谷那個藍家?”
“恩。”依舊淺笑着點頭,钰麒似乎就等着看鬼仙震驚的表情,然後讓他幫忙呢。
可結果……
熱情的抓着钰麒的手将他安置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鬼仙就像是找到了尋覓已久的珍寶一樣看着钰麒。
“孩子,你是藥王谷那個藍家人?”
又一次點頭,钰麒雖然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别扭,卻故作鎮靜,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你可認得一個女子?”
女子?
這話說的可太籠統!他們藥王谷收的女弟子可不少,他這是要問哪個?
不必钰麒去問,鬼仙這邊已經開始忙着說明,“其實,說是女子也不恰當,早年我遇見她時,她也還是孩子罷了。”
早年?孩子?
钰麒還是無法判斷他說的是誰,所以依舊沉默着,等着他說得更詳細些。
“大約得有三十多年了吧,那時候我還在京城,被人追殺受了重傷,躲進了藍王府……是一個小丫頭救了我。”
心中已有數,钰麒知道他所說的人怕就是姑姑藍盞鸢,可姑姑尚在人世的事情是機密,實在不方便說。
睫毛半斂,他言語模糊:“聽家父提起過,他原本還有個姐姐,想必,鬼仙大夫遇見的人,該是她。”
“那她……”
沒有說話,钰麒隻是搖了搖頭,落在鬼仙眼中,隻以爲是她已經死了,眸子暗淡了些,卻又很快打起精神。
“當年她救我一命,如今我還你一命,這是緣分。”
淺笑不語,钰麒不知道這是不是緣分,他隻知道,他藥王谷自存在至今,心懷仁善,救人無數,卻還是不得善終,也不知道這又是什麽緣分!
*****
收拾了所有的藥草天還未晚,鬼仙笑呵呵的要謝钰麒的幫忙,非要留下他喝茶。
坐在小院裏,茶香袅袅,清風習習,偶爾還會落兩片花瓣,此處當真靜谧。
知道鬼仙留他下來一定是有話要說,所以钰麒一直在等着。
說真的,經曆過這麽多事以後的他比過去沉穩了許多,耐心也多了,可即便如此,钰麒還是等的煩躁了。
他真想指着鬼仙的鼻子罵他一句:一把年紀了,有啥要說的就趕緊着,别弄得跟大姑娘上轎似的,扭捏給誰看!
不過,好在他忍住了,因爲鬼仙已經開口了。
别有意味的瞧了钰麒一眼,他才問了這個問題:“小子,你當真……放得下?”
還以爲他要說什麽對姑姑餘情未了的狗血事呢才這麽别别扭扭了半天,敢情,這是要替瑾兒當說客嗎?
可惜,沒門!
“放得下!”答得幹脆又利落,钰麒想着,正好借這個機會說清楚他心裏的想法,由鬼仙轉達,比他親自對瑾兒說,好開口太多了。
然,出乎意料——
“灑脫!”竟然大贊了一句,鬼仙滿眼都是欣賞,讓钰麒一下子沒回過神,脫口而出就問了一句:“你……你不覺得我窩囊?”
“窩囊?”不知是詫異還是諷刺,鬼仙的唇角竟勾勒了一抹冷笑,而後擲地有聲的說了一句:“你不窩囊!”
不知道爲什麽就笑了,總之钰麒就是笑了,無聲的笑着,覺得這茶定然是摻酒了,要不然他怎麽就暈暈的笑了?
其實,他猜對了,一半。